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傳遞到濃厚的雲彩裡,層層迴旋。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槍法最好的冬爺紮在人堆裡,打的頭破血流;我的FN-57受了潮,只能躺在口袋中;其他人的槍——別說是槍了,就連吃飯用的傢伙套子也早就在路途中丟的無影無蹤,又怎麼能變出一把槍,還得騰出空來瞄準他呢?
而且,怪人在一邊看着,我們怎麼也不可能窮兇極惡到當面射殺他師父的地步!那無異於把他往更爲難的境地裡逼,誰都知道他不會以師父的死來換取自有,如果能夠全身而退,我們根本就不想去傷害崑崙山的任何人、任何風景。
這一槍,不是我們的人開的!
“師父……師父!”
追到河裡的鬼草在這一槍之後,急速的退了回去,怪人看到這一幕是完全傻掉了,然後才大叫一聲,帶着一身的水珠和血液,爬上岸就跟着一起跑——
“等等,別過去!”我顧不得從地上起身,慌忙的張開手去攔住他,“道哥,你先別去,這山上還有其他人在!”
“小六一,你也小心……”
我掙脫開小王爺,爬了兩步一把抱住了怪人的腿。他跌跌撞撞的跑着,被我這麼一攔,一下子摔在地上!
“道哥,聽我說,你別衝動,你好不容易纔從那邊逃脫出來的!這樣過去不知道還會不會……”
“師父……師父……”怪人倒在地上氣喘吁吁的,他擡眼看到是我,馬上條件反射似的彈跳起來,“你別碰我!”
“我……”
我心口猛的一痛,他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刀子,一下子扎得我後面的話都說不出來。我們不是冰釋前嫌,重歸於好了麼?難道和好只是我一廂情願的幻想,他的排斥,是真的。
可我只是想保護他的安全啊!
橋上所剩無幾的女鬼這會兒也終於反應過來,呼天搶地的往老朱的身邊跑,我實在是不想再拿怪人的命去賭,即使他那樣說着,還是死命的抱着他的腿,直到他慌張起來,伸手把我的胳膊強行給掰開。
他流了那麼多血,折騰到現在沒剩多少力氣了,卻還是那麼急切的去掰我的手。
“日他個仙人闆闆,崑崙山人外有人,我們……中套了!”
冬爺這麼說着,我聽得“嘩啦嘩啦”一陣碎石響,誰在石柱子那邊,把碎石給推開,走了出來。
槍擊沒發生以前,我和小王爺已經察覺到那些來勢洶洶的鬼草發生了異常,現在想來,原來是在那邊存在着另外一個人全程觀戰,是他造成了這一切的變故,然後開槍擊中了老朱!
小王爺接替我,及時拉住了怪人,我不僅手上沒有勁兒,渾身都難受的要命。管道中的營養液是根據石柱子的運作流動的,那邊一有動靜,劉建國就一個勁兒的在我腦子裡說個不停,好讓劉晚庭不要因爲疲憊而昏睡過去,我也只好聽着他的嘮叨,強撐着不讓自己在這種節骨眼兒上睡着。
我聽着他絮絮叨叨的話語,想着之前夢中的場景,突然意識到,很多年前這段記憶、這段對話發生的時候,他還是在陪着劉晚庭生產。
可這肯定不是我出世以後的對話,如果我已經從她的體內出來了,她大可不必那麼難過、那麼需要鼓勵。
這一段發生的時候,是生產進行時,我還沒有從劉晚庭的肚子裡出來!
我晃悠着腦袋甩開雜念,一片漆黑過後,當下的景象重又清晰起來,整個崑崙墟上的局勢拔劍弩張,所有人都緊盯着石柱子的方位。
怪人的師父倒下去以後,一直沒有起來,而“嘩啦嘩啦”的碎石推動也還沒有結束,當第一個人從那兒冒出頭,爬上來之後,緊接着,他又回身拉了一把從下而上的第二個人!
