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長寧壓低聲音,用只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低語道:“本官曾聞小道消息,朝廷有意將國子監司業一職改爲左右司業,其中以右司業爲尊,以後國子監內除了祭酒之外,便是右司業最大,王司業在陛下眼中頗具任事之能,只要稍加努力,想必這右司業一定是閣下的囊中之物。”
王正奇聽得心中一跳,追問道:“祭酒大人,這消息來源可靠麼?”
餘長寧點頭道:“當然可靠,本官身爲國子監祭酒,這麼大的事豈會與你開玩笑?瞧你這模樣,莫非還不知道?”
“屬下的確不曾耳聞。”王正奇不由大覺尷尬。
餘長寧語重心長地嘆息道:“王司業啊,做人可不要如你這般懵懂,本官聽聞羅司業早就知道了此事,已經暗中謀劃了久矣,本官雖然覺得你很是不錯,但決定右司業人選的最終權卻在政事堂的宰相們身上,你得多走動一番纔是,否者被別人捷足先登,那就悔之晚矣!”
王正奇心‘亂’如麻,大感患得患失,一張臉膛時而紅時而白,顯然心內正進行着‘激’烈的思想衝突。
對於餘長寧所說朝廷要設置右司業的話,王正奇自然深信不疑,爲官者誰不希望官職得到升遷,他與羅東梨明爭暗鬥多年,爲了不就是誰高出誰一頭麼?眼下這麼好的一個機會擺在眼前,羅東梨得知這個消息不告訴他也不奇怪,不過讓王正奇大感欣慰的是餘長寧對於此事的態度,從餘長寧剛纔對那番推心置腹的話便可以看出來,餘長寧是站在他這一邊的,雖不知餘長寧究竟抱有何等目的,他依舊會不遺餘力地奪取右司業之職。
心念及此,王正奇對餘長寧的態度立即大爲改觀,口氣也爲之緩和了下來:“大人告訴屬下這個消息,屬下實在感‘激’不盡,但屬下自知才能不如羅司業,恐怕會有負大人厚愛。”
如此以退爲進的話,餘長寧豈會聽不明白?他朗聲笑道:“王司業,爲人做事謙虛是好事,但若事事謙讓,那就有些迂腐了,常言道朝廷官位能者居之,本官認爲憑王司業你的才能,一定能夠勝任右司業之職。”
王正奇自然聽出了餘長寧拉攏的意思,他拱手道:“多謝大人擡愛之心,但是屬下……唉,卻是心有力而力不足啊。”
“王司業若是有志於右司業之位,本官倒是可以略進微薄之力,你也知道本官與政事堂諸位宰相還算‘交’好,這個情分本官相信宰相們一定會考慮的。”
王正奇等的就是這句話,臉上神‘色’大是感動:“多謝大人擡愛,下官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送走王正奇之後,餘長寧望着棋枰上的棋子陷入了沉思。
此際,通往內間的木‘門’輕輕一聲打開了,正在裡面書寫奏摺的杜禹英走了出來,淡淡笑道:“餘大人真是烹製了一塊芳香四溢的‘肉’來,有右司業之職爲餌,羅東梨和王正奇這兩隻餓虎一定會爭鬥不休。”
餘長寧站起身來笑道:“當初若沒有你的提醒,我怎能想到這樣一條挑撥離間之計。他倆越是爭鬥不休,越是會依賴本官,到時候纔會對着本官搖尾乞憐爭取支持。”
“那大人現在準備如何處理?”
“自然是將這消息散佈出去讓羅東梨也知道,我們就等着看好戲便可。”
杜禹英輕笑頷首,將手中的紙箋遞給餘長寧道:“我已經擬就了一封初稿,容你看完修改之後便可呈送政事堂。”
餘長寧絲毫沒有伸手去接的意思,笑道:“國子丞才華出衆妙筆生‘花’,我難道還不相信你麼?不用看了,就照着你這道底稿呈送便是。”
杜禹英也知道餘長寧在書寫公文方面遠遜於自己,聞言也不遲疑,展顏笑道:“那好,明日禹英便吩咐吏員將奏摺呈送政事堂。”
國子監設立獎學金的奏摺送至政事堂後,房玄齡立即組織幾名宰相進行討論。
宰相們都知道國子監祭酒餘長寧乃是房玄齡的準‘女’婿,自然要給幾分薄面,加之獎學金制度的確能夠幫助貧寒學子改變生活窘境,雖然獎學金資金獲取的方法不是太妥當,但大家還是紛紛出言表示支持。
其後,這封經政事堂初步認可的奏摺送至了李世民處,李世民日理萬機‘操’勞國事,國子監設立獎學金這些小事實在上不了檯面,大筆一圈便認可了餘長寧所請,正式批准國子監設立獎學金制度,幫助貧困學子。
而在國子監內,經過餘長寧有意地煽風點火,羅東梨知道了朝廷將要設立右司業,立即與競爭對手王正奇對立了起來,兩人原本結成統一戰線對付餘長寧的基礎也爲之瓦解,竟爭相前來向餘長寧示好,引得餘長寧忍不住感嘆,權利的確是一個能夠讓人着魔的東西。
餘長寧在外面忙碌不休,公主府內卻是一片平和,長樂公主和瑤瑤相處得甚是融洽。
這日黃昏,餘長寧回到府中,便看見僕役們正在院中整理馬具,用‘毛’刷將一副副金鞍‘玉’轡擦洗得一塵不染,閃閃發光。
見狀,餘長寧這才記起後日朝廷便要舉行秋,而自己與長樂公主也將跟隨李世民一道前去南山狩獵。
他回到閣樓,長樂公主正與瑤瑤說笑閒聊,眼見餘長寧回來,瑤瑤起身笑道:“姐姐剛纔還在念叨駙馬,沒想到說曹‘操’曹‘操’就到,駙馬果真回來了。”
餘長寧坐在椅子上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這才笑着說道:“麗質,後日便要舉行秋,不知你可有準備妥當?”
