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硯卿慢慢地調整呼吸,總算是恢復了鎮定,他轉身不去看那兩具冰棺,又聽到舒易說道:“萬年寒冰弄回來了,可是,要將寒冰鑿成兩具冰棺卻不是容易的事情,鵬飛讓寒冰在太陽底下曬了整整一個月,又放火在一邊烤炙,我們三人在一邊協助,一個月後才能開始雕刻打磨。”
雕刻打磨嗎?楊硯卿轉身看着冰棺,沒錯,這兩具棺的表面雕刻着梅花和竹子,雕工細緻,想到爺爺曾經雕刻的小木人,楊硯卿脫口而出:“是爺爺親自雕刻上去的嗎?”
舒易停頓了一下,表情也尷尬起來,他輕聲道:“硯卿,誰也沒有想到會這樣。”
“果然是。”楊硯卿扶着頭,頹然地閉上了眼睛:“爺爺在雕刻着梅花和竹子的時候,從未想過自己親自雕刻的是爲了自己的妻子和兒媳送葬,爺爺爲什麼這麼固執……”
“算了也是命,逃不過去,在已知中煎熬等待,更加痛苦。”舒易說道:“你既然能夠體會大哥臨死前對遺信安排的苦衷,也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楊硯卿無奈道:“雖然明白,可是老天爺安排的命運太嚴苛了,陳阿七說過一些奶奶的事情,他們是一見鍾情,奶奶的名字也是爺爺給的。”
“是啊,你奶奶本是固山格格。”舒易說道:“曾經也是個嬌柔的千金之軀,無奈何當時落魄,流浪來到江城,多虧遇了你爺爺,兩人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看到的人都會說他們合適的,蘇梨淺,梨淺,當時我們還笑大哥取的名字太過多情,後來一想,是大哥把自己的多情寄託在了這個名字上,好在他們也終於成了一對,過了那些自在的日子,要不是有後來的事情,最終會偕手白頭。”
“要如何開棺?”楊硯卿試着將手放上去,觸到沒有幾秒,就覺得寒氣直往毛孔裡鑽,心都膽寒了一般。
舒易說道:“我自有辦法,來,把這個揉碎了抹在手上。”
舒易從自己的盒子裡取出三顆棕色的藥丸,讓他們倆各取了一顆,自己先將藥丸合在手心裡,然後用力地揉搓起來,那東西隨着掌心的熱度開始消融,瀰漫到整個手心,掌心就開始發燙,就像火在燒一樣,卻不疼,齊石連連稱奇:“太奇妙了,大哥,你感覺到了吧?”
楊硯卿點頭,說道:“沒錯,三爺爺,現在可以了嗎?”
想見到親人的感覺已經滿溢,透過冰棺可以隱約見到裡面暗黑的陰影,無法看到真容,舒易點頭,三人合力搬開棺蓋,那萬年寒冰看似通透,可是卻十分沉重,三人合力還覺得吃力,放下棺蓋的時候,齊石一不小心鬆了手,另外兩人猝不及防,棺蓋一下子砸到地上,齊石倒抽了一口氣,卻看到棺蓋毫髮無損!
齊石連忙說道:“好險。”
楊硯卿卻沒有聽到一般,只是愣神看着裡面的人,裡面的人並沒有穿着正式的壽衣,仍是一身淡雅的旗袍,只是沾了血,因爲冰棺的緣故吧,還散發着一股血的味道,清晰地鑽進鼻內,這張臉與小時候的記憶重疊上了:“娘。”
齊石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楊硯卿低頭看下去,孃親的頭髮仍是紛亂的,雖然已將亂髮收攏在耳後,可是仍可以看出慌亂的痕跡,孃親的雙眼微閉,睫上有一層霜,嘴脣輕抿,看上去不過二十歲出頭的樣子,皮膚如今已是慘白的顏色,鼻樑高挺,端莊大氣的臉龐不失溫柔,孃親,楊硯卿在心中輕輕地叫了一聲,想用手去觸摸孃親的臉,卻被舒易抓住了手:“不可以。”
楊硯卿滿臉地失望,舒易說道:“你手上沾的藥對寒冰有抵抗作用,沾了她的臉,會讓臉上出現腐蝕現象。”
楊硯卿嚥下一口口水,終於打消了這個主意。
“孃親沒有穿壽衣,頭髮也是紛亂的樣子,看來當年時間緊迫,就匆忙安置在冰棺裡了。” 楊硯卿說道。
舒易說道:“出事的那天,已經打定主意要走了,而且絕沒有走漏消息,袁大頭的人據消息仍沒有到江城來,所以才放心地讓你奶奶和母親去買些在路上用的東西,沒想到這是一去不回,發現屍體的時候,大哥悲痛欲絕,但也發現情況不對,不能拖延時間,否則,你和你爹的性命也難保。”
楊硯卿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三爺爺,當時發現奶奶屍身時,可曾發現身上少了玉扳指?”