“咳咳……”
我們從那邊逃離前搞出的動靜太大,漫天瀰漫的粉塵還沒落地呢,如此一撥弄,空氣中的粉塵重又被驚擾了起來,直嗆得後面那個傢伙連連咳嗽——
聽聲音,是的男的,好像還有些年齡,肺腔之中的雜音都在這寂靜中清晰可辨。
“恩,可以了,時機算得上準確,就是再能提前一些便更好了,浪費了幾個。”
率先爬出來的那個人抖了抖衣衫上的灰塵,如是說道。
我聽得渾身冰涼,不由自主的就把目光移到了冬爺身上,不光是我,掙扎個沒完的怪人也停了下來。馬上就要從天上掉下來的耗子哥大罵了一聲,而熊皮巫女和大明星這些新入隊的成員也呆住了。
從我們的反應一看便知,莫名其貌蹦出來的那個傢伙,一定是冬爺的熟人——
也是我們老隊員的熟人了,那個說話的聲音,難道不是鼕鼕?!
“個狗日地仙人闆闆……”
冬爺的臉色我找不出比鐵青更貼切的形容詞,他狠狠地咬着牙,往前走了一步,卻一時間除了罵一句四川話,什麼也說不出口了。
他定是攢了千言萬語,只等着再見到這個表弟的時候,好好的教訓他一頓,可是這個見面來得也太蹊蹺、太突然了!
世界上有那麼多的人,怎麼就偏偏是他?
可想想,也應當是他、只能是他,畢竟他是黃雀的人。
雖然大家動身前就推測到高平一行人處在崑崙雪山,那麼鼕鼕八成也在。可是,在我們到達那個研究所所在的位置時,明明只剩下了差點餓死的林哲宇,黃雀不是全員撤離了嗎?
這一點上,我不覺得是林哲宇在騙人。回過頭去看他,他的情緒可不比冬爺好到哪裡去,那一貫冰山一樣的臉上這會兒寫滿了憤怒,我和耗子遇到他的時候,他當時的狀況真的差點要死,他也確實沒有得以見到劉晚庭。而且,我們通過那個基站收到了黃雀發給白公山賓館那老頭子的短信,上面也明確的說了“高老闆”的“集團”已經開始轉移了啊!
從他們所謂的“轉移”直到現在,算算時間,早該離開了崑崙山脈。而現在既然出現在這兒,顯然不是迷路,而是早有預謀了。這果然是冬爺在發生變故的時候推測的那一句:
我們中了套了!
“我們……中了他們的套。”小王爺乾嚥着唾沫,艱難的說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可黃雀僞造出一副已經撤離的假象,等着我們前來崑崙墟,跟那位長生的畫師交手後再跳出來,是要收穫一個什麼樣的結果?
答案很快就自動浮現了出來:跟在後面半天才爬上來的那第二個有點咳嗽的老年男性,是我們在南海遇見的取腦狂魔馬九航。
他是杭州那座中心醫院的副院長、國內頂尖腦科專家,他通過高平知曉了長生的秘密之後,開始瘋狂的鑽研那第三條長生法則——也就是靈魂的轉移,換言之,便是利用記憶思維的延續,達到精神層面的永生!
我親眼見到過他使用密封容器中的營養液,供給大腦的體外存活,我驚訝於他對大腦永生的執着和瘋狂,所以纔在心裡給他取了這麼一個外號來。
現在,取腦狂魔來到了崑崙,這兒有着薩滿教換頭術成功的例子,這兒的底下管道中涌動着珍貴的營養液,這兒沒有道德的制約、外人的干預,這兒對於他來說,或許是天堂。
“是的,是晚了一會兒,嘖嘖嘖,可惜了啊……”馬副院長把射殺老朱的槍收好,左右看了看那些石柱子,很是哀嘆的砸了咂嘴,“嘖嘖,多麼浪費,等會兒看看還能復原不?”
他所指的,是靠在石柱子上已經腐朽枯萎了的那幾具棺材。
他想要那些東西幹嘛?
對了,鬼草,也是一種可以傳達記憶的東西,不是嗎?
“哥,我來晚了。”
鼕鼕看了看我們,嘴上這麼說着,好像是在打招呼,可伸手摸到後腰處,從那兒掏出了一把槍握在了手上,對着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