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沒事吧?”一雙沾了糖漿的手在我眼前揮舞,我驟然回神,不解的望着他,“嗯?”
“姑娘,你還沒給銀子呢!”
銀子?銀子…
我心一‘咯噔’,摸了摸腰間,錢袋中已無銀兩…
望着糖人小販愈發狐疑的神色,我不知所措的佇立在原地,掌心微汗沁出。
“呵…”一聲輕笑在我耳畔響起,我心一晃,不可置信的擡眸,拂幽略帶戲謔的墨眸一瞬映入我眼底,我呆愣望着他,腦中一片空白…
怔怔望着他伸手,將一兩碎銀遞與小販,“喏,銀子。”
小販笑着伸手接過,“多謝,多謝…”
拂幽復而垂眸望我,啓脣一笑,“怎的這般看着我?即便忘帶了錢,也不必如此羞愧吧…你看看你,都紅了眼眶…”
拂幽無奈擡手,在我眼角輕撫而過,復而執了我手,道:“我們那家新開的酒樓吧。”
我僵硬着身子,不動。
拂幽回眸,不解的看着我,“怎麼了?”
“你…”
怎麼還會在?
啓脣,輕吐了一個字,卻如鯁在喉,再無法開口。
“阿蕪,我說過的,生生世世,我們都要在一起。”他將我攬入懷裡,埋首在我頸側,氣息灼熱噴灑在我微涼的肌膚上,帶起了陣陣顫慄。
是啊…你是說過,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可是你食言了,你丟下我一人,走了…留下我…悲慟了千年。
什麼生生世世…都是騙人的!
“騙子!你是個騙子!”我嘶啞了嗓音,大吼出聲,晶瑩淚水一瞬在眼底凝聚,我倔強的抿着脣,瞪大了雙眸怒視着他。
周遭一切都似是虛無了,眼底只他一人身形,拂幽淡淡笑了,眼底略有苦澀,“阿蕪,我不曾欺你。”
“你就是個騙子!拂幽!你是騙子!”我聲淚俱下,心中悲傷再不能自抑,踉蹌着後退了一步,手中糖人往他身上一扔,轉身便跑…
我惦念了千年,尋了千年…終是再未遇見…
初嘗情之滋味,未曾甜蜜相思,便已哀傷入骨。
堆砌了千年的愛戀,我用了千年時光來忘懷…
爲了心底執念,我一再傷害離淵,躲他、棄他、傷他…如今,更是因爲我,他生死不明,可笑的人,那人就在我眼前,可卻不是我的離淵…
我甚至…不知道,離淵去了何處?就仿若當初拂幽離去之時,悄無聲息…這世間,再無蹤跡可尋。我是否,仍舊要茫茫六界尋覓千年,才能再見到離淵?
我原以爲,這不過荒誕的夢境,與當年常做的夢一樣…可是,當我買了糖人,拂幽仍在之時,我惶然驚覺,這不是夢…
明明察覺到了異樣,可我一直都在安慰自己,不過是夢而已…待夢醒了,便能回到現實…
究竟什麼是夢?什麼是現實?誰能給我答案…?
跑回了房中,將房門一關,身體仿若驟然失去了氣力,我背靠在門上,淚流滿面,緩緩蹲下,抱住雙膝,掩面而泣…
我…究竟該如何做?
“阿蕪…阿蕪…”門外是拂幽焦急的呼喊聲,“阿蕪,怎麼了?阿蕪…開開門…”
我捂着臉,任淚水肆意流下,溼潤的眼眸滿含了倉皇與無措,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只是難過…好難過…
“阿蕪…你怎麼了?開門好不好?”
拂幽輕柔了嗓音,哄着我。
“阿蕪…我惹你不開心了麼?我向你道歉好不好?別不理我啊…阿蕪,我只有你一人。”
拂幽聲音愈發寂寥哀傷,我心一痛,啞着嗓子開口道:“我想一個人靜靜。”
“…好,那我不打擾你。”
門外頓時安靜,可我知道,拂幽沒走,他等在門外,不曾離去。
思及此,我心中苦澀更甚,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嘩嘩’流下,仰着腦袋,我閉上眼,緊咬了脣纔不使哭聲溢出。
我無法再欺瞞自己,這不過是夢境,我無法…再心安理得的與拂幽廝守,一門之隔,卻仿若千山萬水,將我與拂幽隔絕在了兩個世界。
我在門內悲哀彷徨,拂幽在門外不知所措…
月上中天,滿室清寒,地面愈發冰冷,我冷不丁打了個哆嗦,猛然驚醒,望了窗外月色,恍然驚覺,已是深夜…
面上淚痕乾澀,我不適的揉了揉眼睛,掙扎着起身…
腿蹲的有些麻了,攀在門上,才勉強一扭一拐的爬了起來。
“阿蕪,醒了麼?”
