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羽若有所思,唐三成一怔:“難道還在?”
符羽默默地點頭:“還在,現在就在本市的一個私人博物館裡陳列,我沒有告訴她。”
“別說了,省得睹物思人,又添幾分傷心。”唐三成說道,突然又想到一點,埋怨道:“你們發現這個東西怎麼不告訴我們?”
符羽無奈道:“說再多也沒用,現在還沒有找……”
門突然打開了,謝七走出來:“在哪裡,戲服在哪裡?”
符羽暗自懊惱,不知該講不該講,白墨軒說道:“你要看,我帶你去,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十點出發。”
“墨軒?”白逸叫道:“就你們兩個人去嗎?”
白墨軒說道:“私人博物館,空間不大,大家一起去太擠了,好了,讓妹妹好好休息吧。”
符羽在白逸耳邊輕聲說道:“交給墨軒吧。”
次日一早,謝七出乎尋常地早早起牀,精心打扮一番,換了一身全白的裙子,長髮隨意地披散在腦後,她對着鏡子描着脣彩,身後的白墨軒說道:“怪不得總有星探找你。”
“我對當明星沒興趣。”謝七看着鏡子裡的自己,這是一張與謝七截然不同的臉,美貌更甚謝七,她叫白語墨,白逸與符羽的女兒,白墨軒的妹妹,唐三成等人疼愛的侄女、乾女兒,謝七低下頭:“大家很擔心我,我知道,哥……”
謝七扭頭:“他們很痛苦,我也一樣,硯卿也好,令錚也好,我們三個人的痛是一樣的。”
白墨軒走過去,將一樣東西放進謝七的手裡,謝七展開手心,看到懷錶,喉嚨“咕咚”一聲:“怎麼會在你手裡?”
“很早以前和兩個夥伴出去辦事,在一間墓室裡發現的,當時還不知道你在哪裡?”白墨軒笑道:“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只能表面裝裝鎮定罷了,心裡嚇了一大跳。”
(以上內容請回顧《龍棺》)
“物歸原主,你收好。”白墨軒說道:“準備好了嗎?走吧。”
坐在白墨軒的車上,謝七一臉疲態地靠在副駕駛位置上,頭挨着車窗,窗外的各類車不停駛過,前面的人行天橋在謝七看來既陌生又熟悉,而道路兩邊的高樓大廈也是如此,白墨軒說道:“還記得我們在那個年代正式見面的那次吧?”
“嗯,記得,就是在那天一切都想起來了,關於白語墨的一切。”謝七說道:“在茶樓裡,我們倆面對面對着,你終於告訴我自己的名字,聽到名字的一刻,身體就像有電流通過,有些影子在腦子裡打轉,所有的一切都想起來了,是怎麼辦到的?”
“不是我辦到的,而是時間到了。”白墨軒說道:“你再不回來就像老媽說的,徹底消失,不管是現在,還是過去的年代,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吧。”
“記得,因爲相信你才肯乖乖地回來,放棄那裡的一切。”謝七說道:“你說,只要保住性命,一切都有可能,不管多難,你都會幫我。”
“我記得自己講過的話,相信我。”白墨軒微微一笑,突然將車子打轉:“要到了。”
車子駛入一條衚衕,這是一處四合院,四合院的大門緊閉,門上掛着一個牌匾——民國私人博物館,門沒有上鎖,謝七擡頭看到監控器,裡頭的人通過屏幕看到這張臉,馬上坐起來:“哦,來人了,老闆。”
被稱作老闆的人正在處理一部古董電話,老上海一度盛行的轉盤式電話,打工的小夥計見老闆沒有興趣,便說道:“我下去招待。”
“嗯,”店老闆用乾淨的白布抹去轉盤電話上的灰塵,再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面,當他擡頭的時候,屏幕上已經沒有人,再看到另一個畫面,一男一女已經邁進店裡,他喃喃道:“年輕的情侶。”
他低下頭又拿出一件古董擦拭,就在此時,謝七猛地向上看去,屏幕中她的臉寫滿了不可思議,馬上謝七就低下頭,繼而轉身:“數量不少。”
這是一套複式,一樓擺滿了各種民國時期的古董,按區域擺放,比如證件勳章類,比如生活用品類,還有槍支類,還有一些珍貴的老照片,最後則是衣物區域,證件中不少是青天白日的表彰勳章,證件以畢業證與結婚證爲主,尤其是黃浦軍校的畢業證更佔了主要部分。
謝七走到結婚證前,被上面的文字吸引:“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此證。”
白墨軒沉默不語,將雙手背在身後,他原以爲謝七來到這裡會二話不說直接找姓楊的穿過的戲服,見謝七按區域仔細瞧,有些摸不透她的心思,便自顧自地胡亂轉悠起來,身爲男人,自然對槍支感興趣,走到槍支彈藥前,見沒有東西護住,就這麼擺放在那裡,就伸手去取,就在此時,一人跑過來:“先生,不能動。”
白墨軒馬上舉起雙手,笑道:“不好意思。”
來人穿着一身清爽的運動服,看上去還是學生,見白墨軒十分有禮貌,自己反倒不好意思了:“不好意思啊,我們這裡有規定,只可看,不可伸手觸摸,牆上有貼告示的。”
白墨軒這纔看到牆上的告示,不好意思道:“剛纔沒看到,不過,既然不想讓人看到,爲什麼不用展櫃?”
