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怪人的動作像個傻子,而身爲這樣一個傻子,他怎麼可能被貼上“娶親”這種八竿子打不着的標籤?
回想起那個少女瞪着我的眼神,我知道她是來真的,說不定等我們辦完了這場喪事,部落裡又該張燈結綵的招女婿了!
我心煩的要死,覺得自己真是個充滿矛盾的人:
我對怪人朝顯然有好感,卻還一心想加入保密人。
那種好感是時隱時現的,還沒有強烈到非要怎樣的地步,也許是沒見過世面,也許是青春期衝動,我都鬧不清那種情緒是爲什麼,我纔沒有資格在現在就考慮人生中的那種事情呢,我已經是個實習期的保密人了。
在我知道的女保密人裡,好像40歲左右纔是退休年齡,現在我的真實年齡是19,那麼在未來的20年中,我是不能冒出“嫁人”這種念頭的。
可是,人家朝聞道不是保密人啊,人家二十多歲大好年齡,憑什麼就不能娶媳婦生孩子呢?
我不能結婚不能生娃,還要阻止別人得到這項權利,不是太自私了嗎?
可我就是自私,而且還自卑,我明白朝聞道不可能會正眼瞧我,不可能會等我二十年的。
死乞白賴的拖拉着兒女情長,不如跳出世俗的眼光,去冒險、去旅行,用這雙眼睛去看看外面的另一個世界。
我覺得,此刻涌出心底的悲哀才比較適合給死人下葬這種差事,我沒精打采的又跟了一段路途,詭異的北極送殯才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關於感情之類的事情,都以後再說吧,我還小,我不懂。
我長出一口氣,擡起頭來,發現在我們的面前,出現了一條逐漸融化中的河流。
怎麼着,腳步都停下了,開始下葬嗎?
可是放眼望去,這是一片普通的廣闊河岸,沒有墳堆、沒有墓碑,那死人要葬在哪裡?
阿日族的人把屍體的頭部從那個彩繩的套圈中取出來,招招手讓我們過去。
我走到屍體旁邊,有些犯惡心。他被凍得全身硬邦邦的,渾身都是冰霜,任由我們把他橫過來豎過去的拖拽,不管他生前是多麼偉大多麼驕傲的一位英雄,這會兒都和廚房冰櫃裡拎出來的一隻凍雞沒有區別。
只要人一死,就成了低賤的一塊肉了嗎?
他們把他翻來覆去的運向河岸邊,看情形,是要將屍體直接推進冰冷的河水裡。
原來是迴歸自然的水葬啊……
在他入水的前一刻,我心生憐憫,還想幫他把額前凍成冰條的頭髮捋一捋呢,可一擡手,我奇怪的覺得他和原先的樣子,有點區別:
在部落裡的時候,他是緊閉着眼睛的,可這會兒,我覺得他似乎悄悄的動了動眼皮,形成了一個半睜半閉的狀態,至少我肯定看到了他的眼白!
是因爲在路上受到了很多顛簸?
有幾隻海豹趴在遠處的冰面上好奇的打量着我們,不知道它們吃不吃肉,這具屍體會不會成爲它們的食物。
大家鬆開手,屍體便掉落了進去,迸濺起一大片冰涼的水花。
他在下一秒鐘就完全被河水浸溼了,他先是隨着水流漂浮着打了個轉,然後便靜靜的沒入了北極冰河的深處。
冰面上的海豹們一副天真的表情,高昂着腦袋用水汪汪的黑眼珠看着我們收拾雪橇車的樣子,輕鳴了幾聲。
就如同阿日族剛纔的那首詩歌所說,在海豹單純的思維裡,它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活下去、就是獲得食物,哪裡懂得人類中有一種告別叫做生死呢?
不管怎麼說,族長交代給我們的第二項任務,算是圓滿完成了吧?
我搖搖腦袋甩開那些多疑的念頭,一轉身,其餘阿日族人都站在後頭,他們露出的詭異表情嚇得我一個哆嗦——
他們有些變形的臉龐上,沒有任何一滴淚,相反,他們全都咧着嘴巴,把前牙露在外面。
這些人可能由於經常食用肉食,虎牙是很發達的,看起來頗有些動物獠牙的意思,但那個表情既不是恐嚇,也不是笑,總之一排人就那樣面對着河流,呲牙咧嘴的嘟囔了大半天,這才起身閉上嘴巴,開始以極快的速度往回返程。
“在北極生存,果然是要靠天賦的……”小王爺的光頭在徐徐散發着體內的熱氣,“他們的大腿骨比例長,這個體型適合長途跋涉和加速奔跑,打獵的話,絕對佔有優勢!咱們的骨頭可就跟不上了……”
眼看着他們把我們遠遠的拋在了後頭,大家各自罵了幾句娘,不得不再次馬不停蹄的甩開腿前進。但我們這撥外來人早就在跳大神的過程中把力氣消耗殆盡了,就算是以全力奔跑的速度跟在後頭,也還是追不上隊尾那個人的步伐。
我腳軟的都要癱倒在地了,可是又絕對不敢停下來休息,如果在視線中脫離了阿日族人的身影,我們八成是要在這片白色荒蕪上迷路的!
