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紫若在院內等待了片刻,便看見餘長寧走了出來。
他一改這段時間慣着的突厥胡裝,身着白底藍衣,頭帶錦色皮冠,腰束繡着百獸的革帶,一枚色澤墨綠的玉佩懸在腰間,臉上掛在淡淡的微笑,端的是瀟灑倜儻。
不知爲何,蘇紫若平靜的芳心又生波瀾,竟不敢擡眼去看他,低聲道:“你這樣裝扮,是想去何處?”
餘長寧微微一笑走到她身邊,促狹道:“聽說高句麗女子溫柔如水,靚麗動人,難得來這裡一趟,自然出去風流快落一番。”
聞言,蘇紫若怒了,恨恨道:“你若敢去尋花問柳,我便一劍殺了你。”
“果然是吃醋啊!”餘長寧笑容滿面地暗忖一句,開口道:“有蘇姑娘在身旁,我即便有賊心也沒有賊膽,走吧,陪我出去逛逛。
言罷,兩人出了驛館,順着長街走去。
寒冬節氣,大道上行人稀稀落落,空空曠曠,城內少了中原大城那般文明風華,富庶喧囂,卻多了一種蒼涼粗放、樸實平淡的意境。
一路走馬觀花,緩步而行,餘長寧突然看見前面有一間小吃店,誘人的香味順着寒冷的空氣飄了過來。
“好香!”餘長寧吸了吸鼻頭一聲讚歎,轉頭對蘇紫若道:“起來這麼早你也沒吃東西吧?要不我們進去填一下肚子?”
蘇紫若天生喜好清靜,見那店內客人滿座,喧囂不斷,不由露出了猶豫之色。
餘長寧略一思忖,頓時明白了她猶豫所在,低聲一句“你先在這裡等等我”,言罷便大搖大擺地走入了店內。
一個留着連鬢鬍鬚的男子站在櫃檯前撥打算盤,餘長寧心知他必定是店主,便從懷中掏出一片金葉拍在了桌上,笑嘻嘻道:“店家,本大爺天生喜歡清靜,現在欲將你這小店包下來吃飯,請你將這些客人全都請出去如何?”
鬍鬚男子擡頭一看,撇了撇嘴正欲開口諷刺,突然看見臺上那片閃着光彩的金葉,雙目陡然瞪圓了。
高句麗缺少黃金,如此大的一片金葉簡直可以說是天價,鬍鬚男子轉眼態度大變,將金葉收入懷中急不迭地點頭道:“好好好,客人放心,小的馬上就辦好,保管你們吃得清靜。”
餘長寧微微一笑,出門走至蘇紫若旁邊,很是得意道:“這些人馬上就走了,我們先進去吧。”
蘇紫若果然看見食客們罵罵咧咧從店內走了出來,不由白了他一眼道:“你究竟使了什麼鬼名堂?”
“嘿嘿,常言道有錢能使鬼推磨,我用一片金葉收買了那掌櫃。”
蘇紫若自然知曉金葉的價值幾何,有些不悅道:“你這人真是鋪張浪費,紈絝浮誇,一片金葉都可以買下這間店鋪了。”
餘長寧無所謂地笑道:“反正是突厥汗國的錢,用之心安理得,就當我們是在替大唐浪費突厥的金銀。”
心念他畢竟是在爲自己考慮,蘇紫若心裡說不感動那是不可能的,微微頷首,跟着他走了進去。
偌大的廳堂現在就只剩下了他倆一案,鬍鬚掌櫃殷情上前諂笑道:“不知二位客官想吃點什麼?”
餘長寧心知蘇紫若口味極淡,所以也不點那些油膩食物,沉聲吩咐道:“來幾樣可口的小菜便是。”
不消片刻飯菜上桌,一盤清蒸鱖魚,一盤山葵羊湯,然後還有一盤圓乎乎的烤餅。
蘇紫若在崑崙劍齋一直過着道士般清苦的生活,對於蒸魚和羊湯沒有多大的興趣,反倒是吃了那烤餅後,突然覺得味蕾大開,竟破天荒地的吃了很多。
餘長寧大感好奇,找來掌櫃詢問這烤餅乃是何物所制,掌櫃笑着問道:“看客人的模樣,應該不是高句麗人吧?”
“對,我們來至大唐。”
掌櫃捋須笑道:“這種烤餅名爲菹餅,乃是敝國特色小吃,作法是用蕨菜、竹筍、沙蔘、茄子、黃瓜、蘿蔔加上鹽、米粥、醋、酒糟醃製數天,然後剁成小塊用麪粉裹成餅狀,其後放到爐火旁烘烤便可。尊夫人若是喜歡,小的再做上一盤菹餅供你們品嚐。”
一句“尊夫人”讓餘長寧和蘇紫若同時色變,特別是蘇紫若,一張俏臉霎那間通紅無比,仿若染上了絢麗的晚霞,以至於吃完離開走到大街上,她都沒與餘長寧說上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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尷尬曖昧的氣氛在餘長寧與蘇紫若中間流淌,更何況兩人早就有了肌膚之親,竟不約而同想起了在幷州時那驚心動魄的一夜,火熱的身體相互纏綿,粗長的喘息聲猶在耳,同赴巫山那讓人爲之顫慄的快感,點點滴滴都不能爲之忘卻。
餘長寧不願沉悶的氣氛繼續下去,摸着後腦勺訕訕笑道:“剛纔那個掌櫃真是瞎了一對狗眼,竟認爲我們是夫妻,哈哈哈哈……你說可笑不可笑。”
蘇紫若螓首垂得更低了,微不可覺地點點頭,又是一陣沉默這才蹙眉道:”我……有些乏了,咱們回驛館如何?”
