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長樂公主竟奮不顧身地爲自己吸毒,而且沒有半點的猶豫,餘長寧頓時驚呆了,一股無可名狀的感動在心底蔓延了開來。
他呆呆地望着長樂公主蹙着娥眉吐出口中的血跡,傻乎乎地問道:“公主,你爲何要……”
“閉嘴!”長樂公主輕叱了一聲,又將小口貼在餘長寧的傷處用力吮吸,如此反覆了幾下,這才擡起頭正色問道:“你現在可有什麼不適的症狀?”
餘長寧撓了撓頭皮,感覺半響方纔如實說道:“現在心跳好像有些快,也不知是不是中了蛇毒。”
剛纔咬餘長寧的乃是無毒的赤練蛇,餘長寧現在心跳過快的原因也只是因爲公主奮不顧身的舉動,讓他心頭亂跳而已。
長樂公主聞言,芳心又是擔憂又是害怕,一臉緊張地道:“不行,我們得立即找醫師替你診治,否者遲了說不定會有性命之憂。”
言罷,她突然扯下自己雲袖上的布料,仔細替餘長寧將傷口包紮了起來。
事關自己的性命,餘長寧自然不敢馬虎大意,在公主的攙扶下站起了身子,兩人腳步一淺一深地朝着山下走去。
山上灌木叢生雜草遍地,長樂公主自小出身在宮闈之中,豈會走過這些坎坷難行連路都沒有的山道?與其說是她攙扶着受傷的餘長寧,倒不如說是餘長寧一直緊緊地摟住了她。
行得一處緩坡面前,兩人腳步更顯蹣跚趔趄,一不留神竟栽倒在地,順着緩坡向着山下滾去。
好在緩坡不長,且下面乃是一條淺淺的小溪,餘長寧與長樂公主雙雙跌落溪水之中,立即變成了渾身溼漉漉的落湯雞,但幸運的是兩人都沒有受到多大的損傷,也算平安無事。
長樂公主生平從未這般狼狽過,擡起衣袖望了望周身上下,不禁慾哭無淚。
餘長寧的樣子比起長樂公主也好不到那裡去,他望着公主雲鬢還在往下滴着水珠,一時間忍俊不禁,頓時笑出了聲來。
長樂公主憤憤然地望着他,怒聲道:“餘長寧,望着本宮狼狽不堪的樣子,你覺得很好笑是吧?”
餘長寧不敢把公主惹急了,只得收斂笑容輕咳一聲道:“哪裡哪裡,我與公主同樣感同身受,當務之急,還是先找個地方將衣服晾乾爲上。”
長樂公主萬般鬱悶地喟嘆一聲,提着溼漉漉的長裙走到了岸邊,回身一望,卻見餘長寧一瘸一拐地跟着自己走來,不禁輕聲問道:“你的腳還疼嗎?”
餘長寧苦笑開口道:“本來已經不怎麼疼的,這樣被溪水一泡,又開始疼了起來。”
長樂公主默然了一下,伸出手說道:“來,本宮繼續扶着你走。”
餘長寧本想搖頭拒絕,但又不忍拒絕公主的好意,只得將手伸給了她。
兩人執手而握,一股心跳的感覺蔓延而起如觸電般瞬間流遍全身。
餘長寧感覺到公主小手如同凝脂一般光滑細嫩,手指忍不住輕輕地撫了撫公主的手背。
面對這般帶着幾分挑逗性的動作,長樂公主霞飛雙頰,眉宇間大見嫵媚之色,然而不知爲何,對於餘長寧這般輕佻的舉動,公主覺得自己並沒有一絲反感,反倒有一種甜甜蜜蜜的感覺,她輕聲說了一句“走吧”,攙扶着餘長寧向前而去。
此刻時當黃昏,山路雖然坎坷崎嶇,然而最令兩人感到難受的渾身上下溼漉漉的衣服,衣服貼在身上被涼風一吹,寒意頓時侵入,長樂公主忍不住輕輕地打了幾個噴嚏。
餘長寧停下了腳步道:“不行,再這麼下去非受凍生病不可,我們得找個地方升堆篝火將衣服烤乾纔是。”
長樂公主美目巡睃了一圈,蹙眉說道:“這裡前不着村後不着店,連個像樣的山洞也沒有,本宮可不願意在光天化日之下寬衣解帶。”
餘長寧想想也是,無奈一嘆正欲繼續前進,突然前方的樹林中飛出一陣蒼涼激越的山歌,驚得歸林的鳥雀盤旋林上,遲遲不敢飛入林中。
“有人!”
餘長寧心裡頓時一喜,再看長樂公主,俏臉上也是流露出了驚喜之色,兩人相互攙扶步履蹣跚地朝着林中走去,循聲走入林中沒多遠,便看見一個白髮蒼蒼的布衣老人正在一棵大樹下捆紮柴薪,嘴裡哼唱着曲調優美的動人山歌。
聽到身後腳步聲響,老人疑惑地轉過頭來,當看見是一雙衣衫名貴的青年男女時,立即驚訝得站起了身來,上前一步拱手作揖道:“敢問兩位有何見教?”
