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就像主人對忠犬發出了哨聲、就像在靜謐之城中小妖童對三千童子清脆的金鈴,是無法抗拒的。
我們可沒空顧及他這個老狐狸的生死,冬爺一看這個情形,趕緊的幫着女巫把團座往外面拖拽——要滾回去就麻溜的,別堵着着我們的路啊!
團座滿臉的鼻涕眼淚,他終於是從門後退了出來,跪在地上開始往女巫的方向爬過去。
他身上的氈布衣服都被枝條給扯掉了,我看到他胸膛上的那隻蝴蝶已經算是發育完整了,他的記憶很快就會被遺忘,這個民國時期叱吒風雲的軍官即將變成一具活着的骷髏了。
剛纔的那個瞬間是他最後的機會,現在,不管冬爺他們能否逃得出去,反正他的一切算是都完了。
黑曜石大門在他離開後重重的閉合起來,冬爺趁着這個機會,趕緊擰開小瓶的蓋子,把殘留下來的那點兒可憐的血液都給塗抹了上去——
大門再次開啓,冬爺在那些枝條還沒伸過來的時候,拎起怪人的領子,把他緊緊的抱在懷裡,想誤導枝條把他們當做同一個人!
可是我們想的簡單,世界之樹可是有智慧的,小蛇枝條們只纏繞了幾秒鐘,就鑽進兩人衣服的間隙裡,把他們分開了!
冬爺死命晃悠着都快乾涸了的血瓶,把最後的幾滴子血往怪人的手掌上抹,他連唾沫都用上了,恨不得能把一滴血稀釋成一大杯!
“媽的,血不夠老子這裡有的是啊……可是根本送不過去……”耗子抄起工兵鏟,對着冰層的裂縫,又開始一陣狂砸,“早知道老子血這麼值錢,來的時候一人接一茶缸就是了!”
小蛇把兩人之間的距離越分越遠,冬爺一看不能矇混過關,連忙搖了搖怪人,把他朝裡面推了一把,自己探身往外面挪動!
怪人的頭耷拉在冬爺肩膀上,我看到他睜開了眼睛。
他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我,我看他眨眨眼笑了一下,強打起精神來推開冬爺。
我心一顫,大家必須要面對一個艱難的選擇了,以怪人的性子,他絕對會犧牲自己,而冬爺又肯定不會拋下他,現在團座殘留下來的血已經沒了,要走只能走一個人……
“怎麼辦……怎麼辦?”我拉着耗子的手,指甲都快把他的掌心抓爛了,“你當過東王公,你一定有辦法的對吧?”
耗子狂抓着頭皮,急的渾身都在冒汗:“沒有啊……沒有辦法……”
“好好想想!你在蓬萊呆了那麼久,東王公還跟你說了些什麼?”我使勁搖晃着他,又扭頭晃悠着林醫生,恨不得在一秒鐘之內把所有人的智慧都給掏出來,“冬爺說過,咱們這兒不準有掉隊的啊!”
林醫生一向冷靜的表情此刻也慌亂起來:“能救他們的只有血裡的東西……外面沒有東王公,北極也不會有麒麟獻血……”
冰牆外的團座跪在女巫腳下,顫抖的非常厲害,怪人在用盡生命中最後的一絲力氣把冬爺往門後推,硝煙已散去,黑曜石大門開始閉合了。
女巫露出一個很恐怖的笑容來,她的嘴巴咧的很大,一腳踩在團座的背上,然後走向已經完全從枝條中脫離出來的怪人。
不行……不能讓他再爲我們去死了,他還年輕,他還有那條腳鏈的秘密沒找到答案,他還……就算我一萬個不願意,他也在外頭還有個奶大腚大的未婚妻呢!麒麟血……哪裡才能弄到麒麟血啊!?
黑曜石大門即將閉合,怪人把死命抓着他衣服的冬爺那隻手掰開,倚在下降的大門上,等着女巫靠近。
我又一次隔着冰牆,眼睜睜的看着暗戀的那個人陷入絕望,他還在笑着,眼睛亮閃閃的。我心說這是個大混蛋,逼着我也離不開這裡了,等會兒讓耗子哥帶着其他人去跟冬爺匯合,然後逃出生天吧,我要原路返回,留在這兒陪他度過神志清醒的最後一段日子。
這時候,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距離地面還剩一米左右,很快就要夾斷冬爺那隻伸出來的手的大門,突然停止了下落!
不光如此,它還顫悠了幾下,似乎還有能擡起來的趨勢?
老天爺,這是見證奇蹟的時刻嗎?可是爲什麼?!
“他的血……”小王爺疑惑的指着怪人,“他的血沾在門板上了。”
我一愣,看到怪人是擼起袖管,用小臂撐在門板上的,他渾身是傷,小臂上自然也少不了流出來的血液,那下面的位置,恰好是那個摸起來能感受到刻着三角圖案的地方!
