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會不會到來?他對那一天,有點期待。
微風拂過他紫意流轉的長袍,他閉上眼眸靜默在風中,昔日他在這裡留下了一份綿長的思念,那個巧笑倩兮的美麗姑娘,是否早已和這掠過的風一般,飄散在茫茫的時空之內了?
六年多,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足以改變很多很多的際遇和心境。
但-就算此刻她出現在我的眼前,我又可以怎樣?
帶她迴天宮嗎?不可能!
他總不能因爲她而傷害了那個守候在宮中默默等候着他歸去的女子。那是他命定的妻子,這已是不容置疑的事實。
“後者,帝之嫡妻,鳳冠定之,執手共對至老。”
後不可棄,這是天宮鐵定的規矩,而且在他心中,雖然曾抗拒過這段天賜姻緣,但從沒起過棄後這個荒唐的念頭。
既然這一生我不能給她任何的承諾,那不如永遠不見,就讓那份曾經美好的意蘊深藏在心內,不再去觸摸它,直至它嫋嫋散失在時光中。
從一開始,這段旖旎的邂逅就意味着無果,但他依然執着地懷念了她多年,還爲了這份虛無的念想,不斷傷害着另外一個女子,到今天,他已幡然醒悟,必須斬斷這段思念,因爲,他要嘗試去愛他的妻子,去愛那個在宮中默默等候了他數年的妻子。
若要斷,就必須斷的徹底,這樣他才能把心騰出來,在以後漫長的歲月裡,好好去呵護自己的妻子。
他低低嘆息了一聲,如那真的是一場夢,這夢是否已到了清醒的邊緣?
我終要回到那條早已設定好的軌道內,這就是我的命數,雖然開始時,我是不樂意的,曾爲此逃離過,但現在我已參悟,這一生終是要執起妻子的手。
那個芊芊曼妙的身影突然躍入心海,那夜擁她入懷時心絃的悸動,如潮水般向他襲來,那個夢多美好,夢中的人,是她吧?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壓制住不自覺急速跳動着的心,不知爲何,竟有了思歸之意。
身旁傳來輕微的衣袂帶風之聲,天帝回頭一望,卻見兩個青銅鬥士匆匆趕至,天帝眉峰一蹙,他們的神色頗爲張皇,這種神情出現在訓練有素的青銅鬥士的臉上,是一件很稀罕的事,他淡淡問道:“何事?”
兩個青銅鬥士倏爾止步,躬身答道:“帝君,我們剛纔在西南方的枯草叢深處發現了一個深不可測的洞穴,洞內隱隱有寒氣冒出,不知是何物。”
天帝眸光一閃,沉聲道:“帶路吧!”
天帝一言不發站在那個外觀嶙峋尖峭的黝黑洞口三丈外,並沒有移步上前。
他沉默地凝視着那個洞口,神情漸變嚴峻,袍袖一拂,轉身便行。
一個青銅鬥士追上幾步,問道:“帝君,這個山洞裡面說不定有我們要尋找的東西,要不要屬下入內一探?”
天帝腳步不停,聲音平靜:“不必,裡面絕不會有我們要找的物事,你們也莫要擅入此洞,知道嗎?”
不明所以的青銅鬥士只得悶不做聲地隨着主子向前走着,天帝瞥了他們一眼,語氣嚴肅起來:“這是冥府的入口,爲禁地,莫停留,走吧。”
一個青銅鬥士似是倒抽了一口涼氣,天帝銳利的眼光掠過他惶恐不安的臉容,沉聲問道:“怎麼啦?”
那青銅鬥士全身抖了抖,方上前單膝跪下,道:“昔才屬下看見此洞奇怪,一時魯莽,就朝裡面射了一箭以作試探,不知會否惹出禍事來……”
天帝倏爾頓住腳步,回過頭來望着那個掩映在枯草間的洞口,除了縷縷不斷外溢的寒氣外,洞口看似並無異樣,他不禁伸手摸了摸高挺的鼻樑,低嘆一聲:“麻煩要來了。”
就在此時,一團團霧氣自洞內洶涌而出,天帝眸內閃過一抹精光,袍袖往後一拂,將環立身旁的四個青銅鬥士盪開十數丈,低聲喝道:“閃開,有東西要出來了。”
洞內似乎起了劇烈的騷動,悉悉索索的嘶叫聲不絕於耳,驀地一團深黑色的影子如流星般穿透白霧自洞內飛竄而出,只一瞬間,已在半空中展開身形,卻是一條長逾千丈的黑色巨蛇,它巨大的蛇頭呈尖削的三角形,長滿獠牙的大口發出嘶嘶的喘氣之聲,濃密的白霧正自它口內源源不斷地噴出來。
天帝張開右掌,幾點耀眼的紫光跳躍在手心內,他將紫光反手擲向呆站着的青銅鬥士,沉聲道:“服下,此物有劇毒,你們退下。”
他目不轉瞬地望着那條在空中翻騰盤旋的黑蛇,心頭略感躊躇,此物必是幽冥中的神獸,如若將它斬於劍下,勢必會惹來幽冥中人的糾纏報復,因爲它是被自己的下屬驚擾而出,說到底是己方理虧在先,但若任這畜牲在此地肆意噴灑毒霧,定會荼毒天域內的生靈,念頭還在閃動間,黑蛇已調轉顆那碩大的頭顱,向他猛撲了過來。
急速的腳步聲驚醒了正跪在神廟內閉目沉思的冥皇,他睜開眼睛,略帶不悅地問道:“何事?”
一個麻衣老者快步走入,手上捧着一支泛着寒光的利箭,他走近冥皇,低聲道:“帝尊,昔才屬下在蛇洞內發現此箭,似是來自異域。”
幽冥皇伸手接過,淡淡地看了一眼,手上微微用力,將那箭啪的一聲折斷,沒有說話。
他眉心緊鎖,天域中的人也在那裡?是我疏忽了,竟忘了她說過天君去了金陵遺址,她這次執意要到那就是爲了他?
他的心驀然一亂,媚兒如果見着天君,肯定會隨他迴歸天宮,
這怎麼可以?她已不能回去了。
冥皇的心起了顫慄,若媚兒真的隨天帝而去,我這一生還能見到她嗎?
早知如此,就算讓她恨我一陣子,也不該允許她獨自踏上那片詭異的土地。
那麻衣老者續道:“還有一件事,蛇神似乎被這射入之箭驚擾,恐會破洞而出,這可麻煩了。”
冥皇神色不變,他仰首望了聖祖玉像,良久,才緩緩道:“驚擾了蛇神?也罷,我去看看……讓我會會這箭的主子。”
他深邃的眼眸內閃動着奇特的光芒,慢慢轉身步出神廟,隱入茫茫的雲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