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長寧不屑地撇撇嘴,皺眉沉聲道:“乘着這段時間的空白,我便立即出發前去叛亂部落,查明叛亂緣由。
“好,我這就去收拾行李,咱們一道前去。”薛仁貴正色一句,便要返回自己的營帳收拾打點。”
“不,薛大哥,這一次我孤身前去便可,你們都留下。”
話音落點,薛仁貴、羅瑜、畫眉三人盡皆一愣,畫眉立即焦急道:“公子,此行危險重重,你怎能孤身前去?不行!你一定不得丟下奴婢。”
羅瑜也皺着眉頭勸諫道:“對啊,餘大哥,你半點武功也不會,孤身前去說不定會有性命之危,實在太過冒險了。”
餘長寧喟然一身長嘆,環顧三人微笑道:“幕後人物情況不明,代州叛亂撲朔迷離,在下想起臨行前陛下的囑託,心裡更是忐忑不已,現在冒些危險算什麼?讓你們留下並非我意氣用事,你們乃餘長寧的好友,留在軍營中更能讓藏在暗中的敵人相信我還在營內,拜託了。”
一席話落點,三人一陣默然。
便在此時,柴秀雲領着一名親兵走入低聲詢問:“餘駙馬,你準備好了嗎?”
餘長寧正色頷首,沉聲道:“事不宜遲,我現在就走,有勞將軍替我準備一匹快馬。”
柴秀雲點了點頭,吩咐那親兵道:“你與欽差大人身高體型看似差不多,就長留行營假扮他,可知。”
親兵立即拱手慨然應諾。
看到柴秀雲鋪排如此周密,竟連這一點也考慮到了,餘長寧頓時大爲滿意,跟隨她疾步出帳而去。
柴秀雲早已安排妥當,一路行來竟沒遇到巡營官兵,快到營門纔有一隊頂盔貫甲的軍士在此把守,眼見兩人過來也不盤問,盡皆目不斜視。
柴秀雲對着營門那名帶劍軍吏輕輕頷首,後者立即心領神會,快步到得旁邊牽來一匹色如霜雪的駿馬,對着餘長寧便是一拱。
餘長寧輕輕頷首,將包袱緊緊地系在了馬褡褳之上,利索地翻上馬背正欲出發,一旁的柴秀雲突然出言道:“你,等等。”
餘長寧愕然回首,卻見柴秀雲正蹙着眉頭望着自己,表情卻是欲言又止。
見狀,餘長寧忽地一笑:“元帥有什麼話就說吧,何須吞吞吐吐?”
柴秀雲長吁了一口氣,望着他正色道:“餘駙馬,臨行之際,我有一句話想問你。”
“沒想到柴將軍也突然兒女情長起來,莫非是想乘此機會向我吐露女兒愛意,嘿嘿,本駙馬乃是有妻室之人,對於元帥的好意只能心領了。”
“混賬!”聞言,柴秀雲冷下臉來喝斥了一聲,正欲出言教訓他一番,腦海中突然轉念一閃,忍下心中不快,口氣淡淡地問道:“餘駙馬,本帥對於你過往的故事頗有耳聞,從不覺得你是一個爲國爲民,大公無私之人,爲何竟此會甘冒危險孤身前往叛亂部落,對此,本帥着實不解。”
餘長寧哈哈大笑道:“柴將軍一定聽別人說,本駙馬乃是一個膽小怕死,自私自利,胸無大志的人,所以纔對在下今日如此舉動心存疑惑,可是?”
柴秀雲美目直勾勾地望着他,也不說話,顯然已是默認。
“將軍聽到那些對在下相關評判應是無差,我也從來沒想過有所改變,在下本是市井小民,從沒想過當那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只期盼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便可,若能在娶上幾房美妾,那就再好不過了……”
聽到這番沒志氣的侃侃大論,柴秀雲不由蹙緊了眉頭,目光中微微流露出鄙夷之色。
話到此處,餘長寧突然一聲喟嘆,目光中也多了幾分與年齡不相符的滄桑:“然而事與願違,我能生活在這個世間上本身就是一種奇蹟,可以醉生夢死,可以墮落沉淪,但仍改變不了我對時代超前的清醒認識,那日在代州城,我目睹了刺史塗貴對突厥胡人的冷酷行刑,更看到了胡人小孩無依無靠的可憐景象,對此,在下感觸頗深,大唐國大民驕、蠻夷臣服乃是不爭的事實,同樣是人,奉行中庸之道的華夏中原爲何竟不能與胡人和睦相處,卻偏偏相互敵勢仇恨,你說,這是爲什麼?”
