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娥靜靜坐在神廟的斷牆上,自從母親故去後,她常常來這兒逗留,有時是數個時辰,有時是一整天。
坐在母親消失的那一方塵土內,她似乎能捕捉到母親昔日的音容笑貌,在這短短的幾個月間,她成熟穩重了很多,看着這片沉寂家園的眼眸內,多了難言的傷感和惆悵,當她如幽靈般穿行在寸草不生的山谷和平原上,觸及滿目的滄桑時,心會灼痛,如被烈火焚燒。
這個死寂的空間是我的家園,我的根源植繫於此,這是一片與我血肉相連的土地。
前些日子她曾在上面灑下不少林木種子,希冀着將綠意重新覆上這片荒蕪,但她發現,灑下種子的那些地方,到今天仍是一片蒼白,這個結果令她黯然了好久。
是否這裡浸淫了太多的鮮血和恨,連小草也不屑於落腳在此?
此時的青娥更能靜下心來好好修煉了,那雙取自木盒的金鈴兒給了她很大的裨益,那本來就是金陵世家代代傳承下來的至寶,只要家族中還存一人,這雙金鈴兒就會如影相隨,永不散失。
只不過她並不知道,那年那月,戴着這雙金鈴兒的那個芳華絕代的女子,也曾笑靨如花,與她心中的摯愛,並肩立於雲端之上,傲視天下。
她將母親生前所用的衣飾用品通通用火焚去,她不要睹物思人,母親的形貌影像早已銘刻在心頭,母親的教誨早已在腦中生根,不會忘卻,她牢牢記着母親的囑託----好好地活着,活着。
但青娥沒有忘記這份仇恨,尤其記得母親是折於何人之手。一念及至此,她的心就在泣血,她痛恨那個取了母親性命的人,做夢都想殺了他,將他挫骨揚灰。
坐了半天,她感到累了,慢慢站起,整理着衣裙,準備回到小木屋中去。
她擡頭望了望天,今天連飛鳥也見不着半隻,蒼穹上堆積着沉沉的墨雲,莫非又有一場傾盤大雨將要降臨嗎?
忽然她的腳步頓住了,在她的視野內,出現了四個身影,四個淡淡的,若有若無的身影。
自上次被冥皇教訓過後,她的心性已謹慎了很多,此時雖然心中升起疑惑,卻也不敢魯莽行事,但在這視野廣闊的廢墟上,並沒有什麼高大的屏障可以讓她遁跡無形,心念一轉間,她乾脆重新坐了下來,默默看着那幾個在遠處緩緩移動的身影,靜觀以變。
漸漸那幾個影子清晰起來,就在她還在眯着眼睛仔細凝神細看時,已有兩個影子如箭般向她掠來,只一瞬間,那飄忽的身影已顯出形貌,卻是兩個身穿青銅鎧甲的年輕鬥士,他們俊朗冷冽的臉上沒有半點的表情,手上不知何時已是彎弓搭箭,只聽得弓弦響處,兩支閃着寒光的利箭夾雜着尖銳的呼嘯聲射向青娥。
箭來的好快,青娥嚇了一跳,百忙之中只得飛身躍起,利箭在她的腳底飛馳而過,還沒等她在空中轉過身來,劈啪弓弦聲再響起,又有兩支利箭從左右兩邊向她疾射而至。
在這生命懸於一線之際,青娥終於忍不住搖動雙腕,兩串精巧玲瓏的黃金鈴兒倏爾現在她的手腕上,電光火石間金光噴薄而出,疾馳的利箭在萬丈光芒中化作青煙嫋嫋,耀眼的光圈盪漾過處,仿似利刃劃過,那兩個青銅鬥士悶哼一聲,喉嚨已被割破,鮮血飛濺而出。
青娥立在半空中,看着倒在地上的那兩個青銅鬥士,正感驚疑, 忽然一股排山倒海似的衝力毫無徵兆地撞上她的胸口,只把她撞得眼前發黑,喉嚨頓時涌起一股血腥之氣,一股淡淡的紫光瞬如閃電般插入那層層的金黃光圈內,幾聲清脆的叮噹碰撞聲響過,青娥在空中就如斷線的風箏一樣,砰的一聲,重重地摔在地上。
青娥掙扎着想擡起頭,但胸口傳來一陣陣的劇痛,已涌上口中的鮮血再也抑制不住,噴將出來,只把面前的泥地染成一片鮮紅。
她努力調勻呼吸,擡眼前望,只見眼前不遠處,有一個紫色身影正俯身查看着倒在地上的青銅鬥士的傷勢,她心頭砰砰直跳,這個身影她見過的,這就是她家的仇人-----那個天宮的主子,孃親就是被他殺死的,她全身不由自主地顫抖着,說不出是恐懼,還是憤怒。
母親說的沒錯,這仇恨,不單自己這一方惦記着,別人也沒有絲毫的鬆懈。
表哥曾訓誡過她,不要輕易動用那雙金鈴,否則會招惹殺身之禍,但在那立判生死的時刻,她還是本能地祭出了這金鈴。
那個紫衣人似是嘆息了一聲,倒在地上的青銅鬥士已失卻了生命的跡象,他輕輕將他們未閉合的眼簾合上,靜靜看着他們緩緩地消散在空曠中。
他慢慢站起,轉身,朗若晨星的眼眸內掠過一縷寒意,冷冷望着倒在地上的青娥。
這金鈴是金陵皇族的標誌,兩家纏鬥數十萬年,他怎會不識,所以在那一霎那,他的劍也已出手,青娥那微薄的能量焉能與浩瀚如深海的他相比,幸好他在出劍後覺察到對方勢弱,暗地裡收回一半的力道,但也重創了青娥。
風捲來蕭殺的蒼涼,青娥仿似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天帝今次特地帶了六名青銅鬥士一起前來,他要在這片遼闊的廢墟上好好地搜索一番,那柄令他的先輩們寢食不安的魔劍,究竟藏匿在哪裡?他也是茫茫然毫無頭緒,他親自帶了兩個青銅鬥士到東邊去尋找,另外這四個青銅鬥士就往西方尋覓,當聽到風聲有異,一轉眼間瞥到那漫天的金光時,心知不好,匆匆趕到時,已是遲了一步。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姑娘進步得好快。”
天帝淡漠的聲音平平傳來,聽不出一點起伏的節奏,青娥咬着嘴脣,也冷冷地望着眼前這個俊朗不凡,風姿卓絕的男子,內心雖然感到極端的害怕,但眼神卻沒有絲毫的畏縮。
她掙扎着爬了起來,舉袖將嘴邊的鮮血抹去,這一天這麼快就來了麼?她終於要直面仇人,雖然在很多方面她還沒有準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