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芷臉色一變,那天事發突然,本是風和日麗的天色, 毫無徵兆地雷電交加,詭異的巨雷如一團團熊熊燃燒的巨大火球,在天宮上面滾來滾去,那是自天宮聳立在梧桐山起,從未見過的異象,那時她們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俱都瑟縮在屋子中,後來就聽說主母在那天出事了,至於出了什麼事,到今天爲止,她仍是懵懂不知。
主母醒來後,帝君曾臉色凝重地警告過她們,主母剛剛醒來,身子虛弱,那些過往,就不要在主母面前提起,免得她費神思量,延誤康復的時間。
悠芷支吾着,不知是否如實訴說,還是用言辭搪塞了過去。
媚兒見她遲疑,更是起了疑心,這事絕不會那麼的湊巧,裡面肯定藏有某些不可告人的貓膩,她返身坐下,自斟了一杯清茶,示意悠芷坐下。
悠芷戰戰兢兢地應道:“主母這是折殺奴婢呢,宮中的規矩奴婢記得很是清楚,尊卑有別,焉可同席?主母千萬不要爲難奴婢啊!”
媚兒皺眉道:“悠芷,我怎會爲難你呢?我只想知道百年那場變故罷了。”
悠芷結結巴巴地道:“主母可以去問帝君哪!那時帝君和你在一起,我們做奴婢的,什麼時候見過這等駭人的天象?就連三位老人家,當時也是嚇得跪在神廟裡猛磕頭啊!誰敢探頭往外望呢?“
媚兒在腦中搜索着帝君說過的話:“只是後來發生很多不愉快的事,你也慢慢獲悉了自己的身世......那時你很糾結,終日鬱鬱寡歡着,終於有一天不慎自樹上摔了下來,傷了頭”
我是真的從樹上摔了下來,傷了頭,以致忘卻了那一段糾結的記憶?還是有另外的變故導致了暈睡和失憶?
她望着裙襬無風而動的悠芷,顫聲道:“那一天,帝君和我在哪裡?”
悠芷摸着頭,囁嚅道:“這個......奴婢真的不太清楚,那些時日,帝君都是獨來獨往,主母似乎受傷了,帝君在琴瑟宮內親自照顧主母。不不......又過了好多天,天上才響起了驚雷......奴婢老了,真的記不清了,主母你還是親自去問帝君吧!”
媚兒見悠芷臉色煞白,語無倫次,知道再問下去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唯有擺手讓她出去。
她鬱悶地坐着,也不知道過了過久,才醒起今天的功課還沒有做,帝君今晚總會回來的,倒時我再問他吧。
她回到牀榻上,盤膝坐下,正要閉眼入靜,眸光無意中飄過軟枕,心中一動,伸手往枕下一摸,取出那張畫像展開,那一夜後,她再也沒有夢見這個背影了,唯有滿目的迷霧,還有那始終貫穿夢境的悲涼笛聲。
這個偶然在我夢中出現的青衣背影究竟是何人呢?爲何我看着這個背影時,心裡會感到異常的淒涼?
淡雅的青色撲入媚兒迷茫的眼眸內,她正在癡癡冥想着,渾然不覺身邊已是多了一人。
直到媚兒聽到有粗重的氣息在頭頂上傳來,方始意識到身前印落着一個淡淡的影像,她霍然擡起頭,正正迎上帝君那雙意味難明的眼眸。
帝君的臉色極爲奇特,他的眸光根本沒有看着媚兒,而是落在了她手中的那副畫像上。
畫像無聲落地,媚兒慌忙站起,捉住天帝的手,喜道:“和羲,你回來啦?”
天帝嘿嘿笑了兩聲,聲調前所未有的冷漠:“我回來了,你不高興?也是,打擾了你想念情人的美好時光。”
媚兒只覺的手腳發冷,心跳加速,她顫聲道:“和羲,你胡說什麼呢?我正準備練功啊!”
天帝腳尖輕挑,將地上的畫像懸於媚兒眼前,他眸內燃起一團滔天的恨火,這個青色的背影,就算燒成了灰燼,他也是記得的。
冥皇!
極度的酸楚和嫉恨瞬間向全身發散着,原來媚兒心中還是念念不忘這個該死的東西,看她剛纔那個癡迷的樣子,我......真想一劍殺了她,然後再去殺了冥皇,在幽冥放一把火,將那個化外空間燒成灰燼。
一了百了......一了百了!!
看着帝君的臉色一陣鐵青一陣蒼白,媚兒嚇壞了,她撲上前緊緊抱着他,哭道:“和羲,和羲,你別這樣,我根本不認識此人,你要相信我呵!”
