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火苗驅散餘長寧身上的嚴寒,也使得他睏倦難耐雙眼眼皮直打架,重重地打了一個哈欠,他將手中木棍丟給長樂公主道:“公主,你看着篝火,我要先睡一會兒。”說完,已是躺在了地上。
長樂公主朱脣輕啓正欲出言,卻聽見餘長寧鼻端已是響起了輕輕的鼾聲,顯然是因爲累得不輕所以倒地即睡。
見狀,公主不由顰了顰秀眉,遲疑片刻方纔起身拾起了那根木棍,嘗試着小心翼翼用木棍撥弄了篝火兩下,感覺到火苗愈來愈大時,臉上綻放出了淺淺的笑容。
撥弄了一會兒篝火,長樂公主又添加了幾段木材,這才拍了拍手坐了下來,美目一瞧餘長寧的睡姿,不禁“噗哧”一聲笑開了。
不知何時,餘長寧已經呈大字型攤在地上呼呼大睡,捆在髮鬢的白色絲帶拂在鼻端,隨着他的呼吸輕輕風動着,一絲晶亮的口水從脣角緩緩滲出,順着腮邊流在了地上。
數月沒見,餘長寧看起來黧黑了不少,不用問一定是因爲漠南夏天火辣辣的太陽長期照射的緣故,原本眉宇間的青澀稚嫩感逐漸被堅毅和成熟所取代,長樂公主恍恍惚惚記起了當年他入宮覲見自己的模樣,一時間不禁百般感嘆。
看着看着,長樂公主俏臉飄上了一抹酡紅,就好像羊脂玉被染上了紅色紋路,猶豫了半響,她突然解下身上繫着的紅色披風,輕步上前輕輕地蓋在了熟睡中的餘長寧身上。
披風解開,公主立即感到後背一陣冰涼,她返回篝火前重新落座,一個人萬般無聊地枯坐半響,終於也忍不住倒地睡去。
這一睡不知過了多久,當長樂公主再次醒來的時候,入目便是不停跳動的火焰,再看身上卻披着原本蓋在餘長寧身上的紅色披風,而餘長寧早就醒了過來,此際他正站在畫像前負手而立,目光呆呆地停在畫卷上絲毫沒有移開。
公主微微活動了一下痠麻的雙腿,這才利索地站起了身來,餘長寧聽見身後傳來的聲響,恍然回頭望着公主笑道:“你醒了?”
長樂公主點了點頭,緩步走到畫卷旁與餘長寧並肩而立,默然半響方纔問道:“此畫難道有什麼特別之處,爲何你第一次看見的時候吃驚不已。”
餘長寧不知怎麼給她解釋,沉吟半響這才幽幽一嘆道:“這幅畫的畫風很像以前我所認識的一個朋友所繪,所以初見之時有些驚奇。”
長樂公主微微遲疑了一下,問道:“你這朋友,是男是女?”
餘長寧沒想到公主竟問出這個問題,猶豫半響回答道:“是一名女子。”
聞言,長樂公主嘴角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意,淡淡開口道:“瞧你這般緊張的模樣,一定與她關係匪淺吧?”
“她是我的初戀。”餘長寧輕輕地嘆息了一聲,雙目中掠過了一絲緬懷之色。
“初戀?初戀是什麼?”長樂公主聽得不明不白,不禁好奇一問。
餘長寧這纔想到唐朝的時候並沒有初戀這個詞彙,淡淡笑着解釋道:“所謂的初戀指的是自己生平第一個愛上的人,初戀是刻骨銘心的,也是最令人難以忘懷的,它既苦澀又甜蜜,夾雜了羞澀、矜持、不安和期盼,陷入初戀中的人,會情不自禁的關注她,經常偷偷看她想她,她喜歡的事情和東西,自己也可能會喜歡上,會不自覺的患得患失心緒起伏,雖然初戀很少能夠有結果,但卻總能讓人無比的懷念,此後的延續也僅僅是懷念,所以能滿懷愛意的追憶,總好過平淡如水的相守。
注視着餘長寧剛毅俊秀的面孔,霎那間長樂公主只覺自己胸口痛得狠狠地抽搐了起來,呼吸也是微微急促,暗暗喟嘆一聲默默道:當你在爲別人暗自神傷的時候,可知你的身邊也有人爲你傷感不已,我多想見見那另你魂牽夢繞的女子啊,看她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值得你如此牽腸掛肚久久不能釋懷。”
半響之後,餘長寧才從追憶中回過神來,抱歉笑道:“對不起,我竟給你說這些瑣事。”
長樂公主搖頭一嘆道:“昔日的我們正是因爲見面時連瑣事都沒興趣提及,才越走越遠步入了今天的結局。”
餘長寧聞言一怔,細細琢磨了半響卻是苦笑點頭。
長樂公主壓下心裡的悲傷,強顏笑道:“你的初戀一定很美麗吧,爲何你們卻沒能在一起?”