見老者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餘長寧也是拱手行禮道:“老丈,在下本是長安人士,與娘子路過九山不甚迷失方向,以至於受困山中,剛纔在下被毒蛇所咬,且與娘子雙雙跌落溪水,渾身溼透又累又餓,現在得見老丈實在欣喜不已,不知老丈能否行個方便,讓在下與娘子到貴府借宿一休?”
布衣老者上下打量了餘長寧一眼,爽朗笑道:“一聽郎君說話,便知是知書達理的書香子弟,既然受困山中,老朽豈有見難不助之理?老朽的家在前面山坳之中,兩位跟着老朽一併回家便可。”
餘長寧拱手致謝,轉頭望了望長樂公主,卻見公主神色略有些侷促不安,心知她必定是從未求助過庶民,所以心頭有些尷尬。
見狀,他捏了捏公主的纖手,示意她不必擔心,感受到了餘長寧的關心,長樂公主露出了釋然的笑容,朝着他點了點頭。
此時,布衣老者一紮馬步,將沉重的柴薪穩穩地背在了身上,對着餘長寧招了招手,邁着穩健紮實的步子朝着山坳而去。
餘長寧一路與布衣老者說笑,老者亦是極爲健談,兩人說的都是些山野庶民的小事,長樂公主從未聽過這些新奇的事兒,儘管沉默不語,然而卻也聽得興趣盎然。
走得沒多遠,一絲血紅的晚霞掛在山巔留下白日不捨的眷戀,山下已是暮靄沉沉漸漸黑了下來。
布衣老者指着山坳裡的那一點燈火笑道:“老朽的家就在那裡,馬上就到了。”
餘長寧點點頭,笑問道:“不知老伯家中還有哪些人?”
布衣老者笑道:“就老朽和老妻兩人。”
餘長寧卻不好繼續問他兒女的情況,只得默默點頭。
進入山坳越過一片菜地,一間圍着木籬笆的茅屋出現在了眼前,點點燈光從茅屋窗戶傾斜而出,照在進屋的青石臺階上,灑下了一地的光暈。
剛剛越過木籬笆,老者便扯開嗓門高聲道:“婆子,出來,有客哩。”
屋子裡輕輕地“哎”了一聲,半掩的木門也是吱呀一聲打開,一名白髮布衣的老婦人手執油燈從屋子裡走了出來,淡淡笑道:“深山老林的哪裡會有客來,你這老頭子又想……”一言未了,老婦突然看見了長樂公主,不禁驚訝失聲道:“呀,好美麗的姑娘。”
聽到老婦質樸的讚美,長樂公主屈膝一禮道:“大娘你好,我與相公在山間迷路遇上了老伯,所以特來打擾借宿一番,打擾你們了。”
老婦回過神來,疾步走下臺階拉着長樂公主的手慈祥笑道:“姑娘哪裡的話,我們家中已經很多年沒有客來,你們能夠來此也算蓬蓽生輝。”
長樂公主很少與庶民接觸過,感受到老婦如此熱情好客,心裡不禁大是感動,淡淡笑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煩大娘了。”
此刻,餘長寧協助老者將柴薪卸下放入院中,老者抹了抹額頭的汗珠,坐在一塊大青石上吩咐道:“婆子,郎君和小娘子剛纔不甚跌入了溪水,快去找兩件乾爽的衣服給他們換上。”
老婦點了點頭,對着餘長寧和長樂公主招手道:“兩位跟着我進來便是,我這就去找衣服。”
餘長寧拱手謝過,與公主相諧進入了茅屋之中,正堂一桌四凳,正中的土牆上掛在斗笠蓑衣,樑上懸着數條幹肉,堂屋左右各有一條甬道,垂着粗布織成的簾子,一隻山貓正蹲在牆角機杼上面,綠瑩瑩的雙眼如同的燈籠般盯着餘長寧和公主不放。
長樂公主還是第一次來到山野人家,眼見老者老婦家中簡陋如斯,不禁發出輕輕一聲嘆息,芳心裡面也是大起同情之感。
老婦從房內取來兩件衣服,將其中一件遞給公主笑道:“這件衣服乃是我女兒從前的,她雖然離家多年,但我也一直珍藏着,小娘子與她的身高體型差不多,不妨穿上試試。”
長樂公主接過衣服點了點頭,美目四下環顧了一週,問道:“不知貴府更衣間所在何處?”
“更衣間?”老婦露出了思忖之色,半響才懂得公主的意思,笑道,”寒舍簡陋唯有客房一間,小娘子和郎君不妨到客房裡面去換衣吧。”
長樂公主一聽要與餘長寧一道進去換衣,俏臉神色立即變了變,正欲出言,餘長寧眼疾手快地推了她一把,對着老婦人笑道:“多謝大娘,我與娘子現在就去更換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