天帝手一緊,將媚兒抵向牀弦,他眸光淡淡地望着一臉驚慌的媚兒,淡淡笑着,聲音也是淡淡的:“媚兒,你在騙誰呢?你一直偷偷藏着他的畫像,又怎會不知道他是何人?我好難過,我還天真地以爲,我費盡百年的心機,能換回一個真心的媚兒,可到最後,呵呵,你還是想起了他!”
媚兒愣愣地往望着一臉厭煩的帝君,他眼內閃動着說不出的憤恨,痛苦,暴戾,還有深惡痛絕。
他說我在想念着情人,可我哪來的情人?我心心念唸的情人,就是你呵,和羲,爲何你不相信我呢?
媚兒心中一動,轉頭望着懸掛在半空中的畫像,那不過是一個影子,我在夢中無意中見到的一個陌生的影子罷了,是我不好,不該把這個影子描畫了下來,可我真的只是動了好奇之心而已啊!
我根本不認識這個人!帝君你的反應爲何這麼激烈?
她上前攥着天帝的袍袖,顫聲道:“和羲,我真的不知道這個人是誰,我衝關成功那晚,做了一個夢,在夢中我見到一個奇怪的背影,諾,就是畫中這個,我一時好奇,就把他畫了下來,可我真的不知道這人是誰。和羲,別用這樣的眼神看着我,和羲,你要相信我----我心裡真的只有你一個啊!”
天帝輕輕推開媚兒,他目中噴出一團烈火,把那張畫像燒成灰燼,望着四處飛散的煙塵,他轉頭望着媚兒,臉上露出一抹譏諷的笑:“你真的不知道這人是誰?可你在夢中見到了他,這就證明你心裡一直在想念着他,我真是一個傻子。百年前我是一個傻子,與妻子對面不相認,百年後我仍然是一個傻子,明知一切不過是自己描畫出來的影子,卻還是甘之如飴,哈哈哈,媚兒,讓我告訴你他是誰好嗎?”
媚兒心底一寒,哀聲道:“我無需知道他是誰,他是誰與我無關,我只知道我是你的妻子,生生世世都是和羲的妻子,和羲,請你不要這樣對我,好嗎,我好害怕!”
天帝哈哈大笑着,他指尖勾起媚兒的下頜,仔細看着那張由他親手描畫出來的俏臉。
“如果我告訴你,真正的媚兒在百年前已經死了,你只不過是我不甘心之下製造出來的一個影子,你會怎樣?”
媚兒有瞬間的愣神,繼而腦仁開始嗡嗡作響,她傻傻地望着天帝,帝君說我只不過是一個影子,我在百年前已經死掉了。
她低低**一聲,只覺得全身的精力正在慢慢渙散着,她雙手用力捉住牀邊的柱子,明亮的眸光倏爾蒙上一層死灰之色。
“和羲,你騙我,你在開玩笑哪,我醒來後,你告訴我,你是我的夫君,你那麼溫柔地看着我,告訴我有些事忘了就忘了,我們可以重頭開始......和羲,你爲何要告訴我,我不過是你愛人的一個影子?那我究竟是誰?我究竟是誰?”
天帝腳步趔趄着退後,忽然他覺得好累,這一年來他充滿了希望,自媚兒殤後這百年,他的心還沒有真正暖過,當這個形神和媚兒相差無異的人醒來後,他也曾有過很多的困惑,這個人,究竟是真的媚兒,還是一個替代品?
他心底下不斷地安慰着自己,這就是媚兒,她的靈魂是完整的,是他耗費了百年的功夫一點一滴收集回來的,那她不是媚兒又會是誰?
經過將近一年的相處,他心中更是篤定了這就是媚兒,他內心中充滿了虔誠的感恩和難言的喜悅,隨着她修爲的緩慢提升,他已經在憧憬着未來的旖旎生活了。
可今天,他帶着一顆思念的心,急衝衝地趕回琴瑟宮時,卻看到她正在低頭看着一副畫像-----那是一片白茫茫的迷霧,霧中有一個淡淡的青色背影!
這背影,這青色,就如一把尖刀,把他隱藏多年的那份屈辱,憤怒一併挑了出來。
“你是誰?你現在的靈魂是我花費了百年功夫收集回來的,屬於媚兒原先的靈魂,所以你擁有她的記憶,你的軀體,是一個和媚兒有着幾分相似的無名女子的遺骸。”
媚兒尖叫一聲,哭道:“你胡說,你騙我。”
帝君神情痛苦,一字一頓道:“當年我愚鈍,以致痛失所愛,可我心裡一直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於是我用了將近一百年的光陰,將媚兒散失在遠古空間內的靈魂收集回來,機緣湊巧,我也覓得一個理想的形體,於是,我便把媚兒的靈魂植入這具形體中,你可以照照鏡子,你如今的容顏,是我按照當年的媚兒的容貌,一筆一畫,描畫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