“什麼,這樣就回去了?”餘長寧頓時一臉不情願。
蘇紫若輕輕頷首,目光剛剛轉了過來,不知看到何物竟突然凝固了一下。
餘長寧見她神色有異,不由順着她的視線好奇望去,街邊正擺着一個售賣各色首飾的攤鋪,蘇紫若直勾勾的目光正落在一根蜻蜓形的步搖上面。
然而只看得片刻,蘇紫若便收回了視線,淡淡道:“對,你若不願回去,那咱們就在此分道揚鑣。”
餘長寧點頭笑道:“你若走了我一人遊玩還有什麼意思,自然一起回去,不過難得出來一次,總得該買個東西吧。”
說完,他突然大步走到那售賣首飾的攤鋪前,與那店家一番商談,付了銀兩抓起一物便轉身而回。
時才他背對着蘇紫若,所以蘇紫若也未看清他買的什麼,此刻見他神秘兮兮地回來,不由蹙眉問道:“你一個大男人去買女兒家的首飾幹什麼?”
餘長寧輕輕一笑也不解釋,攤開手掌一枚打造得極爲精緻的蜻蜓步搖已是出現在了蘇紫若眼前,驚得她瞬間瞪大了美目。
這隻蜻蜓步搖乃是黃銅所作,雖遠遠沒有金步搖那般炫目奪目,不過看在蘇紫若的眼裡卻猶如最珍貴的東西,也使她回想起了一段往事,霎那淚如雨下。
餘長寧見蘇紫若喜歡,所以纔將蜻蜓步搖買來送給她逗她開心,不料卻見她淚流不止,一時間頓時嚇得手忙腳亂,急聲道:“怎麼無緣無故哭了,莫非是不喜歡這步搖?”
蘇紫若搖搖頭,捂着朱脣拼命地忍住哭聲,半響後才平復了下來,拭了拭淚珠勉力笑道:“謝謝,我很喜歡。”
餘長寧鬆了一口氣,柔聲道:“既然如此,來,我給你戴上。”
言罷,他用食指拇指小心翼翼地捏住蜻蜓步搖惟妙惟肖的翅膀,緩緩地插入了蘇紫若的雲鬢之中,再一看眼前的麗人,有了這支步搖的陪襯,似乎顯得更加的靚麗動人。
蘇紫若芳心泛起了陣陣漣漪,正欲開口致謝,臉上神色陡然一變,拉住餘長寧便一個閃身。
見她突如其來的舉動,餘長寧尚在疑惑之中,然而眼角一閃,只見一柄利劍堪堪從自己肋部擦過,當真是驚險之極。
餘長寧頓時明白了過來,一句“有刺客”還沒來得及叫出聲來,蘇紫若已是**劍在手,來開餘長寧的同時長劍一挺,暗殺餘長寧的那名刺客便慘叫一聲栽倒在地。
這一切皆發生在電光石火間,看着倒地不起的刺客,餘長寧還沒來得言語,又是一羣黑衣人從兩側房檐躍下,手持長劍向着自己殺來。
“不要怕,有我。“
不知爲何,蘇紫若竟柔聲安慰了他一句,將餘長寧護在身後,手中**劍霎那劍光大盛,疾風驟雨般向着刺客捲去,破空尖嘯聲中,來敵紛紛鮮血四濺,慘叫後退,根本沒有能夠戰之一回合之人。
不遠處的三層木樓上,高堯正臨窗觀看麾下死士們對餘長寧的刺殺,當見那名白衣女子如此厲害,頓時變了臉色,冷聲下令道:“通知強弩手準備。”
這強弩是用弩機改造而成,大型弩機長箭粗如兒臂,最遠射程可達五百步,乃是戰陣廝殺的利器。
高句麗弩手尋常配腰張弩,在張弦前弩手必須坐在地上,將弩平放身前,屈膝後用雙腳踏住弩擔,腰部套上腰鉤後把腰鉤兩端鉤住弓弦。這樣一來,弩箭比弓箭的威力更大,尋常的牛皮鎧甲百步之內一穿即透,可惜腰張弩的弱點也很明顯,那就是上箭張弦太麻煩了,張弦時弩手必須兩腿用力蹬直,身體向後倒,利用腰腿同時發力拉弦上機扣,的確十分浪費時間。不過現在既非戰陣廝殺,所以高句麗弓弩手上弦不必爭分奪秒,此刻一排手持弩弓的黑衣死士從一面屋檐上林立而起射出箭矢,另一排弩手又是緊接着起身射箭,密集的箭矢如同疾風驟雨般向着蘇紫若與餘長寧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