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臉色詫異地望着神情疲憊,淚痕滿臉的智者,從小到大,他只是在父皇散功羽化時見這三位耆老哭泣過,他忙扶住智者,失聲道:“你哭什麼?出什麼事了?”
智者舉袖拭去頰上淚水,笑道:“沒事沒事,老奴喜極而泣,帝君你終於平安歸來了。”
天帝瞪了他一眼,沒有答話,徑直走入神廟,來到聖壇前一言不發跪下,仰頭望着聖祖的玉像,緊隨在後的智者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主人一眼,張了張嘴,終是識相地閉上,垂首不語。
天帝在金陵廢墟上多耽擱了數天,他將那片廣闊的廢墟完完整整地翻轉了一遍,由於有部分的區域已被冥皇掀起過,所以節省了他不少的時間和精力。
他刻意在冥皇待過的區域流連了兩天,尋找着冥皇口中描敘的怨念空間,可是那個空間已被冥皇毀去,他只能捕捉到一層正在風雲流散的怨氣。
這令天帝大爲迷惑,毀去這個怨念空間對天域的安寧百利而無一害,可這空間和冥皇並沒有什麼厲害關係,他爲何不惜損耗自身的元氣,將它徹底毀去?
這冥皇,真是瘋魔了,爲了那個不出世的金陵公主璵玥,不惜違拗天地之間的盟約,越界干預天域內部的爭端,不過這也好,無形中幫了自己一個大忙,他在這片土地上也溜達過好幾次,都沒能發現這個隱匿的空間,可知只要這個空間存在着,這片土地就會無限期地凋零荒蕪着。
他還走入廢墟邊緣那片濃密的樹林中,山谷寂靜,只見到幾間小木屋孤零零地坐落在山谷的平地上,細細搜索之下,他終於找到了那條被金陵皇固封掉的通往金陵神廟的秘密通道。
他將那條通道重新開啓,在裡面反覆走了幾個來回,確定了沒有任何潛伏的隱患後,就將那條通道徹底摧毀,既然這片土地要重頭來過,那和金陵世家有關的所有痕跡,最好永遠抹殺掉。
那滴忽然出現在天空中的嫣紅淚滴,是否就是那把傳說中的魔劍?那個被冥皇用盡心機帶入幽冥地域的沉睡女子,是否就是傳說中可以將他擊殺的金陵嫡長公主-----璵玥?
這些已經不再重要,冥皇既已立誓,此生和懷內女子永不踐足天域半步,那麼,就算那劍真的握於那個女子手上,也只能永遠遁跡在那個與天域永不相關的未知平行世界內,對天域和天宮,已不構成實質性的威脅。
這段曠世冤仇以這種平和的方式落幕,不需用鮮血作祭,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今天他終於可以跪在聖壇前,告慰這麼多年來爲這段仇殺消逝無形的前輩先人們,看着聖祖莊嚴神聖的面容,他深沉的眼眸內不覺已盈滿了熱淚。
智者見他神情肅穆,便靜靜站在他的身旁,不敢擾他。
良久,天帝撩起衣袍站起,他看了立在一旁的智者一眼,問道:“宮內一切可好?”
智者頜首稱是,他見天帝的臉容甚爲疲憊,便道:“帝君此行一切順利吧?”
天帝神情平靜,淡然道:“也許,一切都結束了。”
智者揣測着他話中的意思,低聲問道:“那柄魔劍,是否已經毀去?”
天帝望着懸掛在神廟正中的長明燈火,搖搖頭,他內心中對這把魔劍也是充滿了好奇,可惜,這一生無緣一睹那劍的風華。他甚爲意興闌珊地道:“沒有毀去,那劍已隨它的主人一道,匿入幽冥地域中去了。”
智者的心嚇得一跳一跳,顫聲道:“幽冥地域?帝君,你在那裡真的遇上了冥皇?”
天帝嘿了一聲,他真的很幸運,竟能在有生之年,遇上那個傳說中的異域帝皇,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那個和他年紀相仿,風姿俊秀的青衣皇者,不惜打破天地永不相擾的盟約,孤身踏入天域,在朔風中與他相互對峙,竟然是爲了一個女子。
忽然他有點羨慕冥皇可以隨心隨意地愛,而自己這一生卻要被無形的規矩束縛在那條既定的軌道內。
鳳冠賜婚的規矩到下一代,終於可以徹底廢棄,以後他的後裔,就可以活的隨意灑脫,不必像他那樣爲此糾結鬱悶了。
他悠悠的嘆氣,擡眸望着澄碧高遠的天穹,可我這生,還是要遵循的,他心中一動,輕聲問道:“這幾天,她有出來過嗎?”
智者一愣,但瞬間明白帝君話中所指,破天荒第一次,帝君主動詢問起主母的蹤跡來了。
他的心神正被青娥那番話弄得忐忑不安,生怕真的如青娥所言,帝君在外心有所屬,現在好了,帝君對主母的態度似乎正在起着微妙的變化,他頓感安慰,微笑道:“帝君出行那天,主母來過神廟,這幾天可能逗留在琴瑟宮中。帝君,你是否……”
天帝嗯了一聲,用手撫撫額角,道:“今天我累了,明天再去看她吧。你只需按時到清心澗去,給金陵家的青娥姑娘傳經佈道便是。”
智者頜首道:“是。”
他欲言又止:“帝君…….”
天帝聽聲調有異,轉頭望向智者,皺眉道:“有什麼事?”
智者遲疑片刻,方道:“那位金陵姑娘言道,帝君與冥皇在金陵廢墟上相遇,呃……”
天帝漫不經心地道:“是,那又如何?”
智者呵呵乾笑兩聲,用試探的語氣低聲道:“那個小姑娘信口雌黃,說什麼帝君與冥皇爲一個女子打起來了,老奴還以爲是真的。”
天帝哦了一聲,淡然道:“那個姑娘心中充滿怨氣,你不必理會她的說話。三年內她心內怨氣若能化去,我便放她回去,否則,就再囚她三年罷。”
智者捋捋白鬚,笑道:“就是,我想以帝君的爲人,怎麼會這麼糊塗,原是她在誑我。”
他從懷中取出玉佩,遞給天帝,道:“帝君,你是否在金陵遺址上無意中失落了黃龍玉佩?”
天帝鷹隼般的眼光掃過泛着柔和光澤的玉佩,一向鎮定自若的神情頓時變了,他劈手那玉佩搶過,沒錯,這確實是那年他在那個峽谷內,留贈給她的那塊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