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要幹什麼?!”
“別鬧!”
我一下子就沉不住氣了,張小爺拽着我的衣領強按着我的衝動,抱着風爐的林哲宇也回頭朝我使了個眼色,示意這種情況下容不得任性。
我知道朝聞道一直在她們中間,我知道她們會出於某種原因買他的面子不去傷害他,所以我才願意稍微慢一些展開一個相對穩妥的營救。可是現在,他坐在那兒,身邊不遠處卻擺了個棺材?!
“到底是誰要進去,誰要出來?”
大明星也倒抽了一口涼氣,這麼說了一句。
那棺材不是沒有地方擺放而隨意靠在石柱子上的,沒過多久,那棱格勒河邊清洗好的第二口小一些的棺材也被運過來,同樣的角度靠在了另一根石柱子下面。
這是什麼意思?拿人和棺材的位置,同等級別對待嗎?
開什麼玩笑,我決不允許!
“叮——當——”
清脆的敲擊聲真的是在奏樂,這讓我恍惚回憶起霸王寶藏中那十二金人身上發出來的聲響,最古老最古老的樂曲,應當就是由這種十分悅耳的敲擊構成的。
可是現在,我無心欣賞,那聲音只讓我越聽越煩躁。身邊沒人敢說話,我的頭腦裡一片混亂,大明星剛纔的那句疑問也是我的疑問:“到底是誰要進去,誰要出來?”
如果石柱下擱置的東西是等價的,難道她們接下來會把朝聞道給塞進新棺材裡面,同樣埋在桃花樹下?
可那樣一來,她們還用的着費老大的勁兒把棺材全挖出來扛過來嗎?並且,所有的棺材都已經被損壞了,裡面的東西也一點點的在河水中清洗了乾淨,沒有跡象表明它們還會迴歸原位,加入新成員的話,也只要多添一口新棺而已。所以,剛纔的假設不對,它應該反過來,也就是說,不是“誰要進去”,而是“誰要出來”!
和朝聞道一起靠在石柱子下的,並不是棺材,而是棺材裡面洗好了的東西,她們如此排列,這意味着,棺材裡面的東西,纔是和朝聞道的身份等價的!
我急的連連跺腳,根本沒辦法老老實實的帶在原地,他們又不讓我衝過去。我想既然我們這邊可以看到對岸發生的情況,那麼同樣,以朝聞道的視力他顯然也早已窺見了這邊的處境,他不是傻子,是不是他也在等待一個更穩妥的逃跑時機?
“咚咚咚”的腳步聲摻雜在叮叮噹噹的奏樂當中,連蹦帶跳跑過去的那個西王母這會兒又一臉喜色的,從木頭雕出來的月牙橋上跑了下來,她好像完全不在意那邊的女鬼們擺出了浩大的陣勢,其實她也根本沒心思招待我們這些外人,她的眼中只有林嶽和林哲宇,她只是想着喝一杯從前的清茶罷了。
林哲宇平靜地接過她手裡遞過來的另一包東西,我感到很意外的是,她是使用了一張防潮墊把東西包起來的,打開一看,裡面她帶來的,是一些不知道哪兒弄來的碗碟。
這些碗碟可不是林家祖傳的成套茶具,有幾個還品相很差摔出了缺口,耗子哥雙眼放光的在一旁不住搓手,我估計他可能看見了古董,而在那些所謂的“茶具”之中,我還看到一個軍用水壺和一個空罐頭盒子。
熊皮巫女在後面忍不住嗤笑了一聲,我想起來她也曾經在雪山上撿過破爛,沒想到身份高貴的西王母也是如此。那塊防潮墊不知道是被哪一次的雪崩衝了出來、那隻質量不錯的軍用水壺顯然是屬於第十五師的,而其他的瓶瓶罐罐則分別屬於不同時期進入過崑崙山脈的探險家們。現在人已經逝去了,倒是留下了不少遺物。
林哲宇皺了皺眉,也是沒想到雪山上的物資如此匱乏,我們見識過了東王公那樣奢華的生活,本來還在想她能搬出一套多麼華麗的金銀製品來飲茶呢!那位西王母卻毫不介意器具的模樣,她的表情就像是等待發糖的小孩子一樣,看着倒也不忍讓人拒絕。林哲宇嘆了口氣,把東西放下,指了指風爐裡面說道:“我需要炭。”
“那個‘炭’的意思啊,就是……”
“嗯嗯!”
小王爺開口剛想要跟她解釋“炭”的意思和用途,話說一半人家就不樂意聽了。
我和他都嚇了一跳,這還是我們大家頭一次聽見西王母說人話呢,之前都是嘻嘻哈哈和女鬼似的笑,雖然剛剛她只是“嗯”了一聲。
她們不說話,並不是不會說話,也許是沒有必要。畢竟我們所謂的“話語”只是我們凡人肉胎能夠聽得懂的一種交流方式罷了,小妖童當年送我走的時候,不還開口跟我說了聲“再見”嗎?
