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喉嚨裡發出一聲低啞又絕望的哀嚎,嘴巴張的很大很大,我都能看見他黑色的舌頭了!一瞬間,他從慢放速度跳到了快進,回過身來就朝着大門撲了過去!
眼鏡趕緊蹲下一個打滾,剛剛趕在前面鑽進門縫裡,劉注就直跟到他衣襟後頭了!
我的媽呀,龜山漢墓的墓主人要回歸了!
怪人趕忙從後面跳上他的脊背,死死的把他抱住,用力向後傾身,試圖把他倒着翻倒在地上!
“刀!給我拿刀!”他朝我大吼一聲。
我趕忙衝到跟前,從怪人的腰間把他的匕首抽出來一隻!
可劉注的力氣似乎比怪人還要大,他直接揹着他就又直起了腰板,怪人的手稍微鬆開一點接過我舉起的匕首,他就掙脫出來,直奔大門而去了!
“給我老實呆着!”怪人抄起匕首就從他後頸紮了下去!
我又驚恐又期待,如果他是活人,就會噴血,如果他是殭屍,應該要流出點膿水什麼的吧!
可沒想到這一刀壓根沒傷到劉注的身體,只是把金縷玉衣後頸與頭盔的連接線給切開了!
隨着頭盔上的玉片嘩啦一聲掉落,劉注一頭濃密的長髮全數甩了出來!
……我被眼前這個長髮飄飄的殭屍帥哥驚豔了,怪人卻藉着這個機會,一把將髮尾抓在手裡,騎着他的肩膀就沒命的向後拉扯!
劉注腦袋不住的向後仰,眼鏡兄從門縫裡伸出手一把將我拉了出去,怪人又把頭髮快速的往他臉上一包,立刻鬆手跳下來,緊貼着我的光腳鑽出了門縫!
他一刻也沒停下,就轉身扶着兩扇門扉,從縫隙裡狠狠一腳踹到了劉注跟出來的前胸上,然後迅速的兩手一推——
嗡!
大門閉合了!
瞬間一切都歸於了沉寂。
我還沉浸在清秀帥哥臉突然變猙獰的驚嚇中沒回過神,霸王寶藏就這樣帶着它所有解開的、和未知的秘密封閉了!
“咱們就這麼……活着出來了?”眼鏡語氣還有些猶豫,顯然和我一樣沒法適應突如其來的安全感。
我呆呆的伸出手來,朝着這扇分隔兩個世界的大門揮動了幾下:
再見,關於霸王寶藏的一切。
回過神來,我發現門外的空間是非常破爛的一條上升夾道,幾個人擁擠不堪的貼牆趴着,呼吸間都帶着一絲塵土飛揚起來,這兒應該是墓穴裡非常隱蔽的某個夾縫。
“林醫生,你好了沒有?”冬煌朝上面輕聲呼喊了一句,但等了半天沒人吱聲也沒有任何動靜。
“林醫生?繩子準備好沒有啊!你還在嗎?”
“我操,他可能是自己跑了……”耗子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
久久沒有迴應,我們只好依次被怪人託舉着,從那個縫隙中鑽出去,又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拉了上來。
在氣喘吁吁中,我明白過來三件事:一、林醫生真的丟下我們,帶着心臟提前跑路了;二、這個縫隙是漢墓側邊甬道里,一條虛假的排水溝;三、我終於回到了現實世界!
好在值夜班的保安根本就是在呼呼大睡,幾個人一邊暗暗咒罵着背信棄義的林混蛋,一邊躡手躡腳的,從通風口鑽出了閃爍着霓虹彩燈的景區大門。
此刻正是九里山的午夜時分,一彎溫柔的下弦月正透過盛夏的雲杉樹,照耀着蹲在三輪車前努力的耗子。
我們的體力全都支撐不住走回城區了,而在這樣一個荒山野嶺打車更不現實,大家一商議,乾脆“借用”一下路邊的三輪車,先到我家休整一下好了。
幸虧現在是深夜,不然我們幾個鼻青臉腫、斷胳膊瘸腿的人這樣坐在三輪車上吹着夜風,不引來衆人圍觀、被警察逮捕纔怪呢!
剛一打開我那個小地下室的房門,一股發酵的酸臭味就撲面而來。我從地面上消失了好幾天,家裡的剩飯剩菜全都餿掉了……
但他們的精力根本不夠去在意那些小細節,幾個人毫不客氣的就在房間中翻弄起來:耗子已經在我的鋼絲牀上睡着了;怪人拆了兩包泡麪袋就開始大嚼特嚼;眼鏡對着鏡子照了一下全新發型,哭喪個臉一語不發;冬煌擰開水龍頭就咕咚咕咚一氣兒猛灌。
我想想在地下的冒險歷程,又看看擁擠的小房間裡各自忙碌的奇怪的人們,恍惚間還是覺得一切都是一場夢。
如果夢醒後,我依舊要變回那個平凡到塵埃裡的圖書管理員,那就讓我活在夢裡好了。夜盡天明後,請你們允許我記得腳下的另外一個世界,帶着我一起踏上下一段未知的旅程吧!
