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刀像被我們抓住了小尾巴一樣,皺巴着臉猶豫了半天,終於是乖乖跟着冬爺的後面,繼續向通道前方行進了。
錦夜的大家都說冬爺以前就是一‘浪’子,還是一情場高手,原先我是怎麼都不信,他分明是穩重成熟又正義的那一款啊,現在這麼一看,傳言極有可能是真的。
這位大叔看起來很會哄騙小‘女’孩啊?
我們停滯的步伐再次邁開,大勢所趨,我也不得不硬着頭皮跟着趕路了,我儘量的讓大腦回想着剪刀對禹陵的描述,好把注意力從恐懼上轉移出去。
下不及泉,上不通臭。
我們跳入的這個水潭,深度大約是十米,地表的作物最多最多能有一米的根鬚吧,如果說這個通道的盡頭是大禹的陵墓,那麼兩米到九米的距離剛好可以滿足描述中下不及地下水、上不連通根莖的條件啊!
我們已經用掉了拓印上最後一個標識的I了,那麼也就意味着,禹陵不需要再輾轉到其他的方向去,除了下水以外沒有其他的選擇了。當我們順着前方一直到無路可走的時候,應該就會有一具厚約三寸的桐木棺材,外面還纏着一圈一圈的葛藤,赫然陳列在目了!
泡在水裡的葛藤早已經腐爛了,這個山‘洞’中如此的‘潮’溼,我認爲四千年的時間也完全足夠讓大禹棺材上的葛藤腐爛殆盡。而且,那個年代的棺材不可能有多麼‘精’巧的設計,八成就是幾塊桐木片把大禹的屍身蓋在下面而已,不然還至於用葛藤給拴起來?就算木頭還沒腐朽成灰,我估‘摸’着,上面也該是覆蓋着一厚層的黴菌和蘑菇了吧?
那麼,裹屍布也就沒有什麼作用了,裡面的屍體……恐怕是爛的非常徹底。我本來還想着瞻仰一下偉大英雄的儀容,這個願望看來是很難實現了。
葛藤,葛藤。
我在想,爲什麼一定是葛藤呢?傳說中鎖在水底的那條龍,也是被葛藤給捆住的,看來在大禹的那個時代,葛藤是很普遍很方便的捆綁工具吧?
但是大禹好歹是個王,他的棺槨真的要寒酸到必須使用葛藤才能固定住嗎?還是說,這樣做,有什麼特殊的含義?
我知道在有些墓葬中,墓主人爲了顯示自己的地位尊貴,會一併葬入什麼龍啊鳳啊虎啊之類的形象。大禹是擒住過一條活生生的龍的,按理說,在他的觀念中,龍是個手下敗臣,可他卻用了困住這個敗臣一樣的手法,也纏了一圈葛藤在自己的棺材外面……這是想說……自己也是一條龍嗎?
我搖搖頭,“人中龍鳳”是後來才興起的詞彙,用到上古時代好像不太合適吧,雖然大禹絕對是帝王龍脈……
我突然想起來,在大禹的上一輩,關於他的老爹鯀這個人,是有着這麼一段記載的:
洪水滔天,鯀竊息壤以堙洪水,悖天意,違帝命,殛之於羽山。
鯀死三歲不腐,剖之以吳刀,腹生禹,化之以黃龍,入於虞淵。
我心裡一亮,誒?化之以黃龍?咦?虞淵?!
