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餘大軍在山下圍定後,也不急着進攻,一支馬隊在甲士的護持下沿着崎嶇山道蜿蜒上山,來到城堡前面的空地上勒馬停止前進,當先那名鬚髮間白的甲冑騎士打眼一觀,抱拳高聲道:“下官代州刺史塗貴,不知哪位是餘長寧駙馬?”
餘長寧搖着摺扇大笑道:“本官便是餘長寧,代州刺史好大的官威,出行竟有如此多的兵馬相隨,在下開始還以爲山下來了賊人哩。”
塗貴眼中的厲色一閃即逝,朗聲大笑道:“下官聽原本駐紮在此的官兵說有一隊僧人闖入,其中有人冒充是朝廷欽差,下官大驚失色之下,立即率領軍隊前來察看,不料真是餘駙馬在此。”
“老狗真會說話。”餘長寧心頭暗道一句,笑吟吟道,“本駙馬奉帝命前來代州公幹,不意在此地發現有人私採朝廷金礦,幸得各位大師幫助,本駙馬才能搗毀了賊人的巢穴,不想竟驚動了塗貴大人,真是失禮。”
“原來五臺山之內竟有人私採金礦,下官不察,還有勞駙馬爺親自除賊,實在罪過罪過!”塗貴朝着餘長寧微微欠身,言罷又道,“現在既然賊人已除,那就請駙馬爺先到山下行轅歇息,代州官兵自然會封存此地,以便刑部勘驗問罪。”
餘長寧恍然點點頭,失笑道:塗大人,其實本駙馬覺得這裡山清水秀,風景迷人,也算是一個好地方,現在倒也不急着下去,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那好,駙馬爺既然不願下山,下官也不勉強,然而黑子嶺畢竟是賊人昔日巢穴,讓這些僧人駐守多有不妥,還是讓本官的士兵上山把守,你看如何?”
餘長寧不願再與他虛與委蛇,笑嘻嘻地開口道:“若這些僧人離去,只怕本駙馬便成了塗大人你案板上的魚肉,想跑也跑不掉了。”
塗貴臉膛一沉,冷聲問道:“駙馬爺此話何意?”
“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本駙馬現在懷疑塗大人你與私採黃金一案有關,請塗大人自行下馬受縛,接收朝廷勘察。”
“哼,駙馬爺竟說本官與此案有涉?當真是笑話!”塗貴不屑地重重一哼,冷冷道,“下官忠於大唐,忠於朝廷,稱不上豐功偉績,但也兢兢業業,耿耿此心唯天地可表,沒想到駙馬爺竟如此冤枉下官,實在太失分寸。”
餘長寧想也不想便厲聲喝斥道:“大膽,本駙馬乃朝廷欽差,身負帝命前來代州公幹,現在既然懷疑你與私採金礦一案有關,必定掌握了相關證據,塗大人下馬受縛便是,何須如此多言?有什麼冤屈,容當後說。”
塗貴聞言勃然大怒,手中馬鞭指着餘長寧怒斥道:“本官乃正四品官員,代州刺史,爾等不過區區駙馬都尉,何有權利讓本官下馬受降?”
見他如斯地無禮,狄知遜上前高聲道:“塗貴,餘駙馬乃是朝廷欽差,來此便是代表天子,你莫非想抗旨不遵?”
“哼哼,狄知遜,竟是你。”塗貴冷冷一笑,“即是朝廷欽差,本官爲何沒見到你餘長寧出示天子密旨?本官還懷疑是你假傳聖旨,來此不知意欲何爲哩!”
餘長寧從懷中掏出了黃絹聖旨,抖動展開道:“天子聖旨在此,塗貴莫非不從?”
話音落點,代州軍士們立即響起了一片輕輕的躁動,顯然有些惶恐。
塗貴冷聲道:“老夫以前追隨天子征戰沙場多年,不用看也知道這聖旨是假的,餘長寧你真是膽大包天,身爲帝婿竟假傳聖旨,甲士們聽令,上前將餘長寧抓住緝拿問罪。”
餘長寧見塗貴已經撕破了臉皮,心知他已是狗急跳牆,揚起聖旨亢聲道:“天子聖旨在此,代州軍士聽本欽差號令,立即捉拿刺史塗貴,否者皆視爾等叛亂從敵之罪!”
話音還未落點,塗貴突然摘下背上揹負的硬弓疾射,一隻利箭已是長虹貫日般朝着餘長寧射了過來,目標竟是他的胸膛,端的是心狠手辣。
無塵方丈眼疾手快,閃身上前禪杖一揮,襲來之箭頓時被擊得飛了出去,不知落到何處。
看到自己如此絕妙的偷襲被這老僧破壞,塗貴惡狠狠地吼叫道:“大膽禿驢,竟敢相助假傳聖旨的反賊,好,就讓本官來取你們的性命!“說罷,轉頭對帶來的甲士厲聲道:“還等什麼,快點鳴號進攻!”
