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大廳,一身錦袍的餘滿倉正端坐在椅子上笑道:“長遠,這支上好的毛筆是叔父特意給你買的,區區一支便價值十兩銀子。”
立在一旁的餘長遠正撫摸着手中那管精緻的毛筆,欣喜說道:“竟是上好的幽州狼毫製成,這可是彌足珍貴的文案之物啊,叔父竟能買到?”
餘滿倉捋須笑道:“叔父生意遍佈大江南北,這些文案之物都是生意場上的朋友送的,你瑞堂兄也有這麼一支,這次專程帶來參加春闈,但願能考得一個好名次。”
餘長靜嫣然笑道:“瑞堂兄學富五車,這次必定能中得進士,對吧,堂兄?”
餘瑞被她這麼一捧,倒有些不好意思,紅着臉道:“但願如此吧,若能高中進士,也不枉十年寒窗之苦。”
餘滿倉聞言大笑,餘光不經意地瞥向門邊,笑聲立即又戛然而止了,起身訕訕道:“大嫂,數年沒見,你還是沒怎麼變啊?”
羅凝蹙着眉頭走了進來,望着一臉尷尬卻又蒼老許多的餘滿倉,終還是牽強地扯出了一個笑容:“你也沒什麼改變,來,坐了,媳婦上茶。”
身後的樑彩萍恭敬地應了一聲,爲餘滿倉捧去了一盞熱茶,退到了一邊。
餘滿倉尷尬落座,望着剛進來的餘長寧兩兄弟笑道:“長寧,這便是長致吧,哈哈,竟已成家立業了,怎麼當初也沒通知叔父一聲,我也好來朝賀朝賀。”
父親故去之際餘長致已是懂事,自然記得當初叔父爭奪家產的醜惡嘴臉,聞言沒好氣地道:“襄陽離長安不下千里,這點小事怎敢勞煩叔父的大駕。”
聽到如此冷言冷語,餘滿倉臉色更是尷尬。羅凝蹙眉責怪道:“長致你怎麼說話的?這麼大的人了還不知輕重,還不快給叔父賠禮。”
餘長致不敢忤逆羅凝,只得微微一哼朝餘滿倉拱了拱手算是賠罪。
餘滿倉乾笑一聲,說道:“瑞兒,這便是我經常給你提起的伯母,還不上前拜見。”
餘瑞微微頷首,快步上前深深一躬,朗聲道:“侄兒餘瑞,拜見伯母。”
羅凝輕輕點頭,笑道:“侄兒請起,當初我見你的時候你還是個總角小童,這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餘滿倉頗有同感地喟然一嘆,笑道:“這次我們兩父子前來長安,主要是瑞兒要參加半月後的春闈考試,所以就來叨擾了。”
羅凝恍然笑道:“春闈?原來瑞兒已是舉人之身,不愧是餘家的男兒,果然英姿勃發,一表人才,比我家這幾個孩子好多了。”
餘長寧聞言不屑一笑,什麼英姿勃發?瑞堂兄書讀多了和三弟一般呆呆笨笨,說是書呆子也不爲過,上次泡妞竟泡出了人命,若非寧哥我急中生智替他洗脫冤屈,只怕現在還在牢裡蹲着勒!”
又是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片時,樑彩萍吩咐丫鬟們上來飯菜,幾人便圍坐在了圓桌之前。
餘滿倉望着坐上玲琅滿目的菜式,不由滿懷感慨地嘆息道:“說起來我也很多年未去賓滿樓了,望着這些菜式,便想起父親和大哥,不知道他們在九泉之下可好?明天我準備去給他們掃掃墓,盡上一份心意。”
羅凝微微點頭,輕嘆道:“算起來馬上要到清明節了,二叔這次難得來長安,去去也是應當。”
餘長寧見正值妙齡的羅凝稱呼糟老頭般的餘滿倉爲二叔,不由啞然失笑,不過轉念一想卻又不解爹爹,爲何一大把年紀了還要取上一房年輕小妾,弄得他與羅凝站在一起如同姐弟一般。
幾人邊吃邊聊,話題不知爲何竟扯到了餘長寧獲得的這天下第一廚上面。
餘滿倉笑眯眯地說道:“叔父剛纔已經聽長靜說了,長寧你可真能幹,竟爲餘家掙得如此聲譽,今後酒肆交給你打理,一定不會有什麼差錯,對吧大嫂?”
羅凝表情頓時有些不自然,只得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
“擦,這叔父也真是,還沒弄清情況便胡亂說話,引起家庭矛盾怎麼辦?”餘長寧哭笑不得地暗道一句,一瞧大哥的臉色,果然陰沉無比。
樑彩萍是個斤斤計較不肯吃虧的人,豈能讓相公受到委屈,頓時不屑笑道:“天下第一廚又如何?還不是長致教出來的,若非比賽前夕長致傷了右手,只怕這天下第一廚會易人也說不準!”
餘長寧息事寧人地笑道:“大嫂說得不錯,天下第一廚原本就是大哥的,我只是好運湊巧罷了,酒肆以後自然要交給大哥打理。”
“話也不能這麼說。”餘滿倉渾然未覺,悠然開口道:“當初你們祖父可是立過規矩,誰做菜最好便將賓滿樓交給誰,若非叔父當初不如你們父親,說不定已留在長安了。”
餘長致本就對此事耿耿於懷,聞言一股怒火頓時騰起,霍然站起高聲道:“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說罷,頭也不回地出廳去了。
“相公……”樑彩萍驚呼一聲,也是疾步跟隨而去,轉眼便沒了人影。
一時間桌前突然少了兩人,氣氛不由有些尷尬,餘滿倉愣愣地想了半天,疑惑問道:“我剛纔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
羅凝無奈一笑,只得轉移了話題:“二叔來長安還沒住處吧?”
“剛進城就來這裡了,還沒找到客棧落腳。”
“找什麼客棧,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見外,我吩咐僕人準備兩間客房,就在府中休息便可。”
餘滿倉想想現在去找客棧的確麻煩,笑道:“那就叨擾大嫂了。”
吃過晚飯,羅凝親自去張羅客人的住處。
餘長遠見廳中只剩下了二哥和四妹,不由感嘆出聲道:“姨娘真是女中豪傑,也不計較與叔父昔日的矛盾,換作是我別說讓他們住下,拿起掃帚攆他出去都有可能。”
餘長靜頗有同感地點頭道:“叔父一張臭嘴滿口胡說,幾句話便將大哥氣得拂袖離去,今後大家還要在同一屋檐下生活數月,這擡頭不見低頭見,想想便讓人覺得彆扭。”
餘長寧伸出雙手拍了拍弟弟妹妹的肩頭,正色道:“我倒覺得姨娘做得很對,大人不計小人過,惡人自有惡人磨,何須斤斤計較?胸懷有多大,成就便有多大。這話男女都很適用。”
餘長遠和餘長靜都沒聽出他的另一層意思,全都若有所思地輕輕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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