在那段時期裡,洪水是一個全球‘性’的問題,所有的古老文明裡,都有關於上古大洪水的相關記憶,而在我們中國,早在大禹以前,有一個人已經帶着百姓治理了整整九年的洪災了,不過最後還是以失敗告終,這個人就是大禹的父親——鯀。
他在九年的時間裡,嘗試了各種阻攔洪水的辦法,卻統統效果甚微。於是,他和盜取聖火的普羅米修斯一樣,爲了百姓的安危,違反天意和帝命,盜取了一種被叫做“息壤”的東西。
“息壤”是一種什麼寶貝呢?這是一種完全違反了物質守恆定律的東西,傳說它可以快速的、無限的自我生長,鯀偷來這個寶貝,就是希望用它的力量來對抗洪水。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如果有了用不盡的土壤作爲填埋,那麼不管是多大的洪水,也就能夠被堵住了。
可是就在鯀將要藉着息壤成功之際,天帝發現了異樣,他追殺這個小偷一直到東邊的羽山,把他的生命終結在了那個地方。
後來,時間過去了三年,羽山腳下那具鯀的屍體一直沒有腐爛的跡象。有人用刀子剖開了他的身體,結果大禹就從鯀的肚子裡出生了,然後那具屍身化成了一條黃龍,跳入了東方的虞淵中消失了。
再往後,便是大禹接替了父親未盡的工作,改堵爲導,平定洪水,劃分九州,開闢了這天下。
我的興趣從大禹身上轉移到了他老爹的身上去,我很好奇他死了以後,是怎麼生出的大禹,怎麼變成的黃龍,又怎麼跳入了虞淵?
從虞淵是可以通向北極的,那麼最後,鯀這個人其實是漂到了終北國去的?
神話之所以被稱爲神話,是因爲它們的內容都是常人無法做到的,隨着時間的流逝會越傳越神,越來越誇張。所以,這些故事我們不能太過計較。
也許剖腹生禹只是想突出他倆真是親生父子,也許化爲黃龍只是表達了人們對他的崇拜。
大禹應該也是聽到了人們對於父親的讚頌,所以在遇到了另一條黃龍的時候,纔沒有痛下殺手,而是把它悲憫的鎖在了水底,而他在自己的棺槨上也纏上了葛藤,八成也是爲了紀念這個未曾謀面的生父。
我吧啦吧啦一講起故事,怪人就自動的湊到我旁邊兒來了,他撓撓頭髮,疑‘惑’的問道:“如果‘化爲黃龍’是個比喻,那也就是說,鯀這個人是保持着人模人樣到過北極的,他在那個時候,到底是死了還是沒死?咱們會不會在冰棺森林的某個角落裡,其實早就跟他見過一面了?”
冬爺也很有興趣的轉頭說道:“身體放了三年都沒有腐爛,應該是沒死透吧……而且,雖然羽山就在東海邊兒上,可怎麼着也還有個跳到虞淵裡的動作吧?屍體又不會自己行動。”
剪刀雖然一開始連連否定我的鯀腹生禹說,這樣的話,他們一族豈不是就變成了單‘性’繁殖的奇葩了?可大家討論了一會兒,小姑娘顯然也覺得祖先的爸爸的故事很有吸引力了:“可是……山腳下的那三年他是怎麼熬過來的?而且不是有人用刀子劃開了他的肚子,他才離開的嗎?”
“是不是殭屍啊?死而不腐,還會一跳一跳的……”我的思維又開始大幅度跳躍了。
最冷靜的林醫生想了想,問了我們一個問題:“在北極的時候,我們見到過一副連續的壁畫草稿,上面描繪的那個人,我們是根據之後的很多條線索,才推測那個人是大禹的。現在回過頭去想想,同樣的形象,同樣的身份和能力,爲什麼不能是鯀?”
我們都愣了一下,壁畫上得到了‘玉’牒碎片作爲賞賜的那個人,顯然是一個一直在奔走忙碌的勞動者,大禹是如此,他爹也是如此啊!這兩個人除了結局不一樣,其他方面都是出奇的相像,我們憑什麼認爲成爲東王公的那個人是大禹而不是鯀,或者,乾脆這父子倆都是?
