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無忌微微一笑,眉目溫和,柔聲道:“好。”
翻身上馬,與玉綾道:“我們去別處看看罷?”
玉綾自是樂得離開,她緩緩清了清嗓子,看着徐齊修:“道長不是說洛陽還有許多遊玩之處麼?”
徐齊修會意,與那三人拱手,“不打攪各位殿下游湖,在下告退。”
“國師慢走。”
那三人拱手,連帶着他們身後之人,亦是行禮與徐齊修道別。
“看不出,道長你竟有如此威信…”離的遠了些,玉綾便開口打趣。
徐齊修睨她一眼,輕飄飄說了句,“當今聖上尚且要禮待三分,何況皇子?”
“也對,道長國師一職都已經做了一百多年,卻仍是俊俏郎君的模樣,他們定是信服的。”
話說着,意思卻有些歪了…
徐齊修冷着臉,瞪了她一眼,玉綾兀自笑的歡快,不曾有丁點畏懼。
目光悠悠望着他倆,不由好笑,徐齊修勝任國師一職,又得皇室信任百餘年,豈是區區駐容之術便可輕易得之?
看了眼玉綾挑眉努嘴的逗趣模樣,明顯便是在調侃徐齊修。
“你個促狹鬼。”我輕啓脣,笑道。
玉綾頓時撅了嘴,不依道:“蒂蕪,今兒早上你是怎的答應我來着?”
我一愣,隨即失笑,“這也,說不得?”
“凡是幫着他的,一句也說不得!”
小女子端坐馬背,雙手環胸,一副不依不饒的模樣。
我只得無奈點頭,“好好好,以後,只向着你。”
她這才滿意了,隔着馬兒便牽了我手,一路晃悠,時而與我私語,時而與徐齊修拌嘴,面上笑容不曾間斷……
真是個鬧騰的性子。
隔了兩日,封無忌前來國師府,登門拜訪。
我看了眼徐齊修,道:“你不介意我在府上接待朋友吧?”
徐齊修此刻正被玉綾煩擾過甚,聞言,神色似有一鬆,“自是不介意的,既然你與五皇子有事要商榷,我不便打擾。”
說罷,便往外走,長劍出鞘,劍身暴漲,足以容納幾人,徐齊修立於劍上,似是要御劍而行,玉綾見了,眸光一急,“道長!你要去哪?!”
隨即她縱身一躍,紅色身影從我眼前一閃而過,似是捲了一陣風,撩起我髮絲微揚,至徐齊修身後,緊攥着他袖擺,玉綾這纔回眸看我,“蒂蕪,既然你有事要處理,我也就不打攪了!”
這一個兩個的…你追我趕的,可是情趣?
我微怔,隨即失笑,目光幽幽睨了眼玉綾,直將她瞧得低下了腦袋,眸光微赧。
徐齊修瞥了眼身後緊貼着的小女子,神色頗爲無奈,此刻當真是有些爲難了…
輕嘆一聲,他看着我,眼神帶了絲認真,“蒂蕪,我們,是故人。”
所以,無須客氣?
是這麼個意思麼?我眼眸帶了笑意,輕聲道:“我知曉的。”
他輕輕頷首,凝聚靈力,長劍飛身而起,帶着身後之人,消失在了庭院之中。
片刻之後,封無忌便在管家帶領下,來到了大堂。
“蒂蕪。”
他輕聲喚我。
我斟茶一杯,遞至對面,擡手示意,微笑道:“坐。”
“你來找我飲酒麼?”
我輕抿了口茶水,淺笑擡眸。
他微楞,星眸閃過絲無奈笑意,“讓你見笑了。”
即便是略有羞窘,亦被他掩蓋在溫和的笑容之下。
我眸光微閃,狡黠之意一閃而過,本起了捉弄的心思,奈何這人涵養太好,硬是不漏半分破綻。
我微挑眉梢,含笑問道:“不是飲酒…那是…?”
封無忌有一瞬遲疑,隨即神色正了正,語氣亦帶了幾分凝重,“蒂蕪可知封無殤?”
封無殤?那霸道張揚的強盜頭頭?
“我認得。”
封無忌並未驚訝,眸底一片肅然,他輕抿了脣,問道:“那你可知他的身份?”
“強盜頭頭?”