一席鏗鏘有力的話音落點,柴秀雲只覺芳心微微震顫,思忖半響後纔開口道:“餘駙馬,華夏九州乃是老祖宗留給我們的山河,胡人們長期窺視肥美的土地,多次興兵南下犯我江山,從西周犬戎破鎬京開始,給中原帶來的狼煙戰火便是連綿不斷,兩族說是世仇也不爲其過。”
“柴將軍此話不錯,然而大唐既然作爲勝利者,對於戰敗者當體現出博大的寬容,給對方最起碼的尊重,然而讓人遺憾的是,本官聽聞代州刺史塗貴野蠻暴戾,視胡人爲豬狗,致使岱海草原的胡人對大唐貌合神離,我想此次叛亂與塗貴爲政之道有着很大個關係。”
柴秀雲神色複雜地沉吟良久,驀然嘆息道:“餘駙馬,在沒有確切證據之前,身爲欽差妄議四品地方刺史實在有些輕率。”
餘長寧輕輕一嘆道:“在下目前爲隱蔽身份,所以不能與塗貴當面碰撞,只能另闢蹊徑,我雖然貪生怕死,但也知道大丈夫有所爲有所不爲,爲了整個代州百姓,以及受到叛亂牽連的胡人們,前去冒些危險算什麼?若是此行不能歸來,有勞你替我轉告我的家人,就說餘長寧如此決定從沒反悔。”
柴秀雲只覺一股激流從心頭涌出,第一次對這紈絝油滑的平民駙馬產生了敬佩之情,良久沉默後,她用力點頭道:“餘駙馬放心前去便可,若是你有什麼意外,本將一定將此話轉達給長樂公主。”
餘長寧笑着眨了眨眼睛道:“我倒希望你永遠都沒有開口說出此話的機會,好了,時候已是不早,在下告辭,元帥你善自珍重。”
餘長寧說罷一抖馬繮,那匹雪白的駿馬一聲長嘶便飛了出去,轉眼飛馳而去。
柴秀雲望着他離去的方向久久矗立,微風吹得身後斗篷鼓動飛舞,身子卻是鐵鑄泥造般一動不動。
一路向北馬不停蹄,餘長寧極目四顧,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格外的廣袤,自己孤單的一騎彷彿是航行在蒼黃海洋上的一葉孤舟。
到了黃昏時刻,一片連綿不絕的白色營帳出現在了視線之內。
殘陽如血,半邊天空都被晚霞染得通紅,蒼涼粗獷的牧歌圍繞耳邊縈繞不散,過萬頭的牛羊馬匹在草地上倘佯吃草,一副風吹草低見牛羊的自然風光。
餘長寧貪婪地呼吸了幾口空氣中的青草清香,打馬一鞭正欲出發,一隊馬隊旋風般地捲了過來,足足有百人之多,轉眼便將他包圍了起來。
這羣騎兵全都披頭撒發,高鼻碧眼,身上穿着一領緊身袍服,頭戴長長的鳥翎,手中或彎刀或木弓,虎視眈眈的盯着餘長寧卻是不放。
突厥全民皆兵,成年男子弓馬嫺熟,上馬即可成爲騎兵,其奔襲千里的驚人機動力宛如霹靂閃電,一直是中原王朝的北方大患。
餘長寧深知大唐正欲這些突厥部落交惡之中,何況兩軍即將交戰,盤查自然嚴密,不由穩定心神抱拳道:“在下餘寧,長安人士,請見部落可汗。”
面對他的提問,突厥騎兵沒有人啃聲,除了偶爾響起了蕭蕭馬鳴,場面驚得猶如深山幽谷。
“擦,這些突厥人莫非聽不懂漢語?”
餘長寧心頭暗忖了一句,撓了撓頭皮正在思考如何與他們交流,這時馬隊中一騎沓沓走馬而出,馬上散發騎士黑着臉問道:“大唐人,你找我們可汗做什麼?”
餘長寧聽他一口流利的漢語,心裡不禁大喜,抱拳拱手道:“在下初涉馬匹生意,所以前來貴部落購買一批駿馬變賣,敢問能否請見可汗。”
這馬商的身份乃是餘長寧與柴秀雲計議商量的結果,因爲能夠吸引草原胡人的生意,除了馬匹買賣較爲大宗之外,別無他物。
散發騎士上下打量他一眼,又問:“閣下欲買馬匹幾多,若只有三五十匹,可汗一定沒興趣見你。”
餘長寧哈哈笑道:“在下雖是第一次從事馬商生計,然而本錢還是很多的,若是價格合適,最低準備買上兩千匹駿馬。”
聽他購買量如此巨大,突厥騎士們盡皆倒抽了一口涼氣,若已尋常市價每匹駿馬五兩銀子計算,兩千匹豈非需要萬兩銀子,若他此言屬實,那這人當真是富可敵國,家財萬貫。
聞言,散發騎士面色稍緩,右手擡起一擊左胸微微欠身道:“那好,客人稍等,我這就前去稟告可汗。”說罷,撥轉馬頭疾如雷雨般地去了。
餘長寧下得馬背耐下興致等待起來,負手注視着慢慢西墜的殘陽,只覺心神開闊無比。正在思緒飄忽間,一騎快馬飛至,起先那散發騎士拱手道:“處畢可汗有情餘公子。”餘長寧心知這處畢可汗乃是這次叛亂的首領人物,聽到是去見他,心裡不由大喜,點頭應聲上馬,在這羣突厥騎士的護持下向着連綿營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