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硯卿聽着屋外的動靜,當聽到那陣遠去的腳步聲,他閉上了眼睛:“現在一切隨緣吧,我們依然按原來的計劃行事。”
一直到深夜,吳老六也沒有回來,楊硯卿坐在客廳,手裡捧着茶杯,杯子裡的水已經涼了,他仍沒有喝一口,齊石如坐鍼氈:“大哥,我有不好的預感。”
楊硯卿閉上了眼睛,方纔還沉靜無比的他站了起來,明明緊握着的茶杯卻突然掉在了地上,碎成了好幾瓣,楊硯卿的心往下一沉:“齊石,老六的生辰八字是正確的吧?”
“是啊,他曾經說過,這個是準確的,怎麼了,大哥?”
楊硯卿不說話,突然衝向書房,拿出老黃曆:“我怎麼會忘記這一點,今年是老六的對衝,今天,已經過了零點,是二十七號了,血光之災,齊石,老六今天會有血光之災。”
“血,血光之災。”齊石開始結結巴巴起來了。
“謂刀兵之災,應者必有流血或殺身之禍。”楊硯卿說道:“齊石,走!”
兩人飛奔出去,已經夜深,街上的黃包車很少,往前走了一陣子,終於過來一輛:“咦,這不是楊老闆嗎?要去哪裡?”
來的正是戲院的那名車伕,名叫易小虎,他的一句話問倒了楊硯卿,他也不知道要去哪裡,坐上黃包車後,“繞着城走,尤其是偏僻的地方,越偏僻越好。”
這個奇怪的請求讓易小虎一愣,齊石說道:“不要再想了,能跑多快跑多快吧!”
易小虎年輕力壯,果然飛奔起來,要說偏僻的地方,他比楊硯卿還清楚,楊硯卿手裡的龜骨一直在轉動,齊石從未見過這幅場景,所有的龜骨就像會說話一樣,它們磨擦的聲音十分明顯,楊硯卿的眉頭一直皺着,雙眼沒有焦點,全幅身心都被手裡的聲音所吸引,齊石張開嘴,大氣也不敢出,倒是那個黃包車伕不問理由拉着他們亂跑,嘴裡的話還不少,不過兩人完全沒有搭腔,楊硯卿的身子突然抖動了一下,然後用手捂上了自己的嘴,齊石關切地問道:“怎麼了,大哥?”
“我沒事。”楊硯卿說道:“小夥子,往城北。”
“城,城北?”小夥子說道:“那可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多少錢都可以,必須要快。”楊硯卿厲聲道:“快點!”
易小虎看着楊硯卿,他不止一次看着楊硯卿從戲院進進出出,楊老闆平時都是一副自在的模樣,從來沒有這麼急促過,這讓他徒生了幾分壓力,本來已經疲累不堪,現在突然來了力氣,拉着兩人飛奔在大道中,楊硯卿苦笑一聲:“早知道就買一輛汽車了。”
齊石尷尬地咳了一聲,這也是他一直以來的建議,可是大哥說汽車太醒目,所以堅持不買,突然,他聞到了一股血腥味,聞着味道低頭一看,楊硯卿的手心裡有血,他嚇了一大跳:“大哥,你的手怎麼了?”
“沒事,是龜骨弄出來的。”楊硯卿閉上了眼睛:“這也是必須的,沒關係。”
“必,必須的?”齊石扯下內襯的一條,先替楊硯卿包紮上手心:“大哥,你今天好生奇怪,現在也沒有藥,先將就一下吧。”
好在血量不多,已經開始自行凝固,城北越來越近了,楊硯卿的手握緊,突然將龜骨換了一隻手,再次用力的轉動起來,齊石似乎明白了什麼:“大哥,你這是在?”
“也只能一試了,以前從未做過。”楊硯卿沒有繼續往下講,而是閉上了眼睛,和剛纔的狀態一樣,齊石仔細一看,楊硯卿的額頭上沁滿了細密的汗珠,莫名地,他也開始緊張了,雙手交叉在一起,不停地揉搓着,就在此時,黃包車突然停下了,易小虎轉身道:“怎麼辦,這裡有條分叉路,楊老闆,我們要往哪邊走?”
原本的直道現在一分爲二,齊石也不知道,扭頭一看,楊硯卿還是雙眼緊閉,他輕聲叫道:“大哥,往哪裡走?”
楊硯卿沒有說話,齊石嚥下一口口水,頹然地坐回去,易小虎想發問,齊石擺了一下手:“等一下。”
突然,楊硯卿睜開了眼睛,他的雙眼發紅,他猛然從黃包車上跳了下去,往右邊的那條路奔跑進去,齊石跳下車,正想跟過去,想到車錢還沒有給呢,匆忙從身上掏出幾張鈔票塞到易小虎懷裡:“不用找了,臭小子,該幹嘛幹嘛去。”
易小虎看着懷裡的鈔票:“多,太多了!”
