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蕪,比你修爲高的,脾氣好的,長的好看的女仙太多了,可你,卻是這幾十萬年來最令吾心憂的一個…神仙亦有七情六慾,只是…不到情之所繫而已。”
“情…之所繫?”
我呆愣的重複了一句。
他揚脣,嘴角弧度擴大,眉眼生動,攝人心魄,“蒂蕪,不用害怕,真正應該恐懼的,是我。”
離淵說:真正應該恐懼的,是我…
他有什麼好害怕的呢?九重天上戰神離淵,睥睨六界,傲視萬物。
“帝君是在開玩笑麼?”
我扁着嘴,冷哼了一聲。
“終有一日,你會明白的,只是,希望你能記住此刻心境,愛與恨,一念之間而已。”
他又在說一些我不是很懂的話,我無聲望他,卻被他眸底的深沉落寞所震驚,春風十度輕拂而來,我卻感覺入了深秋,一片蕭瑟。
“帝君…”
我無意識低喃輕喚。
他微微側目,避開我的視線,淺飲杯中酒,道:“蒂蕪,待你善德圓滿,天劫便也要到了,屆時,你是選擇應劫,還是入輪迴渡劫?”
“入輪迴!”
應劫需得直面九九雷霆之力,而我修爲低下,真要抵抗天劫,不死也會脫層皮...何況,我怕疼…輪迴渡劫便是最好的選擇。
離淵聞言,思索了片刻,道:“也罷…”
見他語氣有幾分沉重,我不由得有些害怕:“帝君,可是有什麼問題?”
離淵鎖眉,“天意如此,就算吾爲上神,也不可隨意干涉,福禍相依,你安心渡劫便好。”
聞言,我不由得更是驚訝:“真有什麼問題?!”
離淵搖頭:“總歸是天劫,不必太過心憂。”
我點了點頭,隨即揚起笑臉,討好的湊近離淵:“帝君乃是上神,可能助小仙一臂之力?”
離淵斜睨了我一眼:“吾雖能感知這一劫數,卻不能出手助你,否則待你成神之日,你所要承受的劫難比之這個要重百倍,如此,可還要我出手相助?”
我連連擺手,“不要了,不要了…”
重百倍?
那我豈不是要被那天雷給劈死過去?
除卻上古神邸,仙界再無他神…這其中不光是因爲神之血脈,亦有劫難的因素…
爲了今後的成神之路,我還是悠着點的好…
“帝君,那我什麼時候渡劫?”
“待你善德圓滿之日。”
我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善德便是積善成德?”
“嗯。”
離淵頷首,脣角帶了笑意:“這幾日,你可以在凡間多走走,行善積德…”
我眸光忽閃:“帝君帶我來凡間,便是爲了行善渡劫?”
他不語,算是默認了。
我咧嘴一笑,傾身至他眼前,語氣親暱:“原來帝君這般爲我着想…”
離淵無奈避開了些許,道:“坐好。”
“不要。”
我輕笑,身子一轉便至他身側,撲入他懷裡,他無奈,只得張開手接住我。
“那帝君可要與我一起去…行善?”
我環上他脖頸,笑意盈盈。
他啓脣,微涼的氣息噴在我臉上:“自己去。”
我撇嘴,“那我若是去了,帝君作甚?”
“等你回來。”
……
等我回來麼?我微垂了眸子,臉埋在他頸項間,多麼令人心動的一句話,我微抿了脣角,淺淺笑意流露。
從來都是我在等…如今,終於有人願意等我了麼?
就算你不記得我了,仍對我縱容寵溺,也不枉我千年苦苦尋覓…
“那帝君便等我的好消息吧…”
我揚脣,一個大大的笑臉,隨即在他臉上“吧唧”一口,笑着離了他懷抱。
他微笑搖頭,喚醒在一旁睡覺的小白。
“帶上小白。”
他道。
我揚脣一笑,將仍在暈暈乎乎的小白一把抓起,禁錮在懷裡,道:“那我走了…”
他微笑頷首,目送我離開。
煦色韶光明媚溫暖,巷陌深深攤販沿街叫賣,窈窕女子遮了面容,只留一雙美目顧盼生嫣,我負手身後,目光悠悠四周環視,一派祥和之色。
淺淺一聲嘆息,看來這善緣強求不來……
“小白…你餓了麼?”
目光瞥向香味四溢的糕點小鋪,眸光晶亮。
小白睨我一眼,神色懨懨,不感興趣。
我微勾了脣角,引誘道:“凡間的事物可好吃了,你真不吃?”
小白毫無反應。
我撇撇嘴,真是不知享受的傢伙。
晃悠了兩個時辰,一無所獲,倒是將這沿街的美食鋪給逛了個遍,遂心滿意足的回了酒樓。
上了二樓,推門而入,目光狐疑的轉了一圈,內裡空無一人。
心下一慌,急急開口喚道:“帝君?”
無人迴應。
“帝君!”