愛喝茶的西王母沒搭理吃驚的我們,她動作很奇怪的踮着腳轉圈跳着,跳着,好像在想辦法,她猛地扭過身去晃了晃林嶽老爺爺的肩膀,然後神經病一樣大笑一聲又跑去了一邊,猴子一樣噌噌上了樹。
“你去幫她。”
林哲宇伸手推了小王爺一把,又朝向張小爺:“你也去,你去高一些的樹上,看一下地形。”
他們反映比我快,林嶽也轉頭使了個眼色,兩個人馬上明白過來,跟在後面也跑去了樹邊,一前一後爬了上去。
“還是那句話,我會盡量拖延時間,但是看樣子,她不管我們,也不會讓我們過去橋的那一邊,怎麼把人給帶出來,你們自己想辦法。”
林哲宇又匆匆忙忙交待了一句。那邊河裡又清洗好了一具棺材,果然又是運過去,擺放在了倚靠着石柱的地方。我迫切的需要知道,棺材的裡面,到底是他媽什麼鬼東西?!
那邊的桃樹下,開始有一根一根被拔光了桃花瓣的樹枝從天而降,然後愛喝茶的西王母跳下來抱着幾根枝條就往這邊跑,原來她是想要用樹枝替代我們所需的“炭火”嗎?
她的身材很豐腴,風風火火的這麼跑起來,胡亂掛在脖子上的那塊布料很容易就歪到了一邊去,我聽得清楚旁邊的耗子哥看着裸露出來的部分都乾嚥了一口唾沫!而就在我想要用這種“幫忙找柴火”的藉口跟過去一起上樹看看的時候,愛喝茶的西王母一個猛轉身要返回去樹上,我突然瞥到她甩開的衣料不僅將半個胸口、也把右邊的肩膀露出來大半,在那樣的如雪美肌上,我偏偏看到了——
鬼草!
熊皮巫女也往前跟了一步,她顯然也看到了。
那種錯綜複雜攀援在一起的藤蔓,看上去跟朝聞道手背上的花紋極其的相似。尤其是西王母的皮膚要比朝聞道白皙得多,對比着顯現出來就更加的醒目了。
爲什麼?
爲什麼她的身上也有那種花紋呢?熊皮巫女不是告訴過我,那是鬼草的碎片在人體中生長髮育的結果嗎?
我腳步遲緩了一下,沒跟上西王母的步伐,只得跟巫女兩個人面面相覷:原來薩滿教不僅僅對神靈俯首陳臣,也作用在神靈的身上。在西王母的身體裡,跟朝聞道同樣存放了一枚鬼草的碎片。並且,那一枚也被“引靈”過,從而在皮膚上生長出了那麼大一片!
這樣好像能夠證明河對岸的朝聞道跟她們之間存在着某種關聯,可還是無法解釋對岸的那個行爲究竟是要做什麼!我是越來越糊塗,林哲宇把那一包瓶瓶罐罐推過來,故意大聲說給沒跑遠的西王母聽:
“煮茶還需要水,你們兩個女人去河邊打水吧。”
我正愁找不到理由接近一些對岸,聽罷趕忙就抱着那些東西直往河邊衝!而與此同時,石柱子底下坐着的朝聞道突然直起腰身來差點就起立了,我心頭一個激動,他愣了愣,在旁邊幾個女鬼的注視中,又乖乖坐了回去。
他果然也和我們關注他一樣,一直悄悄的關注着我們這邊發生的事情吧!剛纔他的一時失態,是不是被我的舉動嚇着了,還以爲我要奮不顧身的衝過河去找他呢?
我跑到河沿邊,蹲下去開始打水,我直勾勾的盯着他的方向,我覺得,他也是在看着我的,雖然我們中間隔了這麼多的人,他還一直蒙着那塊好死不死的破布!
等着吧,我一定,一定會把你帶出去的,我可不管你那眼睛和那奇怪的鬼草對於崑崙山來說算什麼。我知道你並沒有莫名其妙的就不要我了,一切還有希望,一切還有補救的辦法!
我咬着牙下着決心,手裡狠狠的唰着小罐子,熊皮巫女輕碰了我一下,我扭頭看過去,剛好河邊清洗棺材的那幾個女鬼唰完了那一面,將棺材翻轉了一個角度,開始清洗背面。
我和熊皮巫女的臉就正對着打開了蓋的棺材,一眼就將裡面的內容看了個清楚:
墨綠色的粘液基本上已經沒有殘留了,白花花如蓮藕般乾淨的,是人的皮膚。
這口棺材屬於中等體積,白花花也只是一團晃眼的顏色,其實我沒有看出來這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又是一個什麼姿態,我所看得清楚像人的部分,只是一條人類的手臂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