“當時哪有心情顧及這個,你父親喪失愛妻,痛苦不已,你又還年幼。”舒易說道:“再加上後有追兵,所以決定將兩人屍身趕緊安置後離開江城,你爺爺不顧及自己,在乎的還是你和你父親的性命,人已亡,也要收拾心情儘快離開,所以安排你父親帶着你,我們三人收拾後事,將她們的屍身轉移到這裡,放入冰棺,只來得及清洗臉上的和手上的血跡,哪裡有去弄壽衣的時間。”
楊硯卿聽得感慨莫名,又覺得自己好像置身於當時緊張的氣氛當中,一時間話也說不出來了,齊石與楊硯卿感同深受,這一刻看着楊硯卿,更加覺得兩人是如此地相似,而較於自己,楊硯卿更可憐一些,齊石扁嘴道:“大哥,不用傷心,你看這萬年寒冰讓咱娘一點變化也沒有,仍和當年一樣,是不是?”
楊硯卿點頭:“沒錯,絲毫變化也沒有。”
時間就像被定格在萬年寒冰當中,母親永遠留在那一年了。
現在輪到開另外一具棺材了,裡面躺着是自己的奶奶,楊硯卿的心情已經平復了不少,棺蓋打開,裡面的人倒着實嚇了楊硯卿一大跳:“她……”
齊石也嚇了一跳:“怎麼這麼年輕?”
舒易一幅不以爲然的樣子:“做過格格的人,雖然中間吃過一些苦,可是遇上大哥以後,大哥也未讓嫂子吃過什麼苦,再加上她自己也會一些宮廷的護顏方子,當然保養得宜,看上去年輕不足爲奇。”
躺在冰棺裡的女子一幅嬌小的模樣,就算是逝去了,也是清秀可人,嘴角微微上揚,一副含笑的模樣,雙手放在身上,交叉而放,手指如蔥白,就算身上穿的是血衣,也沒有遮掩她的風采,眼睛閉上後,長長的睫毛好像要蓋住雙眼一般,楊硯卿心中對母親沒有不敬的感覺,可是,奶奶的容姿的確驚人,怪不得陳阿七見過奶奶之後便情根深種,非但念念不忘,還做了一些糊塗事。
從年紀來看,奶奶過世的時候也有四十多歲,可是看上去只不過三十歲出頭的樣子,楊硯卿突然很想知道,如果奶奶睜開眼睛,那雙眼睛會是如何,他長嘆了一口氣,終於還是合上了棺蓋,看着奶奶和母親的臉一點點消逝在眼前,他的心中十分難受,兩人同時死於非命,這對於楊家是致命的打擊!
楊硯卿整理了一下情緒,這才問道當年的細節:“三爺爺,當年發現孃親和奶奶的時候,是什麼情況?”
舒易卻擺擺手:“先離開這裡再說。”
齊石早就有這個想法了,他一直不停地跺着腳,手心裡的熱度慢慢褪去了,想必藥效已經到頭,楊硯卿仍有不捨,舒易說道:“你放心,就算有人進來,也受不了這裡的寒氣,更不要提打開棺蓋了,我們撐到現在已經不容易了,再不出去,恐怕自己的身體也要受到影響,硯卿,來日方纔。”
楊硯卿戀戀不捨地離開,待回到地面,馬不停蹄地隱藏墓室的機關,將打開地道的鐵鏈重新填埋,掩蓋得嚴嚴實實,楊硯卿仍不覺得放心,正踟躕的時候,突然發現身處的環境變了,剛纔明明是在一顆樹的旁邊找到這條鐵鏈的,這一轉眼的功夫,剛纔的那顆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處灌木叢!
舒易笑眯眯地說道:“現在放心了吧?就算有人跟過來了,想要找到這個地方也是不可能的,這就是個迷魂陣,是大哥親自佈下的,裡面埋藏的是自己的親人,怎麼可能只靠機關防禦?”
“迷魂陣?”楊硯卿大吃一驚:“這種據說是早已經失傳的陣法,想不到爺爺居然還會。”
“關於大哥,你知道的還少,畢竟你八歲的時候,他就過世了,假如大哥能夠等到你少年時,你到如今,恐怕不止是如此。”舒易毫不客氣地說道:“不過,不過靠自己摸索已經到了現在的程度,只能說是天才了。”
楊硯卿卻笑不出來,自己與爺爺的差距擺在眼前,要想替爺爺彌補當年的錯處,恐怕還需要繼續琢磨《氣運錄》的內容,想到《氣運錄》,楊硯卿暗道一聲不妙,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三爺爺,你不是說《氣運錄》……”
舒易嘿嘿一笑,從懷裡掏出那本《氣運錄》來,上面還是冰涼的:“小子,在你埋頭看着自己的親人時,我已經拿出來了。”
齊石也是目瞪口呆,這老爺子的手真是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