“我們老闆說展櫃只能防住有道德心的人,沒有道德心的人,有沒有展櫃都是一回事。”小夥計說道:“既然如此,還不如省省錢呢。”
“你們老闆真有意思。”謝七說道:“進場不用門票,場地和購買這些古董都需要錢,世上有人爲了興趣投入這麼大,少見了。”
“其實有人想買這些收藏品的,給的價錢還不少,老闆不肯而已。”夥計說道:“老闆是真的喜歡民國時期的古董,書房裡的書也全是關於民國史的,兩位要喝點什麼?”
謝七一下子笑了起來,白墨軒愣住了,一百天了,這是妹妹第一次展開真正的笑容,發自內心開心的笑容,白墨軒說道:“白開水就好。”
“兩位慢慢看。”小夥計轉身去倒水,趁着這個空當,白墨軒說道:“奇怪的人,是不是?”
“聽說收藏家大多擁有偏執的性格,也只有這種人才能稱之爲收藏家,那些打着收藏的幌子賺取差價的人只能稱爲投機者。”謝七說道:“好聽點叫投資家。”
白墨軒搖頭,妹妹犀利的性格終於顯現了,他輕咳一聲:“不去看看戲服嗎?”
謝七的目光瞟向服裝區,緩緩走過去,那片區域裡只有一件戲服罷了,掛得平平整整,走到它面前,謝七一眼認出來:“這是他最後一次登臺穿的戲服。”
“隔了這麼久還認得出來?”白墨軒脫口而出。
謝七搖搖頭:“對你們來說,時間的確很久,對我來說不過是百日前發生的事情。”
白墨軒疼愛地看着妹妹,一言不發,小夥計端着水過來:“兩位請喝。”
謝七端着水看向四周,手裡的手杯掉在地上,水濺了一地,着實嚇了小夥計一跳,白墨軒說道:“怎麼了?”
“那個東西是從哪裡來的。”謝七指向生活用品區,激動地說道:“你們老闆呢?我要見你們老闆。”
“語墨,究竟怎麼了?”白墨軒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是一個盒子:“結髮盒?”
謝七走過去,不顧一切拿起那個盒子:“這是我和他的結髮盒,不會錯的。”
謝七打開來,裡面兩束頭髮結在一起,工整地擺在盒子裡!
小夥計一下子慌神了:“我都和你說過了,這裡的東西老闆不讓碰的,唉呀,快點放回去。”
小夥計一把奪過謝七手裡的盒子放回展區,往後走了兩步看清位置,嘴裡胡亂嘀咕着什麼,謝七一把揪起此人的領口:“讓你們老闆出來。”
“我們老闆,我們老闆不見客人的。”小夥計哭喪着一張臉看着白墨軒,白墨軒絲毫沒有插手的意思,只是聳聳肩,一幅愛莫能助的樣子,小夥計馬上對着監控器揮手,見此情形,謝七反而將他鬆開,小夥計一屁股跌到地上,馬上往樓上跑,謝七二話不說跟過去,衝到二樓,便看到一個人影站在書櫃前審視着書櫃上的書,一隻手放在胸前,託着另一隻放在下巴上的手,看着他的後腦勺,謝七緊張地嚥下口水,一步步走過去,小夥計想阻止,被白墨軒扯到一邊:“不要破壞我妹妹的好事。”
那人轉過身來,是一張陌生的臉孔,謝七感覺到一股從未有過的熟悉感,她的手指開始抽動,那人看到謝七,臉上露出狐疑的神色,突然快步走過來,盯着謝七的眼睛:“我們,在哪裡見過?”
