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豈是短短的缺口,而已成爲了一道駭然所見的大瀑布,惡浪洶涌的河水正順着不下十丈的決口蜂擁而入,岸邊良田通通淹沒在了齊腰深的泥水裡,民夫們猶如魚貫不停的螞蟻般將沙袋丟入缺口之中,然而水流甚急,似乎根本就無濟於事。
餘長寧驀然愣怔了良久,突然高聲下令道:“高長史,將所有民夫都叫到這裡堵塞缺口,另外傳令濟州東南各縣民衆立即向高處轉移。”
高長史嘴角掠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高聲應命道:“遵命。”
黃河決口非同小可,整個盧縣都是爲之驚動了,官府不僅開始組織老幼婦孺轉移,而且徵召剩下的民夫全都趕赴河堤修補缺口。
刺史府內,李義府得到全縣轉移的消息,不由立即驚得跳了起來,怒聲喝斥道:“什麼,竟要我們轉移?那賬簿怎麼辦?案件怎麼辦?”
高長史一臉爲難道:“御史大人,目前城內水深已有尺餘,加之所有的馬車牛車都已經趕赴府庫騰運存銀,這賬簿恐怕也只能先放在這裡,待到洪水退後……”
“放屁,若是洪水不退將賬簿淹沒了怎麼辦?”李義府厲聲一句,一臉堅定道:“不行!本官一定要將這賬簿帶走,你快去給本官找馬車來拉,找人來抗。”
高長史猶豫半響點頭道:“大人執意如此,那下官就只得找衙役前來將賬簿裝箱,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李義府嘴脣兀自哆嗦着,也意識到了這是唯一的辦法,只得萬般不樂意地點頭道:“那好,你一定要找可靠的人裝點賬簿,一定不能出現絲毫的差錯。”
高長史雙目一閃,急忙拱手去了。
不消片刻,十餘名衙役走入帳房將所有的賬簿清點裝箱,足足裝了十多個大箱子。
李義府又是無奈又是忐忑,只得下令自己的親兵以及吏員扛上箱子出城。
蜿蜒粗長的馬車牛車長龍堵在城門口,李義府好不容易借來一輛馬車將十餘個箱子全部裝上,但一看這架勢立即更是焦急。
目前城內的積水已過人的膝蓋,望着四面一片汪洋,李義府這才意識到了黃河決堤有多麼地可怕,若是決口再是擴大洪水洶涌而至,只怕眼前的一切都會化爲烏有。
好不容易出得城門,李義府吩咐親兵護衛着馬車朝着西方疾馳,誰料沒走多遠涌出來一大堆難民,瞬間便將李義府的馬隊衝得支離破碎,裝箱子的馬車也湮沒在了茫茫人羣之中。
“箱子,保護箱子”李義府撕心裂肺地大吼一句,想要揮鞭趕走圍在身邊的人流,然而一切卻是徒勞無功,只得眼睜睜地看着馬車漸漸遠去。
……
黃河大堤,餘長寧的臉色陰沉得可怕。
他已經第一時間將盧縣決堤的消息飛送上游的杜禹英知曉,並派八百里加騎飛報位於濮州治水大營的房玄齡,此刻眼見決口越來越大,洪水越涌越多,不管投多少沙包進去都是無濟於事後,餘長寧不由茫然無計了。
此刻,蕭銳等幾名駙馬敢到了大堤,就連房玉珠、謝千仇、焦森林等人也來了,大夥兒望着滔天洪水狂涌而入,全都臉色慘白。
“餘公子……這……這要如何辦纔好?”房玉珠畢竟是女子,眼見此等情形不由顫抖聲音一問。
餘長寧鼓着腮幫子咬得牙齒咯吱咯吱作響,半響才長吁一口氣正色道:“不管如何,都必須堵住缺口,否則下游的百姓將有性命之危,高長史何在?”
高長史立即急急慌慌地跑來拱手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餘長寧正色問道:“如今盧縣百姓轉移得如何了?”
高長史拱手答道:“全城百姓都已經轉移出城,另外監察御史李大人也已順利出城。”
“共聚集了多少民夫?”
“啓稟大人,目前已有五萬。”
餘長寧重重點頭道:“好,立即吩咐民夫們裝運沙袋填補缺口,另外再安排善水之死士在適合之段打木樁圈圍洪水,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將缺口堵住。”
餘長寧號令一下,五萬軍民全都爲之動員了起來,無數的草料、土塊、沙包通過車拉肩扛投入了決口之中,雖然收效甚微,但好在缺口終於未見擴大,也算不幸中的萬幸。
餘長寧負責居中調度指揮,又喊又叫沒過幾個時辰嗓子便已經爲之沙啞,但他連水都沒顧上喝一口,一直在抗洪前線奔跑指揮着。
望着餘長寧忙碌的背影,蕭銳幾位駙馬面露猶豫不決之色,他們想上前替餘長寧分擔一下壓力,但發現自己竟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只得猶如木頭人般傻乎乎地呆在原地。
看到愛郎承受着猶如泰山一般沉重的壓力,房玉珠嬌軀微微顫抖着,兩行清淚已是忍不住爲之滑落,猛然間,她提起長裙飛一般地朝着一輛拉土的推車跑去,竟伸出纖手幫那拉車漢子一道將推車推上了斜坡。
看到一個如此靚麗的姑娘幫自己推車,漢子露出了驚訝莫名之色,然而隨即他又爲之恍然,擡起手抹了抹額頭豆大的汗珠,一言不發地推着車子遠去了。
蕭銳看得全身熱血沸騰,解開披風狠狠地擲在了地上道:“弱女子尚有如此膽識,難道我們身爲大好男兒,天子帝婿,竟呆在這裡什麼都不做嗎?幾位駙馬,我們一道前去推車拉土如何?”
房遺愛重重點頭道:“蕭駙馬之言正合我意,走!拉土。”
望着四位駙馬風一般地衝入了民夫之中消失不見,謝千仇喃喃開口道:“危難之時衆志成城,何其可貴啊!焦兄,咱們也一併前去幫忙如何?”
焦森林雖然還未康復,但依舊重重頷首表示同意。
天色漸漸地昏暗了下來,沉沉暮靄籠罩了大河兩岸,河堤上點燃了無數火把,照得四周猶如白晝,治水的民夫在餘長寧的帶領下毫無怨言地挑燈夜戰。
餘長寧的嗓音早就已經暗啞,連再喊一聲的力氣都沒有了,整潔的官服也被泥水糊的光鮮不再,而原本白皙的俊臉上也是塵土滿面,即便如此,他依舊咬緊牙關堅持着,絲毫不見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