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了我一命的不僅僅是漁網,還有久未露面的林醫生!
他一直沒有參與過我們和海神的鬥爭,現在卻突然出現在船身半截位置掛着的衝鋒艇上,他手裡正緊緊攥着漁網的另一頭繫繩。
我看看身下的網格明白過來,這就是引誘第一條大陵魚帶路的那個破網,它從船上被扯了下來,一直掛在船外的衝鋒艇上耷拉着。剛纔我掉進網裡,按理說應該帶着它墜進深海,是林醫生及時的扯住了另一頭,才保證了我的重量並沒有下沉!
果真是白衣天使啊!看他的姿勢也很費勁的樣子,我心頭一熱,趕緊順着垂下來的漁網一格一格向着衝鋒艇開始攀爬!
我的外套吸滿了冰涼的海水,我剛爬幾步就有點力不從心了,手腳都沉重的要命,心裡的驚嚇還沒平復,而且還冷得止不住的發抖。
“啪!”
我猛一哆嗦,冬煌的子彈從旁邊又飛過去了,我壓根兒無力回頭,不敢去看那個東西是不是又要抓我進海。
“別停下幺妹,趕緊的上來!”冬煌趴在欄杆缺口向我加着油,他們都扛着槍桿對準了海里,“放心大膽的爬,水裡敢出來什麼東西,我一槍爆了他!”
我俯身往僵掉的手指上哈了兩口氣,渾身打着顫一格一格接近衝鋒艇,而裡面的林醫生也很費力的保持着漁網不下滑,支持着我的靠近。
白茫茫的霧氣籠罩着鯊魚號以外的所有空間,冬煌的子彈從我耳邊呼嘯而過。我沒有勇氣回過頭去,那個東西還在下面等着我掉落。
晨霧之海的時間線,鯊魚號的生活方式,女人們的死亡,人頭人手的陵魚,和海面以下那片無邊無際的歸墟……我想着這些,心裡滿是疲憊。
終於……我聽着自己牙齒上下間的打顫聲,伸手扶在了衝鋒艇的邊緣,林醫生溫暖的手掌趕忙抓住我的胳膊,把冰塊一樣的我硬是拖了進來。
我的頭在不停的小幅度搖晃着,兩隻臂膀狂抖個不停,而下半截身體卻幾乎失去了知覺。我想走到船裡的座位上休息一下,可努力了半天也不知道腳在哪裡,我在腦子裡以爲自己邁開了一步,低頭卻發現身體壓根兒就沒有挪動過,我傾斜的上半身失去了重心,一下子橫着栽倒在了座位上,卻一點兒也沒覺得疼。
林醫生向頭頂的人做了個手勢,衝鋒艇開始緩緩的向上被拉起,我除了腦袋還在運轉,其他軀幹的感覺都遲鈍了起來,這是被凍死的前兆嗎?
我像個沒骨架的布娃娃似的,任由林醫生幫我脫下一擰一把水的厚外套、血紅色的球鞋、和又肥又大的棉絨褲。我算是明白爲什麼電視上那些拯救落水者的英雄們,即使是冬天也要在跳水救人前把衣服給脫了,穿着我這樣一身吸水棉衣,一旦進了水裡,沒有林醫生必死無疑啊!
我聽得耗子的喊聲越來越近了,意識卻變得很模糊,林醫生把我裹在他的衣服裡面,不停的呵着熱氣,直到我重新看見一羣熟悉的面孔。
我覺得我又哭了,但我不知道僵掉的眼眶還能不能流出淚來。耗子衝過來在我腦門上啃了一口,然後一羣人簇擁着把我送回了女寢。
我呼吸變得很困難,眼前一黑就癱在了牀鋪上。
“全都把這兒給我圍起來,有人接替露露的班了!”船長指揮着艙門外黑壓壓的一片人羣喊道,“她現在是重點保護對象,海神肯定要回來!”
