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公主緊緊地抓住馬繮艱難行進,行至山腰山道,一邊是光滑的山壁,另一邊是陡峭而下的險崖,望下去則是湍急的河流,白日行走倒也沒什麼,然而此時大雨漫天,狂風肆掠,頗添了幾分險峻之感。
走了沒多久,一盞明晃晃的風燈出現在了眼前,長樂公主精神一震策馬而上,發現乃是一隊拉運貨物的牛車,牛車全都貼着崖壁排成一行躲雨,幾個身形魁梧的壯漢正坐在車上說笑閒談。
長樂公主正欲開口向他們借兩幅雨具,不料一個漢子突然站起來問道:“兩位公子難道想乘夜過關?”
長樂公主點點頭,拱手甕聲甕氣地說道:“在下與舍弟有要事趕赴長安,沒想到路遇如此暴雨,敢請大哥借兩副雨具給我們,不知是否方便?”
那漢子說道:“路遇困難自然應該相互幫助,然而前面山路剛纔在雨水的沖刷下突然坍塌,只怕這一兩天是過不去了。”
“什麼,山路坍塌?”長樂公主尖聲一句,驚怒交集之下腦海中頓覺一陣眩暈,若非房玉珠緊緊地抱住她,此際非跌下馬來不可。
漢子有些奇怪這青年公子爲何突然尖叫得如同女子一般,嘆息道:“不錯,所以現在也只能留在這裡,等到官府將山路修好再作打算。”
長樂公主心裡又悲又苦,俏臉上雨水淚水混雜在一起滴落而下,握住馬繮的纖手用力之下關節竟是隱隱發白。
房玉珠心頭也非常不好受,但她深知餘長寧還在長安等着自己回去,不管如何也不能就此放棄,於是正色說道:“公子,我們不如先去看看那塌陷的山路如何?”
長樂公主點點頭,接過那壯漢遞來的雨具,高聲致謝後在他驚訝的目光中飛馳而去。
行得沒多久,前面牛車馬隊漸漸多了起來,全都擠在一起望路嘆息。
長樂公主策馬飛馳而至,剛瞄得斷路一眼,渾身登時猶如浸泡在了三九寒冰之中。
官道由於路面斷裂攔腰而斷,足足塌陷了三丈的距離,下面便是千尺懸崖,沒有數天的功夫,根本不可能修葺連接。
見狀,房玉珠連死的心也有了,顫聲問道:“公主,我們現在要怎麼辦纔好?”
長樂公主久久沉默着,一雙眉頭也是緊緊地皺起,她神色複雜地思忖半響,突然下定了決心長吁一口氣,突然轉頭望着房玉珠沉聲問道:“房姑娘,你可怕死?”
房玉珠見長樂公主面露決然之色,頓時明白了她的用意,笑了笑堅定道:“原本是非常害怕,然而爲了餘郎,前面即便是鬼門關也夷然無懼。”
一絲異彩從長樂公主美目一閃而逝,她點頭道:“好,不管是否能順利度過,你房玉珠都是我長樂公主認定的餘家婦。”
公主此言相當於認可了房玉珠的名分,房玉珠欣喜之餘緊緊地摟住了公主的腰肢,在她耳畔輕輕地道了一聲“謝謝”。
長樂灑然一笑,說道:“不由謝我,這是你應得的,是死是活我們就看此一舉。”
言罷,長樂公主撥轉馬頭行至離塌陷山路三百步開外之地,深深地長吁了一聲平復自己的心境,片刻之後,她用修長的雙腿猛然一夾馬腹,口中發出一聲尖銳的嬌叱,揚起馬鞭狠狠地抽在了胭脂雪的身上。
鞭聲清脆,胭脂雪吃痛狂嘶一聲,陡然發力飛馳,濺起滿天的黑泥狂奔在泥濘的路上,奔雷一般朝着塌陷的山路衝去。
旁邊閒聊之人這才發現竟有人想要飛馬凌空越過塌陷山路,一時間全都驚訝得站了起來,眼睜睜地看着這兩人一馬朝着崖邊奔去。
快到懸崖邊緣,長樂公主貝齒緊咬猛然一提馬繮,胭脂雪也知眼前乃是萬丈懸崖,狂嘶一聲前腿揚起後腿猛然發力,馬身猶如跳躍龍門的錦鯉一般凌空飛起,在旁觀者不能置信的目光中朝着對面山路飛躍而去。
霎那間,長樂公主與房玉珠身子輕飄飄彷彿騰雲駕霧了一般,未及她們回過神來,胭脂雪凌空越過三丈,堪堪落在了斷路邊緣。
感覺馬蹄踏上了實地,長樂公主芳心一鬆正在頭暈目眩當兒,胭脂雪飛躍而至的巨大力道使得落腳山路陡然塌陷。
胭脂雪悲嘶一聲,前蹄前衝刨地想要穩住身子,然而卻是於事無補,長樂公主和房玉珠只覺突然向後一揚,失去重心已是朝着山崖下跌去。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黑影突然飛躍而至猛然抓住了長樂公主和房玉珠的後背,在她們落下懸崖的一瞬間,竟將兩女凌空提起,扔在了山路之上。
長樂公主在泥水裡滾得數圈方纔停下,回過神來之後這才感覺到一陣後怕,連忙奔至斷路處察看,哪裡還有愛馬胭脂雪的影子,必定掉下了懸崖摔得粉身碎骨。
一時間,長樂忍不住淚如雨下,趴在崖邊竟是嚶嚶地哭了起來。
此際,救了公主和房玉珠一命的那人走了過來,輕嘆一聲道:“只要人沒事便可,區區一匹駿馬算甚。”
長樂公主頭也不回地哽咽道:“這匹駿馬乃是我父……親送給我的,沒想到卻爲了助我掉落懸崖粉生碎骨。”
那人淡淡道:“公子強行飛馬越過斷路,實在太過輕率,有些教訓也是理所當然。”
長樂公主聽這人絲毫沒有同情之心,轉頭正欲反駁,突然竟愣在了原地。
這人乃是一個身材俊秀的青年,絲帶束髮面如冠玉,眉毛細長鼻樑秀挺,皮膚白皙似乎吹彈可破,細長的雙目隱隱有神光流動,端的是一表人才貌比潘安。
公主的驚訝並非是驚訝於青年的容貌,而是覺得此人似乎在哪裡見過。
俊秀青年見到長樂公主也是微微一怔,細細思忖了半響,隨即又爲之釋然,暗暗好笑道:“她乃身份高貴的公主,豈會出現在這裡?這一定是人有相似。”
房玉珠驚魂未定地走上前來扶起了長樂公主,對着俊秀青年拱手一禮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請問公子高姓大名?”
俊秀青年拱手從容笑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助人何須留名?兩位姑娘擅自珍重。”言罷悠然一笑,轉身翩翩然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