謝七突然鬆了一口氣,不是,熟悉雖然熟悉,卻不是他,謝七笑笑:“大概吧。”
“老闆,剛纔這位小姐用手拿了結發盒。”小夥計趁機告狀,白墨軒二話說打了他的後腦勺:“怎麼有這麼小氣的人,碰一下而已,碰壞了嗎?再說了那東西原本就是……”
白墨軒馬上閉緊了嘴巴,謝七微微一笑,回頭看着白墨軒,那名老闆拿出自己的名片交給謝七:“歡迎再來,你叫什麼名字?”
“謝……”謝七馬上糾正道:“白語墨。”
白墨軒上前拉住謝七的胳膊:“好了,老闆看上去喜歡清淨,我們下去吧,妹妹。”
強行將謝七拉出去,謝七看着白墨軒:“你早就知道了嗎?”
“原來這小子叫阮鬱。”白墨軒說道:“一幅憂鬱小生的模樣,長得不錯,就是有點呆,剛纔你有一股很強烈的感覺,是不是?”
“是。”謝七承認道:“他對我也是一樣的感覺,爲什麼?”
“人對於上輩子的記憶有一些短暫的記憶。”白墨軒帶着謝七下樓,上車之後說道:“剛纔這位阮老闆對你產生了強烈的熟悉感,你也是如此,但那種熟悉感並不是愛情,是不是?所以他不是楊硯卿,他是孔令錚。”
“你怎麼知道?”謝七突然說道:“是你那位奇怪的朋友?”
“我有很多奇怪的朋友。”白墨軒說道:“其中有一位在某些區域有些特別的關係,這個以後再解釋,這麼和你說吧,這位阮鬱就是現在的孔令錚,你可以解釋爲來世,阮鬱是孔令錚的現世,他對上一世的一些印象太深刻了,所以造就了他這一世獨特的興趣——收藏,而且專門收藏民國時期的古董,老實告訴你吧,那個結髮盒和戲服,我託人找他買,出價到百萬他都不賣,這麼奇怪的人一定要查一下。”
“這就是你查的結果。”謝七問道:“所以,你們也在找他的下落,這一世的下落。”
“很奇怪。”白墨軒說道:“一直沒有結果,不在帝都,這是最大的可能性,範圍會擴大到全國,給我一點時間,答應你的事情我絕不會食言,一定!”
謝七閉上眼睛,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白墨軒見謝七臉上浮現輕鬆的笑容,自己的心也輕鬆了,他原本想直接找到楊硯卿再帶謝七到這裡,但見謝七魂不守舍,只有提前進行,現在看來,妹妹的狀態輕鬆了不少,白墨軒正想啓動車子,阮鬱追下來,敲開車窗,遞過來一張紙:“白小姐,三天後上海有一場盛大的民國博物展,要一起去嗎?”
謝七看着阮鬱的臉,再看看那本宣傳冊,重重地點頭:“好。”
“記得聯繫我。”阮鬱臉上露出害羞的笑容:“你有我的名片。”
白墨軒啓動車子,阮鬱的身子越來越遠,直至成爲一個小黑店,他始終站在原地看着他們,白墨軒笑道:“時光變了,有些東西永遠不變,他還是在背後看着你的那個人,爲什麼要和他一起去上海?因爲在上海?”
謝七笑笑,看着宣傳冊的封面,封面是一張臉譜,京劇的臉譜,或許是因爲這個原因吧……
三天後,上海某博物館,這裡較阮鬱的私人博物館大了不少,來人不少,大多是來看熱鬧的,每一個展區前面都有人停留,謝七隻是遠遠地看着,這些東西再熟悉不過了,自己曾經蓋過的被子,還有端過的茶杯,甚至穿過的衣服,都在這裡一一呈現,那個年代的氣息如此熟悉,迎面而來,謝七漫不經心地走着,不知何時,身邊的阮鬱不知去向,謝七在人羣裡張望着,哪裡還有他的影子?
身後有一道閃光亮起,謝七回頭,身後有人正舉着相機對準自己,那人的臉被相機遮了三分之二,謝七如遭雷擊,那人沒想到謝七突然回頭,措手不及,放下相機,衝謝七笑笑,然後朝謝七走過來:“對不起,嚇到你了。”
眼前的人溫潤儒雅,謝七覺得心房裡開了一朵花,一直含苞待放中,在此人微笑的浸染下,突然,徹底綻開了……
謝七宛然一笑,遠處隱在人羣中的白墨軒低頭笑起來:“做到了,不是我,是老天爺。”
阮鬱從人羣穿行過來,看到兩人,不由得一怔,然後微笑着伸手:“你是攝影師?我是阮鬱,語墨的朋友。”
那人的目光落在語墨身上:“你叫語墨?我叫許諾卿。”
三人的目光交織,一如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