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醫生終於回到了我們身邊,他突然從怪人手裡接過我的脖頸,推着我擠到了圍在井邊的人堆之中。
我們倆的四周被幾個大塊頭的身軀遮擋住,我覺得連屍體們都看不見我了。
林醫生二話沒說的捧過我的頭,將掌心給搓熱,捂在了我兩邊已經形同虛設的耳朵上。
幹啥?雖然東王公放棄了我,但我已經聽不到了……人家已經把精力放在了控制高小雅身上,壓根兒不會對我吹哨子了,你再堵着我耳朵還有什麼用……
我心裡這麼悲哀的唸叨着,以後我可以去村裡的殘聯互助社上班了。
林醫生的手心把我的耳朵堵了個嚴嚴實實一絲不漏,然後他突然向兩邊一拔——
“啵”的一聲,我耳朵裡的氣壓好像被引導着流動了一下,之後居然聽到他湊在我耳朵邊唔哩哇啦說了一句什麼!
雖然我聽不清楚,可這聲音是聾子的無聲世界裡,一扇希望之窗啊!我還能治好?!
他很嫺熟的又給我平衡了幾次鼓膜內外的壓力,我居然可以聽到他細微的像蚊子般的聲音了:
“口腔裡鼓一口氣,緊閉嘴巴,用盡全力向外吹。”
我像遇到了再世華佗一樣趕緊鼓起腮幫子照做,他又捏住了我的鼻子,讓這口氣實在是沒地方發泄,只好“咚”的一聲,似乎把耳朵給打通了!
“活動開手腳,要上了!”
我剛被林醫生鬆開鼻子,就聽到耗子哥的一聲令下,雖然聲音微弱,可這總比啥都聽不見強多了啊!我欣喜若狂的看向大家,發現他們都昂着腦袋看着上方。
我一擡頭,那盞探照燈像四周擺放了鏡子一般,加倍明亮了,它被樹根懸掛在高高的冰層頂部,照亮了外面清晰流動的海水,還有個隱約從湛藍色水波里浮現而出的巨大黑影!
“我日!那是什麼玩意……”冬爺撓着我頭髮的手突然一緊。
我驚得差點牙齒都忘了疼,在頂層冰殼之上,懸浮着一個來回來回隨着水波晃盪的東西:它的底是一個巨大的圓,隨着晃動的角度稍微偏一些,我感覺它還有一個高高的尖角,總體來說,這東西應該是一個空心的圓錐,看它的如此形態,簡直就是一頂將要卡在冰山頭上的尖帽子!
“耗子,我們要從這兒走?”小王爺難以置信的問道。
耗子哥點點頭:“塔頂。”
我想他的這個說法很貼切,我們從海底一路費力的攀爬上來,可不就是把這座冰山當成高塔了嗎?一座塔的最高點就是塔頂,這裡已經是距離地面最近的地方了!
“啪”。
冬爺的槍又對着我們的後方射擊了一發子彈,我的聽力受損嚴重,那槍響在我聽來跟小孩兒摔了個紙炮似的,不過這樣是最好的狀況,我可以聽到身邊夥伴的耳語,知道下一步該做些什麼,如果東王公心血來潮又妄想控制我,那麼只要堵住耳朵,周身的微弱聲音就進不來了,我又成了聾子。
轉過頭一看,冬爺這一槍是警示用的,手槍射程不遠,他擊中了一尊空棺,那後面幾米的位置正站着目光呆滯的高小雅,他不讓她向我們這邊靠近了。
此刻我還特別希望她能回過神來擺脫控制,趕緊回到我們身邊離開這裡,可是在她身側四個棺材之外的距離那兒,我看到了東王公的白髮。
他絕對是不會讓她走的。
我在這個瞬間預感到了高小雅的結局,我心裡升起一陣無能爲力的悲哀,這個可憐的女孩子明明就在眼前了,爲什麼我們如論如何都帶不走她呢?
只要離開這個地方,我們就可以給她引產,雖然精神上她會崩潰好一陣子,但好歹那樣可以保住命啊!
我腦子裡突然靈光一閃,東王公要留住她,全是因爲那個孩子,我們如果在這裡就把孩子打掉,那豈不是形勢大好?!
我趕緊拉了林醫生一下,想讓他找個可以把高小雅摔一跤摔到流產的方法,可一轉頭我就反應過來,不對啊,她這纔跟東王公好上幾天?她的子宮裡現在只有一枚受精卵而已吧,我們上哪兒讓她流產去!
高小雅越走越近,我多想拉着她回到我們的圈子,可是遠處東王公隱約露出的白髮表明,這個女人仍舊在敵方的控制內,我們帶不走她、不想傷害她、卻還會因爲她拖垮隊伍的進度。
這樣會陷入一個死循環,我們得把她殘忍的留給東王公了,一時半會兒她還死不了,而現在離開的最佳時機就在眼前,我們不能讓她接近我們的圈子。
如果她再阻攔我們,冬爺的下一槍就要打在她身上了。
可她毫不畏懼的又走近了兩步,她的表情還是麻木的,難道東王公以爲,我們真的不會向她開槍嗎?