我們做夢也沒有想到,怪人的血居然也能打開這扇屬於東王公專屬的黑曜石之門,我知道他很會和動物相處,獨角麒麟在蓬萊的時候跟他關係很好,可怪人怎麼會去喝它的血呢?
“有救了!”
耗子抽出我腰上的手槍,隨便對着冰牆打了一發,響亮的槍響把發呆中的怪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小王爺趕緊的拿熒光棒在牆上寫字,林醫生向他一個勁比劃着劃破手臂的動作!
他點點頭,揭開手臂上一條傷口的結痂,猛的一撕——
我靠,多謝真主、耶穌、玉皇大帝,黑曜石大門立馬上升了!
冬爺還掙扎着身體沒往裡面走,從它的旁邊,原本堵着門縫的那些枝條活動了起來,像一隻大手一樣,把搖搖欲墜的怪人纏在了裡面!
我腦子裡回放過我們在蓬萊的片段,突然醒悟過來,“噗”的一聲裂開嘴就笑,眼淚也連同着噴了出來:
“咱們的道哥啊……他沒喝過麒麟血,但是喝過麒麟奶……”
“我操……”耗子哥也不知道該罵些什麼好了,帶着複雜的心情踱了幾步,把手伸進我頭髮裡抓撓起來,如釋重負的大笑了幾聲。
我回憶起來,怪人這傢伙因爲手裡有鱷魚肉還有抓癢技術活兒的關係,跟母麒麟親密無間,他們在赤金樓閣的地下隧道里相處了很久,母麒麟會關照我也是因爲怪人的緣故。我們五人小隊集合之時,曾經懷疑母麒麟的胸膛裡有一塊和公麒麟相似的玉石,怪人那時候立馬站出來護住他的好朋友,我記得清清楚楚,他很無辜的說了一句:“別打它的主意,它幫咱們不少忙了,我還喝了一口它的奶呢!”
這真是傻人有傻福,吃貨也能創造奇蹟!喝過麒麟奶的怪人在此刻擁有了非常牛逼的血液,因此居然撿回了一條命!
馬上就要走到跟前的女巫愣住了,她纔不敢去違反這兒的規則,去把已經進入門中的人再拉出來呢!
她在門前讓我們心驚膽戰的呆站了一會兒後,終於是放棄了堅持,她像當時某個巫師帶走我一樣,將一條牽引鏈栓在了團座身上,招招手要帶領骷髏巫師們回去了。
團座伏在地上一動不動,他的末日來了。
女巫踢了他一腳,像拖拽着一條死狗一樣,徑直往臺階下走。
黑曜石大門將怪人和冬爺的身軀漸漸遮擋住,我們以爲一切已經結束了,突然團座卻跳了起來,他掙脫開女巫緊攥在手裡的牽引鏈,瘋狗一樣頂着滿臉鼻涕眼淚跪着衝到了大門前!
“他丫的要幹嗎!”小王爺本來都開始收拾散落的熒光棒了,這下又緊張了起來,“魚死網破?同歸於盡?”
“不對,他完全沒有能拼一把的籌碼了,他連把刀都沒有。”林醫生搖頭道。
女巫一個手勢,就有幾個骷髏返回來,抓着團座的狗鏈子往後扯。他的不是栓在腰帶上,而是拴在脖子上的,這麼一拉扯,勒得他直翻白眼!
可他的表情非常嚇人,他面對着大門一副歇斯底里的樣子,大張着嘴巴呼喊着什麼。
我們能聽到帶着哭腔的聲音傳來,但聽不清他在喊些什麼,從他的口型來看,那像是“殺了我”。
黑曜石大門距離地面只有三四十公分了,我看到冬爺的霰彈槍槍管突然從那個間隙中伸了出來。
一聲槍響!
原來冬爺真的留了一發子彈!我感覺面前的冰牆上瞬間被蒙上了一層紅紗,團座的血噴濺的非常遠,冬爺沒爆他的腦袋,打穿了他的胸膛!
霰彈槍的威力他是清楚的,他在靜謐之城謀反失敗時,要求留個全屍當做最後的尊嚴,最後還苟延殘喘倖存了下來,而現在的他卻求着冬爺給他個痛快,即使身體上的皮肉都要被子彈中的鋼珠炸開,死相再慘烈,也沒有任何的關係了。
霰彈槍的鋼珠一定將團座胸前的蝴蝶衝擊成肉餡了,他的身軀以跪着的姿勢猛然向前倒下,黑曜石大門也徹底閉合了。他終於是以一個人類,而不是行屍走肉的身份,去會見他在另一個世界等候了多時的老友們去了。
冬爺這一槍是對他最後的憐憫,是他所得到的最好救贖。
從這一刻開始,冰牆以外的任何事情都再與我們無關,管他們怎麼收屍、管他們怎麼補充損失的隊伍呢,我們只要想着離開這兒,全員匯合,奔向自由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