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往前走了沒有幾步,突然回頭望了一眼,隨即像個木頭人似地愣在那裡,良久,他的手顫顫巍巍地指着楊硯卿,哆嗦道:“你,你是打哪來的?”
“老人家,我們是從十里洋場過來的。”有了之前的經驗,楊硯卿知道自己的長相與爺爺相似度極高,被老熟人認出來也不爲過。
“來這裡幹什麼的?”老人家渾濁的眼睛費勁地瞅着楊硯卿:“真像隔壁老三啊,真像,活脫脫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
想到陳阿七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反應,這老人家與爺爺做了鄰居這麼些年,有這種反應更不爲過了,楊硯卿問道:“鄰居家老三是指楊三年嗎?”
“對,你認識?”老人家急於過來,齊石等不及了,將老人家扶過來,老人家站着沒有力氣,便坐在小馬紮上:“老三離開這裡十多年了,再也沒有見過,那是個好人啊,我也是受了他的益的,可沒有機會回報了,不知道他還活着不,你見過他嗎?”
楊硯卿眼角酸澀,微微搖頭:“再沒有見過。”
他話裡的玄機老人家沒有聽出來,老人家只是不解道:“最近是怎麼了,總有人來找他,你們是第三批人了,不過,你……很好。”
“很好?”楊硯卿問道:“不懂。”
“身上的味道像。”老人家狐疑地說道:“你是他什麼人?”
楊硯卿掃視了一下老人家的臉,開口道:“我是他孫子。”
齊石愕然,趕緊扯了一把楊硯卿:“大哥,你怎麼說實話了。”
老人家一幅瞭然的樣子:“看到便覺得只有這個可能性了,年紀,長相,沒得其它的理由,這個給你。”
老人家從袖子裡抖抖索索地掏出一把鑰匙:“不知道還能不能打開,當年老三走的時候,將鑰匙放在我裡,以前年輕,每年還能幫着收拾下屋子,這些年老了,做不動了,子女們不願意管閒事,這屋子就破敗了,去吧,去看看。”
老人家交了鑰匙就進了屋,楊硯卿拿着鑰匙走到門口,進去的方式有很多種,翻牆便是最便利的,但是,這是家,進自己的家門,還有比用鑰匙打開更好的方法嗎?
鑰匙進了鎖孔,卻停在那裡,楊硯卿的面色微變,這些年了,鎖具內部恐怕早就生鏽,他一用力,鑰匙終於進去了,鑰匙卻再也取不出來,進去院子,看到這個方正的房屋,楊硯卿不禁說道:“好方正的格局,看似藏在拐角處,卻是四面通風,生氣四溢。”
齊石已經迫不及待地進屋去,見屋子裡都沾滿了厚厚的灰塵,牆角的蜘蛛網上還有蜘蛛在睡懶覺,光線照進來,便可見到煙塵飄在光束中,顯得格個蒼樸,這是典型的東西廂房,再加上一排小屋,用作廚房貯物等之用。
“大哥,看不出來什麼東西啊。”齊石抓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楊硯卿站在堂屋中,突然擡頭看着屋頂,總有一些畫面在眼前飄着,卻觸手不可及,他低下頭,當年的自己只有三四歲,依道理來說,不可能記得當時的事情,但不知道爲何,總覺得屋頂上有些值得在乎的東西。
兒時的事情突然回來了,不是在江城,而是八歲的自己坐在病牀邊上,爺爺用枯瘦的手握着自己的小手:“孫兒啊,凡事要往前看,往上看,雖然腳踏實地不錯,但人總是要看得高一點,知道嗎?”
“齊石,幫我上去。”楊硯卿說道:“快點!”
齊石也不多問,搬來桌子,見踩着還算結實,便站上去,讓楊硯卿站在他的肩上,楊硯卿的手摸到橫樑裡,觸到一個布包,他取出來,隨即跳下去,輕巧地落地後,翻了一個身,這才穩住,這個驚險的動作讓齊石出了一頭冷汗:“大哥,你嚇死我了。”
“我的身手還不知道麼。”楊硯卿說道:“回到這裡,好像想到了一些東西。”
楊硯卿舉着手裡的布包,上面沾滿了灰塵,還有一股污濁的味道,楊硯卿顧不得許多,匆忙解開,裡面是一塊血玉!
齊石便愣住了:“大哥,這是?”
“如假包換的血玉。”楊硯卿說道:“百聞沒有得見的血玉,齊石,據江老爺子說,陳阿七想用自己手上的那塊血玉來換另外兩塊,難道血玉一共是三塊?”