可是,那兩人已經跑得不見影子了,此時,齊石正焦急地尋找楊硯卿的影子,終於,在跑了將近五分鐘後,看到楊硯卿拐進了一條巷道里,那裡面不是民居,而是一處花叢,這是街邊用來裝飾的花叢,隨意地在靠街的位置修建花池,裡面種上一些植物以作修飾,擁有這樣心緒的人往往是憧憬美好生活的人,此時,楊硯卿就站在那個花池前面,裡面種有月季。
齊石仍在喘着粗氣:“怎麼了,大哥?突然跑到這裡來。”
“我們要過去。”楊硯卿說道:“齊石,託我一下。”
齊石立刻單膝跪下,雙手合在一起,楊硯卿後退了幾步,往前跳了幾步就踩在他的雙手上一躍,馬上攀上了牆頭,然後騎坐在牆頭上,伸手拉齊石上去,兩人相繼跳下去,眼前出現的是一個池塘,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來到了郊區,這池塘是野生的,入秋之後,裡面顯得有些衰敗。
“大哥,我們現在要往哪裡去?”齊石剛問完,楊硯卿的身子便搖晃了一下,然後踉踉蹌蹌地往池塘的另一邊而去,扒開岸邊枯萎的草木,楊硯卿低聲叫着:“老六,你在哪裡?老六,聽到的話一定要答應我們,至少要發出一點聲音。”
齊石聽了馬上振奮起來,越過楊硯卿的身子,扒開草叢,冷不妨一隻手伸過來,拽住了他的腳脖子,齊石欣喜若狂,彎腰下去:“老六……”
那人卻不是老六,而是鐵男,鐵男只是小腿中槍:“老六,老六掉下去了。”
“池塘裡嗎?”齊石問道。
鐵男點頭:“是。”
齊石顧不得脫衣服就躍進了池塘裡,楊硯卿走過來看着鐵男:“如果他死了,你也要從我眼前消失。”
鐵男滿臉的愧疚:“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他,如果老六兄弟出事,我也不能原諒自己。”
下面傳來齊石的聲音:“大哥,我找到他了,老六,老六你振作一點。”
齊石拖着老六的身子到岸邊,楊硯卿伸手幫着拉老六上來,池塘的水不深,只是掩了吳老六大半個身子,口鼻還露在外邊,扒開吳老六的衣服,楊硯卿倒抽了一口氣,槍傷在吳老六的心臟邊上,現在是命懸一線!
吳老六的身子溼漉漉地,雙眼緊閉,無論齊石怎麼叫也沒有用,楊硯卿的腦子飛速地轉起來,他衝鐵男問道:“你們還有基地的吧,那裡有可以取子彈的醫生嗎?”
鐵男猛地吸了一口氣:“那裡是秘密基地,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去那裡。”
“現在就是萬不得已的時候!”楊硯卿怒吼道。
鐵男閉上了眼睛:“去了那裡意味着什麼,楊老闆知道嗎?你就是被徹底地捲進來了。”
“如果去正規的醫院,一樣會被捲進去。”楊硯卿的腦子十分清楚:“橫豎是要被捲進去了,只有你們的人知道的話,比起被另一方知道要強得多,更何況,我現在只想救老六,快點,時間不多!”
鐵男被一把拽了起來,他點頭:“好,我知道有條小路。”
齊石立刻將吳老六背在背上:“老六,你挺住,我們馬上就可以找到醫生了,馬上。”
鐵男在楊硯卿的攙扶下,在前方帶路,在夜色的掩護下,四人悄然奔跑在夜間的十里洋場,周圍樹影重重,只有月亮不眨眼地盯着下方,穿過一片樹林,又繞過一條小徑,徑直來到了一處僻靜的小山村,這裡的人家分佈得十分遠,已經是半夜了,這裡的家戶人家早就入睡,只有幾隻野狗聽到外來的動靜,叫了幾聲,隨即,這個村子重新陷入了寧靜。
十月正是金秋時節,樹上的葉子開始枯萎,腳下時不時地傳來沙沙的聲音,齊石揹着吳老六這個大個子,已經感覺到吃力:“喂,到了沒有。”
“到了,就在前面了。”鐵男拼盡全力往前走,終於來到一處破敗的院子外面,開始敲門,裡面傳來一個女聲:“這麼晚了,誰啊。”
裡面的聲音謹慎而小心,鐵男心急如焚:“是我。”
儘管是壓着嗓子,裡面的人也聽了出來,腳步聲也急促起來,拉開門,看到來人,那位姑娘目瞪口呆,鐵男抓住她的手:“何大夫在嗎?救命,快救命!”
“快進來再說。”那位姑娘將四人帶到院子裡,布簾子拉開了,何大夫走了出來,看到來人,也是嚇了一跳,不等他反應過來,楊硯卿衝到他的面前:“救人,快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