我身形一僵,目光微閃,拂幽…仍在門外。
背倚上門扉,我無力的站着,輕‘嗯’了一聲。
“阿蕪,你…還生氣麼?”
如此小心翼翼的語氣讓我心口一滯,鼻頭微酸,我悶聲道:“沒有。”
“我…並未欺你。”
良久,不曾有下文,我屏住了呼吸,周圍空氣似是都凝滯了。
我輕啓了脣,問道:“你究竟是誰?”
他淡淡開口,“拂幽,我是拂幽。”
我轉身,將門推開,他就佇立在門外,漆黑的墨眸一瞬不瞬的望着我,微風攜了花香瀰漫而來,他俊美的容顏在月色下更顯絕色。
“那離淵呢?離淵去哪兒了?”我眼底晶瑩閃爍,怔怔問着他。
拂幽眸色一黯,澀然一笑,“你…果然喜歡上他了麼?”
我偏過腦袋,微闔了眼眸,眼淚從臉頰滑落。
“阿蕪,不哭…你喜歡他也沒關係,反正我們都一樣,從今往後,我就是他…”
“不!你不是!”
我聲音陡然尖銳,語氣中的憤恨連我自己都未曾預料到,拂幽修長的手指未曾觸及我臉頰便僵硬在半空,他微垂了眼瞼,神色黯淡,“也對,我不是…我只是一個爲六界所不容的孤魂,誰都不是…”
望着他受傷的神色,我心一酸,低喃開口,“拂幽…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只是…”
“想知道一切緣由麼?”
我吸了吸鼻子,微微頷首。
拂幽低嘆了一聲,皎然月色下,他微笑的眼眸映了點點月光,清寒如許,似是帶了無盡寂寥。
“阿蕪,你終究是愛上他了…”拂幽淡淡笑着,滿眼的苦澀,他伸手,將我擁入了懷中,“我心不甘,阿蕪,我太不甘心了,明明我先遇見的你,可是,你卻最終喜歡上了他,可我從不後悔與你相遇,那是我無盡的黑暗中最是快樂的日子,阿蕪,我從不曾欺你,不論是與你相依,還是生生世世,都是我心底最深切的渴望。”
他緊緊抱着我,勒的我生疼,仿若要將我融入骨血之中一般,又彷彿…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只爲抓住最後的浮木。
這般絕望而無助的感情令我心尖發顫,淚意在眼底盈眶,既然如此情深,爲何還要離去?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低喃開口。
拂幽鬆開我,低頭注視着我眼眸,一字一句緩緩道:“我與離淵,是雙生子。”
雙生子?!
我愣了愣,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眸望着他,如此一模一樣的容顏,說是雙生子卻也不足爲怪,可是…即便是雙生子,也不可能全然相似...
拂幽的面容,在我記憶中漸漸被歲月侵蝕,可是離淵的臉、離淵的和身形,我怎麼可能會認錯?!
“怎…會…”
如此…
“確實如此。”拂幽目光深邃,眼底似有痛意,“只是,他是神,我卻是魔。”
魔??
我怔怔然望着他,拂幽身上一點魔氣都沒有,又怎會是魔?而且,他與離淵不是雙生子麼?怎會一個是神,一個是魔?
“你們不是雙生子麼?”
“是啊…雙生子,可是身份卻天差地別,生來對立。”拂幽涼涼一笑,“也正是因爲我是魔,所以,一出生便被宣判了死刑。”
“什麼?!”我眼眸一雙睜大,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我們一同出世,等待他的是神界洗禮,兩界同賀,然而,等待我的,卻是死亡。”
“是誰…宣判了你死刑?”
“呵呵…我們的父親,也就是父神,六界只知,他是離淵的師父,卻不知,他亦是我與離淵的生父。”拂幽聲音不急不緩,無喜無悲,仿若在陳述一件與他無關的事。
“父神與魔族公主結合,魔族公主…也就是我與離淵的母親,母親懷孕之後,父神感知大限將至,神魔間亦有大戰,也許是爲了阻止兄弟反目,又或者是爲了避免六界生靈塗炭,在母親分娩之際,他要將我一同帶往‘虛空’,若不是母親苦苦相求,也許我早就魂飛魄散…”
“我與離淵,在母親體內便有力靈識,我仍記得,兩個小小的肉糰子緊緊挨在一起相依相伴時的模樣,那時,我們甚至爲誰先出生而產生爭執,在母親體內鬥的不亦樂乎,呵…是不是很傻?”
我搖着腦袋,眼底含着淚笑道:“不傻,一點都不傻。”
“是麼?”拂幽定定的望着我,眉目哀傷,“阿蕪,若不是遇見了你,我寧願選擇魂飛魄散,被禁錮的日子實在太難熬了…”
拂幽…何曾有過如此脆弱的模樣?脆弱的仿若一碰就會碎…
“後來,發生了什麼?”我顫抖着脣,啞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