我拉出兩張涼蓆,在地上拼成一張超大地鋪,大家顧不得滿身的血腥與汗臭味,橫七豎八的躺倒了。
我蜷縮在席子邊角,迷迷糊糊的看着他們的側臉漸漸入睡,直到被樓上房東地震似的跳繩運動吵醒。
這一覺我睡得很深很沉,一睜開眼看到四個滿臉血污的男人躺在自己家裡,還真是相當的不適應。
菜框裡就剩下堅強的土豆沒有腐爛了,我挖掉綠芽煎了七八個土豆雞蛋餅,剛剛往桌子上一擺,怪人就夢遊似的爬起來了。
我嘲笑了他兩句,忽然瞥到了旁邊的電子日曆:2008年09月01日13:45。
靠……我在地底下呆了一整個星期?現在已經開學了?
我慌忙翻出抽屜裡的手機,邊充電邊給同桌打了個電話:
“那個……是不是已經上新課了?”
“趕緊來吧,老班發飆了,你廢了。”
剛一掛機,噼裡啪啦的短信呼就開始了狂轟濫炸。
我極其絕望的洗漱換衣,拿起嶄新的暑假作業冊又緩緩放下,把備用鑰匙交給了滿臉油光的怪人哀嘆道:“我去上學了,你們吃好喝好玩好,咱們回頭見,別亂跑啊!”
“去吧去吧,注意安全!”地上躺着的其他夥計紛紛給我揮手致意。
我一路飛奔着,又情不自禁的笑出聲來,突然覺得自己有了一個家。
睡前有人在身邊,醒來有人吃我做的早飯,出門還能相互叮囑着、笑嘻嘻的告別。
真好!
老班瘋狗一樣的訓斥、同桌一刻不停的呵欠、和滿黑板的數學公式全都不在我腦子裡,我還沉浸在昨天的冒險中無法自拔。我突然覺得,安逸的校園生活完全不能適應我那顆躁動不安的心了,現在的我根本平靜不下來,我必須和那幫人一起,去探尋這個世界更多的秘密啊!
可是等我滿心歡喜的回到家打開房門,頓時就傻了——
他們走了。
桌椅板凳被擦拭的鋥亮如新,桌面上擺滿了五顏六色的零食,就連那本一字未動的習題冊都被一題不漏的做完了!
我覺得很傷心,昨天的這個時候還生死與共呢,怎麼能就這樣和我不辭而別!我的利用價值全被榨光了嗎?
翻開牀鋪,枕頭底下壓着一摞耀眼的毛爺爺,旁邊是我充滿了電被拔下來的手機,上面有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幺妹再見!
別再見啊,我想跟你們走……
我一遍一遍的給這個冬爺的號碼撥出去電話,可他明明就在手機旁邊,卻死活不願意接聽!
我流着眼淚漸漸明白過來:自己沒身手沒背景,又和他們非親非故的,人家憑什麼帶着我這麼個拖油瓶呢?
我捧着手機靜坐了大半夜,然後做出了人生中最重大的決定:我翻身下牀,摸出紙筆,寫下了一份休學申請。
我的頭腦還是非常理智的,升了高三,就憑目前的成績,我壓根兒考不上什麼好大學,就算有學可上,我也根本沒錢支付那筆學費。
憑我無依無靠的背景,和這個侏儒似的身材,也不可能找到什麼體面安穩的工作。
如果繼續打工生涯,這輩子我只能淪爲一個爲了生存而掙扎在社會最底層的打工妹。
但我明明見過了地下的另一個世界,和爲這個世界保密的另一種人們,我不可能甘心隱沒在人潮之中。
時間一天天過去,冬煌始終沒有接聽過我的電話。我告別了學生時代,整天紮在圖書館裡,一邊繼續着管理員的工作,一邊擴充着自己在另一個領域中的知識。
原來在蝙蝠洞口,那個一吹就引燃的“手榴彈”,叫做火摺子;冬煌口袋裡,那個能擦出火星的銀色長條就是固體鎂棒;對於繩索繫結,比較常用的打法就有20多種;林醫生的攀巖扣,其實可以按照用途擰成3種不同的形態……
我正沉浸在似曾相識、又倍感新鮮的裝備研究中,終於等到了冬煌的一通電話,他說原來的那個手機號碼即將暫停使用,他們又有了新的目的地,所以讓我不要再每天費神的給那個號碼奪命連環call了。
我看了一眼他打過來的這個固定電話,區號是0535,一查,正是在山東煙臺。他們跑到那裡幹嘛去了?
我趕緊找出地圖來,發現煙臺這個地方,正好能直接到達渤海海域。
渤海?
直覺告訴我,他們準是去找九州方鼎上,那個渤海中的小島去了!
可我翻遍了新舊三個版本的中國地圖,始終找不着哪個小島是佈滿山川河流、飛禽走獸、還矗立着一座活火山的。
渤海中,一個實際存在,又不被人發現,從古流傳至今,卻又不被記錄於版圖之上的島嶼。
我把這些關鍵字拼接在一起,突然渾身一個激靈,起身翻開了一本《山海經》。
他們的下一個目的地是:
蓬萊仙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