關了門,船身非常平穩,樑阿婆幫我脫掉了溼噠噠的衣服,裹上了厚厚的棉被。蘇麗妖很貼心的灌了一個暖水袋從門縫中遞了過來。
“這是額外的一次機會,她死了咱們就只能返航了,都把眼睛睜大一些!”船長的聲音在開門的一瞬間又傳了進來。
我懷裡抱着熱水袋逐漸回過溫度,剛纔的水下經歷像夢境一般毫不真實,我伸出頭來透了一口氣,又盯住了牆上的“他看見我了”。
我忍不住又打了個冷顫,這個“他”,應該就是我在船上看到的半截人影,而那個人影就是剛纔拖我下海的怪東西。
他雖然有些怪異,但明顯是個生活在海洋中的人類,他和指揮陵魚上船的那個巨人一樣,受傷時都流出了奇怪的藍色液體,我能肯定那是他們的血液,這與人類又大爲不同。我們陸地上的動物都是紅血,難道流着藍色血液,可以在水中呼吸,能跟陵魚對話,手腳有蹼的人就叫做“海神”嗎?
這顛覆了我對“神”的理解,他不會騰雲駕霧,也沒有魔力法術,他們應該就是《列子》裡所描述的龍伯後人——那個與陵魚一起守衛着蓬萊仙島的海洋巨人族羣。
我和玲玲露露相比,壓根兒算不上女人,他爲什麼也當我是餌料呢?
我以前在報道里也看到過,森林山谷中偶爾出沒一些所謂的雄性“野人”,他們會掠走適齡的人類女性回去,目的就是爲他們繁衍後代。
如果大海神有指揮陵魚捕殺女人的習性,那麼小海神應該就和糟蹋玲玲的那隻一樣,是爲了繁衍生育。
因爲在一切生物的基因中,有兩種行爲是與生俱來的本能:生存和繁殖。
如果關注女性人類也是海神的本能,樑阿婆老成了那個樣子,她肯定達不到人祭的標準,而我的模樣只能算是女孩,一船人都當我是兒童看待,更何況我的身體壓根兒沒發育,月經都沒來呢,他帶我走難道還想養大不成?
艙門開了,蘇麗妖送進來一小鍋冒着香氣的食物,幾個人跟在後面就進了女寢。
“咱們能幹過他嗎?”小鋼牙的聲音傳了上來。
“等着吧,這輩子就剩最後一次的機會了。”船長說道,“等他一來,我就拼了老命把玲玲的仇給報了。”
“他真是眼瞎啊,這也能算女的!”怪人吸溜着熱湯,砸吧着嘴又損了我一句。
我想起小海神嗅我頭髮的樣子,隱約得出了一個猜測:可能他們真的眼瞎,海底的很多生物分辨事物靠的不是視覺,而是嗅覺和觸覺!
如果他們嗅到的是女人的年齡,那麼我一個將滿18歲的年紀還真是個不錯的餌料!
這樣一回想,露露還在船上的時候,我就被盯上了,不僅是小海神的背後偷窺,大海神的陵魚部隊也襲擊過我兩次!
它們頭一回上岸的時候,就有一隻陵魚把我堵在了廁所裡,而當所有的陵魚都奔着吊杆而去的時候,又有一隻撲到了我的頭頂,但被怪人扎爆了眼球!
它們也是嗅到了我的味道,以爲我是船上的另一個女人吧!
我看到兩個海神都受到了冬煌的槍傷,他們還會回來嗎?
不要,不要找我。
我突然體會到了玲玲的心情。
但不一樣的是,我現在有滿滿一屋子的人保護着。
樑阿婆握着小冊子,開始用她特有的那種趾高氣昂的語氣給幾個男人講解着什麼是歸墟,什麼是龍伯。
我把腦袋縮進了被窩裡,不想去聽她的聲音。我們是奔着蓬萊島去的,卻被這一船人牽扯到了與海神的鬥爭中。說不定我們還沒撐到登島的那一刻,就已經被陵魚海神給玩兒死了。
蓬萊山在海中。
這是《山海經》裡對蓬萊毫無營養的一句描述。我們都知道在海中,可這樣的大霧讓我們壓根兒找不到前往的路線。我們進來當前的位置,完全是靠着陵魚的牽引,既然海神守衛着蓬萊,那麼海神能不能爲我們帶路呢?
等着他來抓我,這恐怕就是前往蓬萊唯一的線索了。
怪人在下鋪正享受着一頓美食,我昏昏沉沉的閉上了疲憊的眼睛。我在這裡肯定是安全的,海神要帶走我必須先通過他們這一關,我能做的就是扛起誘餌這個擔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