“小雅……別過來了。”
我聽到林醫生在跟她講話,聲音特別的沙啞:
“你先不要過來,你現在控制不住自己,我們會傷到你的。”他迎向前走了幾步,語氣很堅定的說道,“在這裡等我。”
木偶般的高小雅立馬就停下了腳步,我們也不知道她這是在乖乖聽話,還是東王公在顧忌些什麼而讓她止步了。
“別管她了,機會難得,抓緊幹正事兒,把所有的東西都收好,擡頭記一下上面的設置。”耗子看着我們對她戀戀不捨的樣子暴躁的厲害,“保住你們自己的小命在先!”
我心說記住上面的設置要幹嘛?我眯着眼睛望眼欲穿的盯着上方,看到塔頂大帽子跟冰山是分開的,它之所以能懸在海洋裡,是因爲在它底下拴着數條鏈子,分成幾個方向連接着我們頭上的冰殼。
而栓在這些鏈子末端的,是像冰箱形狀差不多的冰質的方塊,它們牢牢的卡在頂層冰殼中,一半露在外面的海洋中,一半給裡面空間留了一小截。
“耗子,接下來要怎麼辦?”冬爺還舉着槍對着東王公不敢放鬆呢,他着急的催促道,“無論你能想到的是什麼辦法,只要能出去都快點!”
“你們五個人進入到那些冰塊裡,老子幫你們把樹根砍斷,塔頂會浮起來帶你們回陸地的。”
“等等,五個人?”小王爺回頭瞪大了眼睛,“算上高小雅,我們是七個,就算她走不了了,我們也是六個人啊!”
耗子呵呵一笑啥也沒多說,只掰着手指頭好像在測算着什麼距離。
我心裡有種很不好的預感,難道他真的不打算走了?我擡頭數了數,他所說的冰塊就是困住塔頂帽子的那些冰箱方塊,五個人分別鑽進去,空間是足夠的,可拴着大方塊的鏈條一共有六根呢!它們在縱向均勻分佈,在橫向還有幾點交叉重疊的交織在一起,從正下方往上看去,它們構成了由兩個等邊三角組合起來的六芒星形狀,又正好處在大帽子的圓形底部間,我們見到多次的那個東王公符號又出現了!
大帽子是空心的,它像一個倒扣在水中的茶杯,裡面全是空氣,如果解開冰殼對它的固定,它一定會快速的升到路面上去,這是我上小學的時候,自然老師給我們講大氣壓強的時候,做過的一個小實驗。
耗子所說的離開這裡的方法,是讓我們對應着方塊的數量跟着大帽子浮上去,七個人六個方塊,我們必須要捨棄掉一個嗎?
可是他所說的爲什麼是五個人?!
我搖頭晃腦的想把海里的情況看個仔細,我發現,那個中間的大帽子之所以會在水中浮動來浮動去的,是因爲那六條鏈子沒變,可是其中一條的盡頭是空的!
能夠承載人鑽進去的方塊實際上只有五個啊!一旦缺失了那個角,其他和它之間的連接就得鬆散開來,所以這個帽子受到的牽引力當然就不穩定,當然難以保持平衡的要在海里晃動了。
耗子哥一直以來所說的“送你們走”,一定是他早就知道我們人數比方塊數多,他早就做好了犧牲的準備了……
原本他排擠高小雅,也許是想給自己一個離開的機會,現在可好了,方塊原本就少,這又壞了一個,七選五,我們要面臨艱難的選擇了……
“老子不走了啊,你們照顧好自己。”耗子很平和的回答道,“等下會有個大動靜,你們從現在開始什麼心都不用操了,聽我指揮就行。”
“指揮你個頭啊,你留在這裡幹毛!你能懷孕還是怎麼着!”怪人立馬就反對了,他拔出匕首來,打探了一下井中伸出來的世界之樹問道,“不就是要砍斷樹根嗎?我來!”
“好了道哥,這是不成功就都得死的操作,你省省力氣照顧他們吧。”耗子笑着給了他一記輕拳,然後有些落寞的掃了一眼四周的冰棺說道,“這是命中註定的啊。”
“胡說八道,怎麼註定的?我把你打暈強行拖走又能怎麼着?”冬爺氣的吹鬍子瞪眼的,“你這小賤命死哪兒都行,就不能是這兒!實在買不起目的,我把你埋我家祖墳裡好了!”
“不想掙扎了,其實老子從老徐福手裡接過青鳥面具的那一天起,就知道最後是這樣,只不過原先不信,現在相信了罷了。”他滿臉毫不在意的表情,朝我們每個人呲牙咧嘴的笑着,笑的是那麼那麼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