長樂公主笑着回答道:“馬匹全是清一‘色’的西域良馬,弓弩爲上好的桑木弓,箭鏃亦全是軍隊用的‘精’品,足夠駙馬大展拳腳。”
餘長寧苦笑道:“你也知道本駙馬是智謀型人才,那些挽弓落雁可不是我的強項,到時候狩獵沒取得獵物,公主可不要怪我纔是。”
“你是什麼貨‘色’本宮難道不知麼?”長樂公主輕笑掩嘴,“這次狩獵,本宮將帶幾名弓馬嫺熟的騎士前去,即便駙馬未能取道獵物,我們長樂公主府也不至於空手而歸。”
“公主這個主意着實不錯。”餘長寧讚歎擊掌,“若論弓馬,本駙馬的好友薛仁貴、羅瑜非常不錯,不如就請他們一道前去狩獵如何?”
長樂公主沉‘吟’了一番,點頭笑道:“好,就依照駙馬的意思,到時候漢和也會一併前去,就讓我們夫妻同心,爭取獵得豐厚的獵物進獻父皇。”
……
仲秋時節,清晨分外晴朗,深邃碧藍的天空掛着一輪嫣紅和煦的太陽,陽光照得滿山蒼黃,一片秋高氣爽。
辰時方過,長安城南‘門’鼓角爭鳴,人聲鼎沸,雄壯的馬隊在庶民們夾道歡呼下磷磷隆隆地開出,朝着南面平原撒去。
南山乃後世的秦嶺,自古以來便是皇室狩獵場所,唐朝立國之初便在南山內圈定了一片皇室園林,作爲圍場狩獵之用。
今日,大唐天子李世民帶領皇室宗親、在京三品以上達官貴族,以及部分外國使節開進了南山園林,尋得一片向陽的河谷駐紮了起來,準備進行爲期旬日的狩獵比試。
這次護衛狩獵的乃是兩千北衙禁軍,騎兵們個個高頭大馬體健善武,其中貼身護衛天子狩獵的名爲“百騎”,雖只有區區百人,然而兵尖甲利銳不可當,餘長寧曾觀摩百騎‘操’練,暗暗揣測這百騎只怕比起突厥汗國的蒼狼衛也不遑多讓。
由於是天子行轅,所以大營安置得極有章法。
李世民的營帳位於依山傍水的山腰草地上,地勢略高出於其他帳篷的駐地,使總帳地位十分突出,二百餘輛各‘色’車輛組成環形車陣圍繞着行轅總帳,環形兵車的中央,由八輛兵車排成一個巨大的轅‘門’,轅‘門’入口處,唐字大纛旗迎風招展,道中紅氈鋪地,直達總帳深處。
總帳周圍除了百騎護衛外,更有天子貼身護衛千牛備身,這千牛備身屬於十二衛之一,編制百人上下,皆在高蔭子弟中選之,‘花’鈿繡服,衣綠執象,配上千牛刀更是神采飛揚,餘長寧曾向長樂公主提議讓餘長遠也成爲千牛備身,不過因暫時沒有空缺而未能如願以償。
離天子行轅不遠處乃太子李承乾的帳篷,這次李承乾也帶領東宮衛率百餘陪駕前來狩獵,不過與往常不同的是,一路行來李承乾心裡又是害怕又是振奮,既有害怕大計泄漏的恐慌,又有成就偉業之後的期盼,萬千心思糾結於心,‘逼’得他幾乎快要瘋了。
見他如此模樣,侯君集喟嘆一聲道:“殿下如果再這般魂不守舍,只怕要不了多久便會被人看出端倪,到時候別說發動兵變,能否保住‘性’命便不容易了。”
李承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而依舊未能驅散心頭雜‘亂’的情感,搖了搖手坐下一嘆道:“不行,本太子實在控制不了自己,先生得想個法子助我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