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時,一個高挑的身影突然走出了人羣,來到馬車前柔聲笑道:“玉珠,既然下車不便,不如由本將軍扶你如何?”
餘長寧愕然回頭,只見一員美麗的女將軍正站在自己旁邊,一領大紅斗篷罩着細軟貼身的金鳳軟甲,頭上紮了個充滿男兒氣概的英雄髻,絕美的容顏上『蕩』漾着一絲淺淺的笑意,既英姿爽颯,又美得教人目眩神『迷』。
“啊!秀雲,竟是你?你回來了?”房玉珠彷彿看見了救星般驚喜地眨了眨眼睛,毫不猶豫地伸出纖手搭在了女將軍手掌之上。
那女將軍目光一凝,一手摟住房玉珠的細腰將她抱到了地上,微笑道:“昨天剛回長安,不料竟在這裡碰到了你,真是有些意外。”
房玉珠淡淡一笑,躊躇半響,俏臉卻顯出了複雜之『色』:“那她可曾與你一道回來?”
女將軍輕輕嘆息道:“她腿腳不便,豈能與我一道快馬而回?你若要見她,恐怕只能等到西征大軍返回之時才行。”
聞言,房玉珠表情竟是止不住的失望,蹙眉而立卻是久久無言。
那女將軍稍事沉『吟』,突然轉過頭來望着餘長寧厲聲道:“你就是餘長寧?是你將哲威打得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
見這女將軍張口便是一番興師問罪的模樣,餘長寧不由大是驚奇,笑嘻嘻地開口道:“敢問小姐如何稱呼?那柴哲威又是你什麼人呢?”
女將軍秀眉深深一蹙,冷聲開口道:“本將柴秀雲,乃是哲威的親姐姐,前些日餘駙馬你在長街上無端毆打哲威,致使他現在還躺在牀上奄奄一息,這事我一定不會輕易作罷。”
如此一個親近房玉珠的機會被餘長寧破壞,李泰早已是氣得不輕,冷哼一聲落井下石道:“餘駙馬驕橫跋扈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原來哲威也被他當街毆打,嘖嘖,真是無法無天,目中無人!”
面對如此責難,餘長寧絲毫不見驚慌,從容不迫地微笑道:“魏王,還有這位柴將軍,本駙馬以前的確與柴哲威有過沖突,但一個巴掌畢竟拍不響,這事我們兩人都有過錯,你們這樣不分青紅皁白將責任全推到我的身上,似乎有些說不通吧?”
李泰冷冷笑道:“你這人出了名的喜歡招惹是非,這事很有可能是你一個人的過錯,有什麼說不通的地方。”
長樂公主雖對餘長寧剛纔的舉動大是惱怒,不過眼下卻覺得自己不能坐視不管,嫋嫋婷婷地輕步上前微笑道:“三皇兄,這話你就說得不對了,我家駙馬『性』格雖是活潑了些許,但完全稱不上招惹是非的地步,況且此事你並非親眼所見,如何能妄加揣測呢?”
長樂公主不溫不火的一席話頓時讓李泰啞口無言,倒是那柴秀雲蹙着眉頭接着道:“照公主此說,這事莫非還是哲威不對了?”
長樂公主淡淡回答道:“柴將軍乃女中豪傑,巾幗不讓鬚眉,柴哲威是什麼人物你我心裡都有數,很多話咱們不必說得太過明白,可知?”
柴秀雲玉面一沉,攥着的拳頭不由緊了緊,長吁出聲道:“秀雲謹記公主的教誨,是我唐突了。”
長樂公主微微頷首,對着餘長寧蹙眉道:“駙馬,你就不要站在這裡礙眼了,隨本宮進殿去吧。”
餘長寧頗爲無奈地點點頭,剛要轉身卻見房玉珠正美目怔怔地看着自己,不由對她擠眉弄眼地一笑,快步隨着長樂公主去了。
剛剛走出車馬場,長樂公主立即沉下了俏臉,寒聲訓斥道:“餘長寧,宮中本是是非叢生之地,爲何你不聽勸阻不斷要給本宮招惹是非,這次竟連魏王也敢開罪,若非本宮在此,剛纔你差點就成了衆矢之的!”
餘長寧滿不在乎地微笑道:“剛纔魏王假意相扶,強迫牽房小姐的手兒,如此卑劣的行徑本駙馬豈能坐視不理?自然要仗義相助了。”
見他絲毫沒有悔改之意,長樂公主不由大是惱怒,氣沖沖地開口道:“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你先管好你自己再說,以後這種場合沒有本宮的允諾,你都不許胡『亂』說話,聽明白了嗎?”
