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翌日天明,一封戰報已經送到了新羅女王金毗曇的案前,儘管一夜未眠,然而女王依舊是精神奕奕,她伸出纖手拿起戰報展開細讀,當得知百濟竟戰死有三萬餘人的時候,一雙美目陡然就亮了起來。
一員鬚髮雪白神色健旺的老將正站在女王旁邊,正是新羅大將軍金庾信,此際他微笑說道:“王上,這次真是一場了不起的大勝啊,僅此一役,相信百濟再也無侵略我國之力,邊疆也能安定十來年了。”
金德曼放下戰報,笑盈盈地問道:“大將軍只求安國定邊麼?難道我們就不能拓展國土?”
金庾信老眼一閃,問道:“女王之意,莫非是想要攻入百濟?”
“對,唐軍也是這種思量,餘元帥想讓百濟國變爲歷史。”
金庾信捋須沉吟了一番,皺眉道:“王上,微臣覺得此事很是不妥。”
金德曼秀眉微微一蹙,說道:”大將軍此言何意?“
“啓稟王上,如果真讓唐庭順利攻佔了百濟全境,那我國豈不是也處在了唐庭的兵鋒之下,假日時日若唐軍攻滅高句麗,作爲三韓的我們,只怕也難逃唐庭的兵鋒啊。”
金德曼輕輕嘆息道:“大將軍所說本王也曾想過,若非當初百濟來勢洶洶,本王也不想求助於李世民,然現在事情已成定局,唯一可做的,就只能跟隨唐軍平定百濟。”
金庾信嘆息點頭,正色說道:“老臣認爲在此之前,女王應該與餘元帥達成協議才行,百濟之領土,新羅也應該有份,而非唐庭獨吞。”
金德曼知道金庾信是在爲新羅考慮,思忖了一番,不得不認爲他說得很有道理,長嘆出聲道:“好吧,本王就試試看,但願他能夠同意。”
得到金德曼的邀請,餘長寧委實有些意外,從自己墜崖負傷回到金城之後,兩人的關係不知不覺有些冷淡了下來,即便是在一起的時候,談論的也多爲公事,餘長寧很敏感地發現,金德曼似乎也在有意無意地躲着自己。
今夜金德曼只請自己,沒有邀請柴秀雲等人,很明顯是想與自己舉行單獨會談,至於會談的內容是什麼,尚且不得而知,然而餘長寧可以肯定的是,新羅方面必定是有所要求。
與蘇紫若兩人搭乘着華麗的王車緩緩入城,走得沒多久,一片圍着高牆的府邸出現在了餘長寧眼前,這是大耶城的城守府,也是金庾信大軍的幕府,金德曼御駕大耶城之後,正居住其中。
到得車馬場下得王車,早有王宮侍婢在此等候,將餘長寧兩人引到了一間僻靜的院落。
院落不大,一排古色古香的磚房呈馬蹄形排列,院中種着一片花草,不過在蕭瑟的秋風中皆已經衰敗枯黃,唯有角落那棵胡楊樹依舊傲然挺立。
侍婢將蘇紫若請到偏屋歇息,對着餘長寧笑道:“王上正在房內等着元帥,請元帥自行進去片刻。”
餘長寧點點頭,當下也不遲疑,走上臺階敲響了房門,清脆的“篤篤”聲立即打破了院內的安靜。
敲門聲方落,屋子裡立即響起了一個柔美的女聲:“進來吧,門有沒有閂。”
餘長寧推門而入,目光微微一凝,便看見金德曼正端坐在一張紅木長案前,細心地擺弄着一個燎爐,那認真的模樣比起她處理國事,也不遑多讓。
感覺有人進來,金德曼擡眼一眼,當發現是餘長寧的時候,眼眸中立即流露出了無比驚喜的神色,起身屈膝一禮道:“元帥萬福。”
餘長寧笑着拱了拱手,走上前一瞄桌案上的茶具,不由微笑開口道:“沒想到今日王上竟有閒情雅緻,煮茶爲樂,着實讓外臣深感奇怪。”
金德曼擡手示意餘長寧落座,然後自己跪坐在了他的對案,美目流轉着動人的神光,淡淡笑道:“閒情雅緻說不上,本王今天只是想親自動手而已,不知元帥可有興致嚐嚐本王的茶藝?”
餘長寧大笑道:“王上親力親爲,餘長寧實在榮幸備至,看來今天是有口腹了。”
金德曼略帶羞澀地笑了笑,纖手拿起一方乾淨的白帛,將一輪茶餅包裹在白帛之內用手輕輕掰碎,然後將茶末放在燎爐上用火烘烤。
見狀,餘長寧大感奇怪,正欲出言詢問,金德曼已是輕聲解釋道:“烘烤茶葉,目的是爲了將茶葉烤得乾燥,這樣不僅能夠使茶葉味道增厚,也會憑添一股焦香味。”
餘長寧恍然醒悟,笑道:“沒想到其中竟有如此學問,不知王上是從何處學來的?”
這時,金德曼將烘烤的茶葉倒入專用的茶碾子裡,用那圓乎乎的滾輪輕輕地碾壓着,聞言,她露出了一個動人之極的笑意,說道:“若論飲茶,寺廟中的高僧早就已經強世人多矣,並總結出了一套茶藝之道,德曼乃佛教信女,時常前去寺廟中參拜西天諸佛,久而久之,向寺內高僧學會了些許,此刻特來班門弄斧。”
餘長寧瞭解地點了點頭,又看她將碾磨好的茶屑用茶羅子篩了一遍,只保留了細細的茶粉,然後一邊用竹具攪拌陶瓷小壺內的沸水,一邊往水中撒着茶粉。
待到騰如鼓浪的三沸一出現,金德曼立即隔着厚布將陶壺端了下來,然後用茶勺將之分入了面前的白玉陶杯之中。
蒸騰而起的水霧中,金德曼看了餘長寧一眼,纖手一擡作請道:“餘元帥不妨嚐嚐味道如何?”
餘長寧欣然點頭,端起白玉杯輕輕地吹拂着茶水錶明的浮沫,微啜一口,立即舌齒留香,清香的茶味在口腔中瀰漫開來。
見餘長寧放下白玉杯,金德曼略顯緊張地問道:“敢問元帥味道如何?”
“元帥味道難以下嚥,倒是這茶的味道不錯。”餘長寧笑吟吟地調侃了一句,臉上大見促狹之色。
金德曼頓時明白了自己的口誤,俏臉微微泛紅,暗暗嘀咕道:“元帥的滋味亦是不錯,傻瓜,我都已經嘗過了。”想及那晚的顛龍倒鳳,金德曼臉上的紅暈立即蔓延到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