餘長寧輕輕嘆息道:“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大學還未畢業她就消失不見了,我曾經到處打聽過她的消息,也曾去過她出生的城市,但可惜依舊是一無所獲!”
長樂公主蹙眉想了一下,不解問道:”你口中的大學,莫非指的就是國之監?她是國之監的學生?”
餘長寧搖了搖頭淡淡笑道:“這大學乃是在很遠很遠地方的一處學堂,她是學堂中很出名的畫師,手繪丹青可以說得上出神入化,我的畫功也是她教我的。”
長樂公主以前曾在皇宮歡迎東瀛遣唐使晚宴上看過餘長寧畫《風竹圖》,自然知道他的繪畫功底,加之公主本身也喜好丹青,也算不折不扣的行家裡手,當聽見餘長寧對他初戀女子這般推崇備至且癡癡迷戀,心裡頓時有幾分淡淡的酸意悄悄蔓延。
看他一副悵然若失的模樣,長樂公主不禁問道:“你這樣深深沉浸在過去的傷感之中,難道就不覺痛苦麼?”
餘長寧灑然笑道:“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即便是痛苦,也已經爲之消散了不少,更多的只是剩下懷念和遺憾而已,因爲失去過,我才能更加懂得珍惜眼前人。”
長樂公主嘴角勾出了一絲嘲弄的笑意,目光望着餘長寧淡淡道:“所以對於甄雲,你才如此鍥而不捨,即便她乃敵國之國君,也願意與之相守白頭?”
餘長寧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默然半響輕嘆道:“甄雲的事情我不知道該如何對你解釋,總之是我不對,你要和離我也能夠理解,但是……”
見他猶豫了半天卻吞吞吐吐,長樂公主蹙眉問道:“但是什麼?”
餘長寧咬了咬牙關,突然直視長樂公主鼓起勇氣開口道:“我知道三妻四妾很是不對,然而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總不可能薄情寡義辜負深愛自己女子的一番情意,公主覺得我對甄雲鍥而不捨,但是你可知道在我的心裡,你與甄雲也是同樣的重要,現在我雖然很想說出一番話來將你挽留,但是我能麼?若我將你留在自己身邊,當你看見我與其他女子卿卿我我,最終傷害的也只是公主你而已,所以我不能這麼自私,只能選擇放手,讓公主可以尋找屬於自己的幸福。”
長樂公主聽得心頭咚咚亂跳,突然捂着檀口淚如雨下,珍珠般的淚水在俏臉上奔涌而落,點點滴落在了地上。
她一直以爲餘長寧對自己根本就沒有半分愛意,與自己在一起也只會是無休止的爭吵,然而到了此時此刻,才知道原來他的心裡也很不好受,同意和離的原因只是不想自己受苦。
長樂公主別過身子輕輕地抽泣了半響,再次回頭之時已是淚痕全無,她輕嘆一聲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若是能夠重來一次,或許你我就不會犯下昔日種種幼稚的過錯,終是醒來的太遲了啊!”
餘長寧深有同感地點點頭,雙目中亦是淚朦朦的一片,嘴脣輕輕顫抖着,心頭明明有千言萬語,然而事到如今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
山腹中既無日升日出,也無星月晨光,餘長寧與長樂公主不知在這番天昏地暗的世界裡呆了多久,每當來到封堵的洞口仔細聆聽,卻發現外面雖然有挖掘的聲音,然而似乎離兩人所在的位置還是太遠,只怕一時半刻也無法將他們救出來。
眼見此狀,餘長寧一顆心直往下沉,連日未飲未食的飢餓感猶如附骨之蛆般一直折磨着他,口中也是乾涸得難受不已。
沉吟半響,餘長寧輕聲說道:“公主,從目前情況看來,外面的人進來還需要一段時日,我們若枯守石屋之中等待救援,到頭來只怕難逃一死!”
長樂公主深有同感地點點頭,輕嘆道:”但是除了石屋,我們又有何處可去呢?四下都是死路一條!”
餘長寧正色提醒道:“怎會是死路一條?若是打開石門,我們可以進入玄宮之中,說不定能夠找到暗河泉水,若是如此,那就有救了。”
聞言,長樂公主俏臉立即變了臉色,反對道:“不行,玄宮內乃是母后安寢之地,你我怎能貿然闖入?”
“公主,若是長孫皇后在天有靈,肯定不會願意看到我們活活渴死餓死在此,你以這樣的理由而不許入內,未免也太迂腐了。”
長樂公主沉吟了半響,不由認爲餘長寧說得很對,猶豫了一下終是點頭道:“那好,我們就進入玄宮,但願母后在天有靈保佑我們,能夠找到一條求生的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