“爺爺手上也有血玉的話,那麼會不會是江城四傑,一人一塊?”齊石說道:“這血玉與地圖也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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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起來再說,再看看其它地方。”楊硯卿說道:“完了再去拜訪一下剛纔的老先生。”
兩人用最快的速度搜羅了一陣子,再無其它發現,便往鄰居家去,齊石還抽空去買了一點點心和酒水過來,推開門,老先生正坐在馬紮上,擡頭看着天,見兩人進來,不禁笑道:“看好了?”
“也沒有什麼好看的。”齊石嘀咕道。
“老人家。”楊硯卿將買的東西放在地上:“您還記得我奶奶和母親叫什麼名字嗎?”
“記得,怎麼會不記得呢,你奶奶那可是前清的格格,固山格格。”老人家的語速很慢:“名兒裡頭有個玉字的,玉璇?,是了,就是叫這個名字,你娘叫宛眉,對不對?”
“是的,我母親叫宛眉。”楊硯卿說道:“老人家的記性真好。”
那老頭突然說道:“累了,想睡一會,你們走吧。”
齊石愕然道:“走?”
“既然讓我們走,就走吧。”楊硯卿看着那位老人家,扯着齊石出門去,出去後不等齊石發問,便說道:“那位老人家眉心暗黑,已經是彌留之際,他剛纔滿面紅光,這是典型的迴光返照,我們出門前,他已經到了最後一刻,那一刻,應該留給他的家人,而不是我們,先回去再說。”
“大哥,可是我餓了啊。”齊石的肚子咕咕直叫:“再不吃中飯就要吃晚飯了。”
兩人順勢拐進昨天的那家飯館,巧的是其餘四人也在那裡,見到兩人,洪三站起來招手:“來得真巧,快過來一起吃吧。”
齊石一坐下便拿着筷子夾菜:“就這些嗎?加點菜吧。”
孔令錚眉頭一皺,還是叫來夥計:“再加兩個主菜,燒肘子和爆炒牛肉。”
“好咧。”夥計毛巾往肩膀上一搭,飛速離開。
洪三問齊石:“你們出去這大半天,打聽到什麼了?”
“可說有,也可說沒有。”楊硯卿說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先吃飯吧。”
洪三說道:“我們原本計劃今天走的,可是呢,七妹又改變主意了,說要一起離開,真是的,女人心,海底針,很難捉摸吧?”
謝七沒好氣地說道:“三姐,說什麼呢。”
“等我一起回去,當然好。”孔令錚示威似地說道。
楊硯卿說道:“接下來我會加快動作的,江城,馬上就可以向它告別了。”
接下來的幾天,楊硯卿與齊石一邊穿梭在江城中打聽江城四傑的信息,一方面畫下圖紙,讓孔令錚的手下按圖施工,將那筆架藏硯的風水格局隱藏下來,尤其太極暈的部分,直接搬來山石與泥,重鑄了一座山峰,徹底將其掩在地下!
這排好了一切,當江城再無當年的信息可以打探,楊硯卿方纔作罷,與孔令錚商量後便決定返回十里洋場,順便帶上了鈴木香織與那名受傷入院的東瀛人,兩人將被關在十里洋場的監牢中。
謝七一路上寡言少語,這讓孔令錚擔心不已,待回到十里洋場,謝七與洪三消失在火車站,孔令錚不禁發起呆,一把抓住正要離開的楊硯卿:“姓楊的,去你戲院坐坐。”
來到戲院的辦公室,孔令錚雙手拍在楊硯卿的辦公桌上:“姓楊的,我問過鈴木香織,她說東瀛之花川島目前失蹤,在他們東瀛人當中有個謠傳,東瀛之花遭到地下堂的暗殺,生死不明,生死不明!”
“所以說謝七小姐是東瀛之花的可能性又增加了。”楊硯卿淡淡地說道:“是這個意思吧?”
“不覺得很可怕嗎?”孔令錚說道:“如果謝七真是東瀛之花,一旦她恢復記憶,會不會重新迴歸東瀛,到時候,她會成爲我們的敵人。”
“你的,不是我的。”楊硯卿說道。
“她知道內情,如果要忠於東瀛,就會出賣我們,這一點你就沒有想到?”孔令錚沒好氣地說道:“這件事情與你們都有關係,不要擺出這幅與你無關的鬼樣子。”
楊硯卿說道:“還有一個方法可以試探。”
“說。”孔令錚說道:“痛快點。”
“東瀛人有自己的生活習慣,這一點根深蒂固,是改不了的。”楊硯卿說道:“我們不妨試一下謝七小姐的本能,比如,東瀛人行禮致意是不會接觸身體的,傳統上也不會有握手的習慣,不如我們請謝七小姐聚一下,看看她的反應如何。”
“在哪裡聚?”孔令錚問道。
楊硯卿走到窗邊,拉開窗簾:“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