怪人是我們當中體力最耐用的,可他在跳大神的時候特別賣力,這會兒也是相當的吃不消,步幅縮小了很多,連連轉頭問我們有沒有帶着能量棒。
終於是筋疲力盡的回到了阿日族的營地,大家都覺得呆在這個奇怪的部落裡實在是渾身不舒服,也顧不上什麼歇息了,趕緊的帶上我們的行囊,想盡快離開這兒。
我心裡暗暗叫好,管他第一個條件是什麼,只要我們帶着怪人一起,等找到了林醫生直接不就能回國了嗎?阿日族還能追到中國找女婿去不成?
小王爺給兩輛雪地車加滿了油,耗子怪人在阿日族那些古怪傢伙的幫助下,把帳篷、乾肉之類的東西扛到了雪橇車上。
族長用冷眼掃視了一遍我們的隊伍,手一揮,叫來一個嚮導將我們帶走。
一旦離開了這片地域,我們就要獨立面對北極的考驗了,是生是死全看天意。
要搶走怪人的那個少女把狗狗的隊列排好,栓在了前面,居然很自覺的坐在了雪橇的駕駛位上!
我靠,難道帶我們去找林醫生的嚮導就是她?
十隻雪橇犬興奮無比的按照扇形隊列狂奔起來,我則無限鬱悶的看着雪橇後座的怪人被她一個響鞭帶到了幾百米開外。
兩輛車子緊隨其後,和雪橇保持着一小段距離,快速穿越過一片海象棲息地,在它們響亮的呼喚聲中,越走越偏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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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極的春天一來,危險也就來了,冬眠中的那些動物已經甦醒,如果我們什麼準備也沒有就貿然的闖入這些無人區,遇到北極狼北極熊什麼的,就只能阿彌陀佛了。不過小卷毛給我進了水的fn-57更換了槍管,冬爺的背上也扛着他的霰彈槍呢,只要大家不走散,我們這撥人肯定是什麼野獸都擋不住的!
“冬爺,阿日族的首領是怎麼描述林醫生的線索的?”我趁着氣氛還算緩和,轉頭問向他。
“他們族裡的幾個人正在打獵回來的路上,聽到一個男人的大喊大叫,循着聲音趕過去,發現是你道哥一隻腳被海冰凍住了。”冬煌回答道,“把他拖出來以後,語言又不通,他比劃了半天他們才明白,還有一個人往北走去了,他沒法動彈,追不過去!”
“這麼說,林醫生的失蹤,是他自己造成的?”我絞盡腦汁的想了一會兒,他好不容易來北極一次,完全沒有什麼理由去北邊尋死啊!
“打獵的隊伍把朝聞道帶回了部落的營地裡,正好從另一個方向也回來一個老太太,她說去北邊河裡洗衣服的時候,不小心滑了一跤,把老骨頭給摔脫臼了!不過恰巧遇見一個外族人,他穿的衣服不多,凍得臉色發青,舉着她的腳掌,幾下就把骨頭給接上了。這個老太太很感激,就把自己帶的肉乾分給他吃了幾塊,想帶他一起回來,結果這人一點兒也不領情,拿走了她身上所有的食物和裝備,還把她的毛皮大衣給扒了,然後頭也不回的就接着走向了北方。”冬爺停頓了一下,指了指前面正在帶路的少女,“那個姑娘和另外幾個人聽說以後,也不知道該感激還是氣憤,就乾脆追去了北方。當時剛下過一場雪,他們先沿着地上的腳印和污痕跟蹤了很遠的距離,結果在追到了通向禁地那條路的時候,突然遇到了一場小規模的北極風暴,他們不得不返程而歸了。”
“禁地?”我聽到了一個挺神秘的詞彙。
“就是位於在北極點附近的一片冰山羣,對於這些地方,他們的部落是禁止踏入的,誰也不敢爲了找一個陌生人冒這個險!”
“是封建迷信吧……冰山有什麼不能去的,北極這裡不到處是冰山嗎?”
冬煌聳了聳肩:“每個地域都有各自的一套禁忌,他們能收留朝聞道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吧!後來等到你道哥恢復了體力,風暴也停了,他自己也去北邊找過幾回,但是地上的腳印已經被積雪覆蓋住了,他單槍匹馬的去找人是沒有任何作用的。”
我疑惑道:“那現在,咱們要去的地方是?”
“直接去禁地。”冬煌比劃了一個叉叉,“雖然沒有腳印,但我估摸着就算走丟了,他也應該是禁地裡,畢竟這兒沒有那麼多開拓出來的道路。”
北極颶風越來越猛,鋪天蓋地的雪花不是天上掉下來的,而是風把地面上沒凍結實的小冰晶全颳了起來,吹個粉碎!
我幾乎看不到雪橇車和小王爺的另一輛雪地車了,漫天的密集冰晶簡直和刀片一樣鋒利!二毛子卡上了頭盔,“乒乒乓乓”的衝擊聲不絕於耳,我半個身子縮在冬煌的大披風裡,前面環住她的腰往後靠,雖然戴上了熊掌一樣厚重的手套,可我指間的關節還是痛的要命,這風好像具有穿透作用,直接吹進了你的骨頭裡!
我覺得天旋地轉,就連低着頭的呼吸都能帶進來幾塊冰冰涼的小晶體,這兒是世界盡頭、也是世界末日了吧?人類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才能穿越過這種風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