李道宗知道餘長寧是擔憂消息傳開後,謠言碎語會對李治不利,皺了皺眉頭,李道宗苦笑道:“可是今天幾乎所有官員都已經目睹了雕像泣血那一幕,想要保守秘密,無異難於登天也!”
餘長寧正色道:“所以下官想請大人立即封鎖整個大營,任何人不得與外界之人接觸,防止消息擴散流走。”
李道宗苦笑道:“餘祭酒,你可是在給我出難題啊,若是封鎖整個大營,只怕同僚們個個都會吵翻天,而本官作爲下令之人,必定會成爲衆矢之的。”
餘長寧微微皺眉,繼而說道:“若是尚書大人擔心承擔罪責,那麼這個惡人就由下官來做吧。”
“餘祭酒這麼說,卻是太看不起我李道宗了。”李道宗搖了搖手,黧黑的臉膛上說不出的正經,“本官乃祭稷大典主事之人,自然明白雕像泣血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不過世間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即便是下令封鎖大營,本官擔心也支持不了多久,這消息終歸是要外泄的。”
餘長寧輕嘆道:“當務之急,還是須得儘快查明雕像泣血的真相,否者即便是封鎖大營,也徒勞無功。”
“餘祭酒有信心查明真相?”
“沒有!眼下也只得試試看了。”餘長寧對着李道宗報以苦笑,“我先去看看晉王,封鎖大營之事,就有勞尚書大人了。”
李道宗正色頷首,對着餘長寧抱了抱拳,大步流星地去了。
回到別院,餘長寧徑直前往了李治的房間,這位年輕的王爺此刻正魂不守舍地坐在長案前,聽到開門之聲,他差點嚇得跳了起來。
當看見來者是餘長寧時,李治明顯地鬆了一口氣,大步上前抓住餘長寧的衣袖問道:“姐夫,現在情況如何了?雕像可否還在滴血?”
見李治絲毫沒有從容淡定,反倒是一臉驚慌,餘長寧不可察覺地皺了皺眉頭,說道:“啓稟陛下,剛纔臣與江夏郡王前去看過,目前雕像已經恢復了正常。”
李治惶惶然地點了點頭,喃喃道:”好好的雕像,爲何竟突然流血呢?難道真是祭拜之時不夠誠心,惹得后稷爲之震怒,所以生出異端懲罰本王?“
餘長寧肅然道:“子不語怪力亂神,殿下,此事微臣認爲並非是天降異象,而是有人故意爲之。”
“故意爲之?姐夫此言何解?”
“在千千萬萬庶民的心中,后稷是掌管糧食莊稼的農神,幾乎可以說得上是農人們的精神信仰,如今祭稷大典出現異常情況,后稷雕像竟出現了泣血之事,而祭拜者乃是殿下你,那就等同於將殿下置於萬夫所指的境地,先不說別的,一個不被后稷所承認的王爺,是根本沒有可能成爲太子,繼而登基爲帝,而天子爲了平息農人們的怒火,相信也會對殿下作出懲罰。”
李治聽得涼氣上涌,只覺渾身冰涼一片,顫聲問道:“竟,有這樣嚴重?”
“當然,就是因爲此事對殿下特別不利,而且又發生在如此關鍵的時候,所以微臣才認爲有人在其中暗中搗鬼。”
“那姐夫可有猜測到兇手?”
餘長寧搖了搖頭道:“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猜測又有什麼用?現在最關鍵的一點,便是弄清泣血真相,以正視聽,也還殿下一個公道。”
李治點了點頭,緊接着對着餘長寧肅然一個大拜,哽咽出聲道:“還請姐夫查明真相,李治拜託了。”
餘長寧長躬作禮道:“殿下放心,微臣一定會竭盡全力。”
……
整整一天一夜,餘長寧都將自己關在後稷正殿之中,或凝神思索,或仔細察看,或四下尋找,然而依舊沒有看出絲毫的端倪。
期間,李道宗來過幾次,然看見餘長寧一臉認真的模樣,也沒有出言打擾,都是呆了片刻便自行離去。
思索了很久,餘長寧猜想了很多種可能,然而這些可能又都被他一一否決,直到最後,思緒似乎已經走入了是死衚衕,饒是餘長寧的足智多謀,此際也是一籌莫展了。
說到底,他的思緒是被卡在了一個環節上,那就是雕像如何能夠自行泣血?
他相信光憑一具冷冰冰的石制雕像,是根本不可能從眼眸中泣出血淚,而是有人使用了一個很巧妙的方法,將血淚事先藏於某處,等到李治率領羣臣祭拜后稷時,血淚便爲之滴落,造成了雕像泣血的假象。
但至於這個方法是什麼,餘長寧想破了腦袋,卻依舊沒能想到,他甚至親自爬上了房樑檢查了雕像頭頂的每一塊瓦礫,也沒能發現異樣。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餘長寧不禁懷念起杜禹英來,可惜杜禹英沒有前來稷山,否者以她的智慧,說不定便能想到是什麼原因。
餘長寧心知時間越拖越久,形勢便會更加不利,然而眼見目前依舊是毫無頭緒,心裡終於忍不住有些焦急起來。
不知不覺,又到了黃昏,餘長寧睏倦難耐,伸了一個懶腰倒在正殿地面和衣睡去,半響之後立即便鼾聲大作。
這一覺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山中雄雞初啼,餘長寧才朦朦朧朧地醒來。
此際正當中夜,乃是黎明之前最爲黑暗的時候,淒厲的夜風從窗外呼嘯而過,正殿裡面雖是窗戶緊閉,然不知從何處鑽進來的夜風風也使得帳幔微微搖曳。
餘長寧愣怔怔地望着長案上的紅燭半響,發出了一聲鬱悶的長嘆,抓起盤中已經冷掉的烤羊腿,不顧形象地坐在地上饕餮啃食了起來。
吃着吃着,案前的紅燭慢慢燃燒到了盡頭,蠟油點點滴落而下,撒滿了青銅燭臺,燭光亦是有些搖曳昏暗。猛然間,一絲光亮猶如黑暗天空劃過的閃電般響亮在餘長寧的腦海中,他停止了嘴中的嚼動,睜大雙目望着燭臺,陡然發出了“啊”地一聲大叫,竟是欣喜的從地上跳了起來。正在門外把守的軍士聽見殿內情況有異,急忙推門而入進來察看,當看見餘祭酒猶如一個小孩子般在殿內又是連連拍手,又是高聲長笑,模樣如同發瘋中魔時,軍士們驚得眼珠子都差點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