代州官兵們聽到餘長寧時才之言後,本在猶豫之中,然而比起素不相識的餘長寧,他們還是更願意相信刺史塗貴的話,聞言立即吹響了進攻的號角,猶如一片紅潮向着城堡壓了過來。
餘長寧眼見一場大戰在所難免,心頭不由微微一嘆。
無塵方丈禪杖一跺地面,沉聲喝道:”衆僧聽令,守住要道,萬不能讓官兵攻入城堡。“
言罷,他對餘長寧雙手合十道:”駙馬爺,刀劍無眼,請你暫時進堡躲避如何?”
聞言,餘長寧堅決搖頭道:“不,各位大師爲在下甘冒刀矢,在下豈能躲在城堡內看熱鬧?我就留在這裡陪你們。”
此言一出,衆僧大是振奮。不料餘長寧突然又高聲宣佈道:“忠誠報國,朝廷絕對不會讓大師們寒心,在下在此言明,凡是參加了這次戰事的大師,朝廷皆賜其所在寺廟金身佛像一座以示慰勞,若有不幸罹難者,朝廷以公侯之禮共葬之。”
出家人大都六根清靜,心無錢財慾念,賞賜黃金自然不妥,所以餘長寧纔會有賜寺廟金身佛像一說,話音落點,羣僧立即一片阿彌陀佛,顯然對他的賞賜表示感激。
此刻官兵洶涌而來,猶如巨浪一般撞在了僧人們排列的肉身鐵壁上,霎那間殺聲大起,吼聲如雷,巨大的喧囂瀰漫整個山谷。
僧人們武功比官兵們強上不少,雖然人數趨於劣勢,但勉強還能與人數衆多的官兵們鬥個平手,然則因爲出家人不能殺生,所以根本未能造成多少實質性的傷害,待會一旦體力用盡,必定會陷入危局。
餘長寧顯然已經看出了其中因由,對着無塵方丈急聲道:“方丈,若各位大師再如此心存善念,恐怕我們都是在劫難逃!”
無塵方丈一聲佛號,老臉上首次流露出猶豫之色,雖然明白餘長寧的擔憂,然而還是不願因此破戒,一時間躊躇着竟不知該如何辦纔好。
餘長寧暗道無塵方丈的迂腐,登上一方高石朗聲道:“各位代州軍士,本官再嚴詞警告你們一句,若不再棄械投降,將以叛亂罪論處,你們的父母妻子都將受到牽連!”
話音落點,塗貴又是高聲開口道:“大家不要相信他的鬼話,抓住餘長寧者,賞萬金,賜爵三級!弓弩手,給我射死他!”
此言恍若最好的催化劑,官兵們一聽到有錢又有官爵,頓時興奮得嗷嗷直叫,舉着一片明晃晃的刀劍又是洶涌衝了上來。
弓箭手更是彎弓搭箭,密集的箭矢宛如大雨般向着餘長寧當頭罩來,轉眼便要將他射成刺蝟。
柳雪晴俏臉神色一變,急忙拉着餘長寧滾下高石躲在石後,箭雨噼裡啪啦地擊在大石上四處飛濺,令人不寒而顫。
鏖戰片時,僧人們面對這如此多的官兵進攻,要麼受傷退卻,要麼體力大減,防線立即是搖搖欲墜。
無塵方丈眼見如此危機,急忙飛身上前幫忙,然而官兵數量實在太多,相比之下立即相形見絀,大見危局。
塗貴駐馬陣後遙遠官兵們如潮似涌的攻勢,不由滿意地點點頭,朗聲道:“駙馬爺,若你肯投降,本官倒是可以免你一死,你看如何呢?”
“休想!”餘長寧**地說了一句,昂然道:“在下雖然不學無術,但也不會投降你這反賊!即便你殺死了我,朝廷也一定會追究你的罪責!你也是難逃一死。”
塗貴哈哈大笑道:“放心,本官明日便上表陛下,說餘駙馬你在五臺山遭遇泥石流不幸殉職,連屍身也找不到。保證此事神不知鬼不覺,啊哈哈哈哈。”
“擦,這老東西真是太卑鄙了。”餘長寧鐵青着臉低聲吼了一句,心裡卻是毫無應對之策。
狄知遜肅然道:“餘駙馬,現在形勢危機,要不讓無塵方丈與柳捕快護衛你殺出去,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總比呆在這裡受死好些。”
餘長寧緩緩點了點頭:“好,那咱們一切走。”
聞言,狄知遜搖手堅定道:“不,方丈護送兩人難免力不從心,餘駙馬你走便是。”
“啊,那你怎麼辦?”
“我就留在這裡。”
餘長寧驚愕地看了他半響,突然高聲道:“不行,我豈能丟下你獨自逃生!要走自然一起走。”
“餘駙馬請聽下官一言,你乃朝廷欽差,身負天子囑託,更有出去揭穿塗貴真面目的重任,與知遜不可同日而語,而且你如果殉難於此,只怕長史大人也是難逃其責,爲報長史大人關照之恩,知遜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