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任前鋒的程名振早就有所準備,高喝一聲:“刀盾手舉盾”,一片黑鐵盾牌立即如同鋼鐵長城般相連而起,在陽光下閃爍着耀眼的光芒。
此際箭矢剛剛襲來,箭簇射在盾牌上發出沉悶之聲,猶如死亡之曲久久響徹在將士們的耳邊,唐軍士卒們緊咬牙關緩緩推進,不斷有人被箭矢射中倒地身亡,在丟下了數百具屍體後,軍陣終於推進到了護城河之前。
扛着沙袋的軍卒立即冒着箭雨前衝而至,拼命地丟下沙袋開始填河,而城頭守軍也未閒着,繼續用箭簇攻擊着填河的大唐軍卒,城下橫屍處處一片血腥。
好在漢山城護城河並不寬深,堪堪一個時辰的時間,唐軍已經填平了這條河段,五十輛高大的雲車以及數不清的雲梯,如同怪獸的無數觸手般攀上了城牆。
突然城頭鼓聲大作梆聲響亮,彷彿沉雷壓頂,密集的巨石沿着城牆斜面轟隆隆滾砸下來,一浪接一浪連綿不斷,幾部雲梯雲車在這隆隆滾來的巨石猛擊下,一片咯吱響動,頃刻之間被擊毀壓垮擠碎。
儘管守軍抵抗異常兇猛,然而也有許多士卒依靠雲車雲梯開始攀爬城牆,煙霧繚繞戰火瀰漫中,不少大唐軍卒已是越過城垛,與高句麗士卒拼命地搏殺起來。
而新羅方面主攻的山腰營壘,卻是另外一種景象。
金庾信戎馬一生,一望高句麗營壘周邊地形,便知道此地易守難攻佔盡地利,新羅軍隊倘若要登上山腰進攻營壘,就須得順着一面舒緩的斜坡衝鋒而上,高句麗士卒在斜坡頂端以逸待勞,可以說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然而將令難違,即便再是難以攻打,金庾信也只能硬着頭皮上了,他脫下沉甸甸的盔甲赤着肩膀,高喝一聲:“跟我殺!”,帶領着五千軍卒發動了第一輪攻勢。
把守山腰營壘的正是禁軍大將樸難升,望着仰面攻來的新羅軍隊,以及飄揚飛動的金庾信之將旗,他的嘴角不由勾出了一絲肅殺的冷笑。
樸難升身爲高句麗大將,自然熟悉宿敵新羅的將領,他與金庾信更是有着許多次的交鋒,雖說輸多勝少,但他依舊在心裡十分藐視這個被稱爲新羅第一名將之人,此際見是金庾信親自來攻,樸難升立即生出了想讓金庾信死在此地的念頭。
眼見新羅士卒進入了弓箭射程範圍,樸難升陡然舉起的右手,揮動臂膀用力斜劈而下,高聲下令道:“弓弩手放箭!”
話音剛落,只聞一陣沉悶的弓弦震音,無數支長箭發出驚心動魄的淒厲呼嘯,帶着血腥的殺氣從天而降,猶如下雨一般將迎面而來的新羅士卒射倒了一大片。
金庾信怒火中燒,揚起手中盾牌抵飛了一支直衝面門而來的箭簇,回首振臂高喝:“兒郎們,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不要停下腳步,繼續給我殺!”
眼見主帥不顧流矢奮勇衝殺在最前方,新羅軍卒頓時士氣大振,無不捨生忘死,呼號向前,即便山上射來的箭雨再是猛烈,也依舊義無反顧地繼續衝鋒。
“哼,真是不知死活的傢伙。”樸難升一聲冷笑,吩咐身旁的副將道,“傳令,即刻推動滾石擂木,將這些新羅人碾成碎末!”
空中箭矢紛飛,一塊塊的巨大石塊和一排排擂木順着斜坡飛速滾下,瞬間便衝入了新羅軍陣之中,只聞一陣淒厲哀嚎,巨石擂木滾過之處血流成河屍橫遍地,部分士兵好不容易殺上了山頭,面對的卻是萬餘以逸待勞的高句麗士卒,根本無法形成有效的攻殺,未及正午,第一輪進攻的五千新羅士兵死傷泰半。
金庾信一直衝殺在第一線,他面容猙獰,睚眥欲裂,吼聲如雷,手中大刀上下翻飛,周邊的敵人無一倖免。
然而即便他再是勇猛,也抵擋不了越殺越多的敵人,一個不留神之下肩頭中了一刀,鮮血頓時順着臂膀流了下來。
好在一直護衛在他身旁的親衛見勢不對,立即拼死上前揮刀逼退了前來攻殺的敵人,高聲提醒道:“大人,情況非常不利,我們還是先撤退吧。”
金庾信不甘地望了高句麗營壘一眼,狠狠地一咬牙關點了點頭,含恨而退。
看到新羅士卒紛紛撤退逃跑,樸難升不禁哈哈大笑,笑罷又厲聲下令道:“傳我軍令,給我繼續追殺,不要讓他們跑了。”
高句麗士卒大勝一場本就士氣昂然,此際聞言,立即拿着武器呼嘯而去銜尾追殺。
眼見敵人追來,新羅士卒狼奔豕突般爭先逃命,他們不停地慘叫着,或被長箭射中,或被戰刀砍殺,整個場面一片血腥。
……
殘陽將落,唐軍鳴金收兵回營,結束了這一天的慘烈大戰。
餘長寧矗立在雲車上任憑北風吹拂着,混沌的霞光與猩紅的鮮血映得大地一片通紅,滿目都是敵我雙方士兵的屍體,他們以各種各樣的姿勢糾纏躺倒在一起,堆滿了整個戰場,地上的長箭和各式武器浸泡在已經逐漸凝固的褐色血液裡,各色戰旗隨意丟棄在陣亡士兵的身體上,到處都是,刺人眼目,攝人心魄。
時才,程名振已向他稟告了這一天的傷亡情況,鏖戰一日,攻城的三萬大軍竟足足陣亡了五千人,儘管漢山城的守軍爲此也付出了代價,但這傷亡依舊也未免太嚇人了,竟讓餘長寧心頭生出了無比沉重的感覺。
身爲軍卒,天職就是精忠報國馬革裹屍,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勝利畢竟少之又少,許多大戰都是依靠士兵們死不旋踵的犧牲精神確保勝利。
然而,生命不是兒戲,餘長寧覺得自己身爲主帥,只要能夠減少不必要的傷亡,那就一定要努力爭取,今番攻打漢山城這般堅固城市,當真有必要麼?難道就沒有辦法將守軍吸引出城,聚而殲之麼?
想到這裡,餘長寧的思緒猶如車輪版轉個不停,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悲哀的發現,向來智計頻出的自己,竟絲毫想不到一條能夠將守軍吸引出城的妙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