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爛漫,燕語苑內繁花影動,媚兒倚在迴廊的雪柱上,神情木然地望着房內流轉的華彩。
天宮,只是流轉在諸王世家中的一個傳奇,那是一個高不可攀的化外仙境,誰會料到,原來我三歲時,一生的命運走向已被那頂憑空出現的瑰麗鳳冠內定好了?
天之後者,多少姑娘夢寐以求的榮耀啊!可我不喜歡。
光華灼灼的七彩鳳冠,閃動着炫目的色彩,可這份繽紛落入媚兒眼內,卻只是一片隱晦的深淵,她在迴廊上來回走動着,時而蹙眉,時而握拳,喃喃自語:“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一走了之好嗎?她轉頭望着通向王宮大門的雪徑,眉眼輕輕跳動了一下。
跑!跑得遠遠的......
心念一起,媚兒撒腿往外跑去,剛剛跨出燕語苑的月牙小門,就和迎面走來的一人撞了個滿懷,兩人哎呦一聲同時摔倒在地上,她還沒有清醒過來,已聽見侍女小鹿忙不迭聲說道:“小鹿該死,表小姐,你沒事吧?”
媚兒緊蹙着眉,對一臉驚慌的小鹿勉強笑了笑:“不礙事。”
她指了指外面,低聲道:“難得高興一回,你找她們玩去吧,我累了,想好好睡一覺,不用服侍了。”
小鹿細心望了她一眼,表小姐平日裡走路穩健,就算被魯莽的下人無意中衝撞了,以她的能耐,瞬間便會避開,今天爲何神不守舍,被我這一個小小的婢女撞倒了?
表小姐臉色蒼白,莫非病了。
小鹿伸手摸摸主子的額頭,冰涼冰涼的:“我去吩咐廚房給表小姐燉一盅雪雞湯,你臉色不好,該補補身子了。”
望着小鹿離去的背影,媚兒混沌的頭腦漸漸清醒過來----可以嗎?我可以逃避這個命定的安排嗎?
舅舅說得鳳冠賜婚,不單是我的榮耀,也是冰雪世家的榮耀?如果內定的帝后逃之夭夭,天宮顏面何存?可知天威難測,天宮震怒之下灑下一把天火就可毀去這個區域內的萬千生靈,舅舅待我恩深情重,我不能惹禍給冰雪世家啊!
況且,退一萬步來說,天上地下,俱在天宮掌控之內,我能跑到哪兒去呢?
原來,一早我就是無路可退的。
媚兒埋頭膝內,無聲而笑,爲何是我?天域內有那麼多美麗的姑娘,鳳冠爲何不去找她們,偏偏要落到我的頭上?
她懊惱地捶打着冰冷的雪地,早知如此,三年前我就不回來了。
三年前?她眸光微微閃動,摸索着取出胸前玉佩,玉佩柔和的光華映落在她迷茫的眼內,似在安撫着她惶恐的心,她將玉佩緊緊攥在手心,享受着它流瀉而出的融融暖意,那個有意無意間把我的心取走了的男子,到底去了哪裡?
當日你爲何把我獨個留下呢?
這三年間,你有尋找過我嗎?爲何你連數個時辰的時光也不願意等待?等我清醒後,留下你的性命,留下你的地址再去忙你的大事是更好嗎?
她心頭一痛,留贈玉佩也許只是他的無心之舉,一個連名字來歷都不願意傾訴的陌生男子,又怎會鍾情一個懵懂無知的小姑娘?媚兒的眼眸內蒙上一層水霧,心頭微感怨懟,這樣的玉佩,你有很多吧?是否經常這樣,隨意送給那些你遇見過的姑娘?
有時你看我的眼神熱情如火,有時卻又心不在焉,呵呵,如你所言,你我不過是萍水相逢的兩個過路人罷了!她手一鬆,玉佩悄然墜地,算了罷,你既無心我便休,她靠着欄杆,望向明朗的天空,幽幽一嘆。
“這玉佩,可護你安好,你一定要戴在身上。”,那日,他在她耳際留下這句話。
“好的,我一定會留着這玉佩。”,那日,她驚喜地迴應着他的請求。
眸內氤氳起一層溼溼的水霧,她俯身撿起玉佩,留着也是一份念想,既已念想了三年,那無妨.....再多想幾年。
庭院不知道何時,變得非常安靜,她四顧着熟悉的院落,心中竟生出絲絲怯意。
她害怕起來,不敢逗留在燕語苑內,順着迴廊急步走出,去前殿尋找小鹿。
兜轉了一個來回,她駭然發現,偌大的冰雪王宮內,已是空無一人,媚兒的心急速跳動着,揚聲叫道:“小鹿,小鹿。”
悽惶的呼喊聲迴盪在空曠的宮闈內,四周靜悄悄,沒有絲毫的迴應,她嚇壞了,拔腳往神廟方向跑去。
剛跑了幾步,她停了下來,垂眸望着腳下,小徑不知何時已消失無蹤,撲入眼眸內的是不停變幻的流光飛舞。
“時辰一到,自有天宮聖使來接引你的。”
她想起了舅舅的話,莫非,時辰到了麼?
就在她無所適從時,一陣如蘭似麝的香氣飄至身邊,她剛舉袖掩住鼻端,一道金光已將她全身罩住-----容不得她後退,容不得她猶豫,更容不得她反抗,那頂七彩風冠已準確無誤地套在頭上,閃爍的珠簾落下,將她絕世的容顏遮擋在一片灼灼華光中,淡粉衣裙瞬間已被褪去,那套金光閃閃的華麗宮裝在她身上輕輕一轉,已套在身上,不寬不緊,仿如量身訂做般的合適。
媚兒驚叫一聲,透過晃動的珠簾,她看到層層乳白的雲霧在身邊浮起,萬籟俱寂中聽得宛轉清冽的瑤琴之音正在輕輕流轉。
金光噴射之間,整個冰雪世家瞬間分崩離析,消融在茫茫的太虛之間。這就是天宮娶親的古規,要走你家姑娘的同時,這個家族必須煙消雲散,永不復存在。
世世代代,這條規矩從不更改。這是爲了維護天宮的無上威嚴而定下的苛規。但舊的家族沒落後,很快就會有新的家族崛起代替,宇宙間的平衡依舊,生命之光永不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