“大概明白吧。”餘長寧笑嘻嘻地敷衍了一句,目光卻落向了那座華燈齊舉的大殿。
麟德殿作爲皇室宴請以及迎接貴賓的宮殿,此刻早已是華燈齊舉,披紅掛綠了。
進入殿內,只見左右兩排等人高的銅燈煌煌燃燒着,將大殿照得猶如白晝,中間紅氈鋪地,兩旁座案並列,滿座錦繡華麗,銅鼎玉盤酒香四溢,場面及其隆重宏大,將大國的泱泱氣度鋪排得淋漓精緻。
餘長寧與長樂公主剛剛走到紅氈前端,便有內侍輕步前來安排座次,恭敬地將兩人領到了靠近主案的尊位。
如此安排,皆是因爲長樂公主乃金枝玉葉的天之嬌女,加之又是當今天子嫡長女,尊次自然比其他公主要略高一籌,今天的座案,只比太子李承乾和魏王李泰略低了些許而已。
剛跪坐到案前,餘長寧一望座案上誘人的水果不禁食指大動,抓起盤內一顆紫『色』的楊梅便放入口中大嚼起來,哪有半分的客氣。
長樂公主伸出纖手狠狠地在他腰際擰了一下,直痛得餘長寧呲牙咧嘴後方才低聲道:“殿中皆爲皇親貴胄子弟,駙馬如此舉動,當真是失禮於人前。”
餘長寧四顧一圈,果見自己冒失的舉動已引起了周邊座案的主意,不由訕訕笑道:“本駙馬也是率『性』而爲,這水果莫非放在這裡是做擺設的?”
長樂公主瞪了他一眼道:“皇室自有禮儀宮規,這些基本的禮儀難道禮部都沒教你麼?”
餘長寧這纔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去禮部學習禮儀了,深怕長樂公主知道會怪罪,急忙岔開話題道:“對了公主,招待一國使臣乃是皇帝大臣們的事,爲何今天會讓太子帶領皇室貴胄子弟進行盛宴款待,這其中莫非有什麼原因不成?”
長樂公主蹙眉沉『吟』了一番,輕輕嘆息道:“父皇的用意本宮也不敢妄加揣測,那倭國遣唐使團乃是由皇子中大兄作爲正使,太子出面接待倒也符合禮治,但今日晚宴全無一名朝中大臣而皆爲貴胄子弟,這一點本宮倒是有些不明白了。”
……
正在兩人交談說話間,大殿中已陸陸續續地進來了不少人,錦繡燦爛的燈光中全爲一張張年輕的面孔,餘長寧四顧張望一圈,卻沒發現房玉珠落座何處,倒是魏王李泰早早坐到自己案前陰沉着臉,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戌時方至,殿門外頓時傳來了老內侍尖銳的宣呼:“太子殿下駕到,倭國遣唐使臣到——”
高亢的尾音還在殿內回『蕩』,頭戴遠遊冠,身着黃衫單衣的李承乾已陪着幾名遣唐使臣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略顯蒼白的臉上止不住的笑意。
餘長寧悄聲問道:“太子殿下走路真是太有『性』格了,他的腿是先天殘疾麼?”
長樂公主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冷回答道:“閉嘴!不敢問的事情不要多問。”
餘長寧不滿嘟囔道:“擦,不說就不說,何必一副如此兇巴巴的模樣。”
李承乾走上主案對着那幾位倭國使臣虛手一禮,已有內侍快步上前將他們領入了旁邊的客人尊位。
待使臣落座之後,李承乾凌厲的目光巡睃了一圈,站在案前朗聲開口道:“諸位,今夜本太子奉父皇之命在此歡迎倭國遣唐使節一行,宴席伊始,本太子先給大家介紹一下倭國正副兩位使臣。在我右手第一案,便是遣唐使團正使中大兄皇子殿下。”
聞言,餘長寧好奇的目光立即向第一案望了過去,一個散發未冠的紅衣少年正肅然端坐在案前,說是少年,皆因爲他長着一張略顯童稚的小臉,身形清秀猶若少女,雙眼目光卻是澄澈明亮,有着與之年齡不相符的成熟老道之『色』。
此刻,那紅衣少年肅然起身,對着大殿環拱一週道:“諸位大唐俊傑,在下乃倭國皇子中大兄,有禮了。”說罷收聲落座,言行舉止說不出的乾脆利落。
李承乾繼續亢聲介紹道:“第二案,乃是倭國右大臣蘇我蝦夷之子蘇我入鹿閣下,他乃遣唐使團副使。”
蘇我入鹿大越三十出頭,顴骨高聳的刀條臉,冷峻犀利的眉宇,『亂』蓬蓬的鬍鬚連着『亂』蓬蓬的長髮毫無章法地張揚開來,肌肉虯結,強壯非凡,與中大兄弱若少女的謙謙形態簡直是霄壤之別。
其後,李承乾又爲倭國使臣介紹了大唐皇室成員,當介紹到長樂公主與餘長寧時,中大兄顯然有些驚訝,笑着開口道:“原來閣下便是餘長寧,我皇兄古人大兄在比試招親略遜你一籌後,回到倭國一直耿耿於懷,今日一見,才知餘駙馬生得是如此英偉不凡,皇兄也算是雖敗猶榮。”
“咦,這個小鬼子還真是識貨,馬屁竟拍得寧哥我特別舒坦。”聽到如此讚美,餘長寧倒有些躊躇滿志了,拱手輕笑道:“皇子過獎了,在下也是僥倖獲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