疾步而入,將每個角落都翻了個底朝天,卻連離淵一片衣袖都未曾找到…
小白從我懷裡躍下,在房裡踱步轉了幾圈。
“小白…帝君…不見了…”
我怔怔然盯着滿是空寂,春意暖人,我卻如墜冰窖,渾身顫慄不已。
爲何…總是在我滿心歡喜之時給我迎頭痛擊?生生世世…不離不棄…都是騙我的麼?
眼淚滾燙落下,忽覺無盡悲涼,騙子…騙子…都是騙子…
小腿一陣疼痛,我茫然看去,小白咬着我褲管,將我往前拖去。
我木然擡腳,跟着它走。
至小榻,它鬆開我小腿,一躍而上,爪子在一封信紙上拍了拍。
我目光空洞,望着它,僵硬着伸出手,將信紙拆開……
離淵蒼勁有力的字映入眼簾:吾有要事,不必心憂,五日後歸。
淚水沿着臉頰落在紙上,“啪嗒”一聲將我驚醒,離淵…沒有不告而別?
“小白…”
我止住了眼淚,聲音卻仍是哽咽。
小白無奈的走近我,腦袋在我臉上安撫的蹭了蹭。
“還好,帝君沒有拋棄我…他說過要娶我做帝后的…我們就在這兒等他回來好不好?”
小白頷首,伸出舌頭在我臉上舔了舔。
“呼哧…”
忽而,它甩了甩腦袋,隨即躍上桌子,小小的腦袋埋進了酒罈中,待到口中溢滿了酒香,這才嫌棄的瞥着我。
我愣了愣,摸了摸臉頰,淚痕與口水印溼溼潤潤,它是舔到眼淚了?
“哈哈…這下看你以後還敢不敢隨意在我臉上餬口水…”
淚水的味道,又苦又澀…我嘗過太多遍…
小白冷眼睨着我,不屑的轉過了腦袋。
我捏着手中信紙,頗爲珍惜的摺好,放置腰間錦袋中,這是離淵留給我的信,自當好生保留。
只是,他是去做什麼?
爲何那麼急迫…不說帶我一起,連與我告別一聲都來不及?
暮色漸濃,窗外漁火暈黃一片,映在水底似是粼粼星辰微光閃爍,大街小巷都掛起了燈籠,明亮溫暖。
湖畔柳樹輕搖,似是女子妖嬈身姿,於風中起舞,輕舟已歇,絲竹聲響,畫舫船廊,鶯歌燕舞,伴着皎然月光,一片迤邐春光。
我佇立窗前,倚窗而望,萬家燈火長明,綺麗美色盡入眼底。
“小白,想不想去街上玩玩?”
我回眸,望了眼趴在案几上闔目休憩的小白,問道。
它睜眼,了無興趣的搖搖頭,再度斂目,勢要與周公纏綿。
我無奈失笑,兀自觀賞夜景闌珊,只可惜…終是少了那人相伴。
燭火垂淚已至深夜,獨臥牀榻,腦中滿是那一紙書信,久不能眠…
我微惱的盯了一眼在一旁酣睡的小白,一把將被褥矇住了腦袋,不要再想了…蒂蕪…
帝君離去自有他的要事,說了不必心憂…便不要再自尋煩擾…
東方既白,縷縷天光穿過窗隙入了內室,我微微睜眼,已過了一日…
只有四天,離淵便會來回來了。
深吸一口氣,目光澄亮,起身着衣,隨意挽了個髮髻,微抿了口茶水,斜眼瞄去,小白仍在睡夢中…
這廝…睡的倒是歡快。
我走近牀榻,拍了拍它腦袋:“小白,起了…”
它爪子“撲騰”了兩下,眼睛仍未睜開。
我輕笑,捏住它耳朵:“起來啦!”
一聲大喊,將小白瞬間驚醒,它一下躍起,琥珀色的眸子中閃過一絲驚恐。
“哈哈…”
見它如此倉皇模樣,我不由得大笑出聲,眉眼彎彎,笑意瑩然。
它回神,惱怒的瞪着我,齜牙咧嘴作勢便要朝我撲來…
我急忙開口:“別鬧啊…等下還有正事!”
它頓了頓,冷嗤一聲,躍下牀榻,那氣悶的模樣看在我眼底煞是可愛。
“小白啊…”
我軟糯了語調,柔聲喚道。
它躍上桌子,未曾回眸,只留給我一個孤傲的背影…
真是個傲嬌的孩子…
我咬脣,忽生一計,便壓低了嗓音:“小白…你不理姐姐了麼?”
它不動,只雙耳豎起。
我聲音卻愈發低啞,甚至帶了一絲哽咽:“帝君走了,你也不理我了…小白,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煩,所以生氣不願意理我…我就知道…你如果也想走的話,我不會留你的…你走吧…”
我轉身,身形極其落寞的走至牀榻,側身坐着,幾縷髮絲微垂,擋住了我臉,只留一片陰影。
小白那廂似是有動作了,細微的腳步聲愈來愈近,直至腿側一團柔軟溫熱之物…
我聳了聳鼻子,“你怎的還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