事情因爲我的一個故事而陷入了一種很有意思的境地中來:我們所認爲的,全都是大禹以一人之力完成的事物,或許是由父子兩人打造的。
你看這個會稽山脈中,出現了那麼多從北極帶回來的文化和聯繫,說不定就像治水工程一樣,是由爸爸給兒子先打下了很多年的基礎。
很有意思,按照傳說來看,他們兩人根本都沒有見過面,可是大禹在之後所走的那些路途,其實都是烙印過了鯀的足跡的。
我想着四千年前發生的這些故事,想到了林醫生念念不忘的劉晚庭。
這是一個多麼巧妙的巧合,我和她也沒有見過面,可是我會感覺到,這個‘女’人是和我關係非常緊密的。我跟她太像了,我走了很多她的老路,就連我們的面貌也在逐漸的接近,我和她之間的血緣關係,搞不好還真是母‘女’!
我們在北極分不清留下了蹤跡的人到底是鯀還是禹,那隻碩大無比的三足青鳥也分不清同樣擁有那顆心臟的人,到底是我還是它的老熟人劉晚庭。
說話間,我們的速度是越來越慢了,因爲越靠近通道的深處,透骨的寒意就越加強烈的侵襲而來。
儘管我們早就遠離了那個圓心島下方的水潭,可石壁上滲透出來的水珠並沒有那麼快的消失,隨着溫度的變化,它們都沒有向下流淌的趨勢了,轉而像凸出的顆粒一樣,在表面凝結出一層冰晶。
可想而知我們一行人現在抖的有多麼的厲害,這裡跟北極越來越相像,可是還不如在北極呆的舒坦!我們身上能夠禦寒的衣服少的可憐啊,在北極那會兒,怎麼說裡面還有貼身的絨衣,外面還套着超級保暖的皮衣呀,那裡的冰牆也是密不透風可以隔絕寒氣和存貯熱量的,對了,還有那些遇到空氣就發熱的給力暖寶寶呢!
我變得很困,很想坐下來睡一會兒,要不是害怕做噩夢,我早就提出休息的要求了!冬爺看出我滿臉的疲憊,非但沒安慰,還一腳踢我屁股上就把我驚醒了:“感覺到寒冷還想入睡的話,就是要凍死的前奏了,當心一閉上眼睛,就再也睜不開了!”
他還時不時的就去戳‘弄’一下背後小王爺高高隆起的腫包,聽到他“嗷”的慘叫一聲,表示沒睡着才繼續前進。
本來我的考慮是,既然這個地方存在着北極的衆多元素,會不會最後的那個棺材也是一具冰棺,寒氣就是從此而來的呢?可是如果這樣的話,就違背了剪刀那句桐木棺材的祖傳描述了。
剪刀現在沒有三心二意的犯‘迷’糊,並且對我們還存在着一絲敵意,我們是沒法再向她詳細詢問姒家的老底了,但是她剛纔好像說到,那段描述是因爲小時候好奇,所以偷偷的看到或者聽到了什麼,既然這樣,我覺得還是來自於她這邊的信息比較靠譜,畢竟一個是外人的推測,一個是守陵人的祖傳,大禹還是應該安葬在普通的棺木中的。
那這些冷氣又是爲了什麼而存在的呢?
大家都覺得這樣腳關節都快僵掉的前進很不是方法,怪人從他的包裡翻‘弄’了半天,‘摸’出來一小截木棍。
這個玩意兒原來是登山時防滑使用的拄拐,後來折斷掉了才被他收起來的,他用‘毛’巾徹底蘸乾淨了破爛煤油燈裡的最後一絲油底子,然後將它包在木棍上點燃,做了個簡易到家的小火把。
雖然說這玩意根本提供不了多少的熱量,但是看着有火焰閃爍,人的心裡總是能覺得暖和一丁點的。
怪人像個奧運火炬手似的走在了隊伍的中間,我趕上他的步子,看着那跳動的火光映照着四周鮮‘豔’如血的凝固水珠,突然覺得後牙根猛的‘抽’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