我微蹙了眉,不確定的道。
既然封無忌有此一問,那他的真實身份定不會如此簡單。
等等……
我鎖了眉,眸光深深,封無殤…封無忌…心底默唸着這兩個名字,思緒驀地清晰…
神色一凜,震驚擡眸,吶吶啓脣,“不會…是我所想的…那樣吧?”
封無忌輕嘆,“今上有四子,大皇子封無殤,太子封無棣,五皇子封無宥,還有我,封無忌。”
“那…他…他…”我眨了眨眼,頗爲費解的皺了眉頭,堂堂皇子,竟成了強盜頭頭?
是發生何等匪夷所思之事,纔會有此驚變?
封無忌沉了聲音,眸光深邃,“前年,北滄與祁涼一戰,乃大皇兄領兵,一路破關戰將,至祁涼惠城,守城之將閉城不出,大軍圍城,期間…卻不知發生了何事,待前線戰報,便只聞大皇子封無殤勾結祁涼,致使北滄五萬攻城將士全軍覆沒,大皇子亦…不知所蹤,父皇氣急攻心,自此病倒,如今朝堂,乃由太子代爲監國。”
我心下震驚,微張了脣,卻又閉了嘴,這其中詭譎,我尚且能窺得一二,聰慧如封無忌,怎會有不明之理?
只是…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
“那你,對封無殤…”
信還是不信?
“我自是信大哥的!”封無忌溫和眸光凌厲稍許。
我抿了抿脣,不管是封無忌,亦或是封無殤,眼眸均是坦蕩無比,反觀那太子,神色卻頗爲陰狠狡詐,兩相對比,高下立見。
那一場大戰,我雖未曾親見,卻也可想象得到是何等屍橫遍野慘烈非常,被至親之人背叛構陷,也虧得封無殤心性堅韌……
“那你此番來找我…所爲何事?”
他此時來找我,定是有事相求。
難爲他如此信任,將封無殤身份坦然相告…不過,也是我自己未曾注意這許多,‘封’這一國姓,我竟忽略了去。
“我…”他微啓脣,面色卻是苦澀,低垂了眸子,話音沉沉,“說來慚愧,我雖爲皇子,卻未有何建樹,也未曾握有實權,生母早逝,留下胞妹,父皇神智清醒之時尚能對胞妹照拂一二,如今,卻是太子得勢…祁涼派來使臣,欲停戰,要求之一,便是和親。”
如此一來,便是清晰了,太子定是同意了和親,而那和親人選,便是封無忌胞妹。
無怪乎初見之時,他那般感嘆…
“可是,這是皇室之事,我如何能幫?”
“蒂蕪…你與國師,不是交好麼?若是…若是…”他聲音弱了下去,神色愈發拘謹,擡眸見我蹙了眉,急急道:“我並非存了利用的心思,只是,那日見着了…纔會…”
“我知道。”見他焦急,我微微一笑,話語安撫中帶了打趣,“子畏是謙謙君子,即使有了難處,與朋友說道,亦會窘迫不已。”
那夜之前,我自己都不知曉與徐齊修時舊識,何況是封無忌?
他面色微赧,薄脣輕抿了一絲淺笑,復又嘆息:“只怪我太過無用。”
“子畏,無心此道,並不是無用,我相信,若是你爲,瀟灑文士,定比皇子更爲快活。”
他神色一怔,脣角微顫,半晌無言,他望着我,眸光帶了無奈,帶了痛意,更有得遇知音的驚喜…
這樣一個溫和如玉的君子,確實不適合呆在那傳聞中‘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
“蒂蕪…”他長長一聲嘆,脣角帶了絲笑意,“你這一席話,若是傳了出去,可是犯了大逆不道之罪…”
“所以,你會傳出去麼?”
我故意環顧四周,做了副小心翼翼的模樣,看他。
封無忌笑着搖頭,“不會。”復而正色道:“汝之所言,便是吾之所想。”
“如此,還有什麼可怕的?”
何況,就算傳了出去,我也是不懼的……
“倒符合你的性子。”
他似是想起了什麼,眸底笑意閃爍,帶了戲謔。
我輕眯了眼,狐疑的盯着他,“你在…想什麼?”
他微笑搖頭,避過我的問話,問道:“舍妹之事,蒂蕪可能幫忙?”
“怎麼幫忙?”我不是太懂。
“蒂蕪可能說動國師?”
說動徐齊修?我微微蹙眉,略遲疑了一會,才道:“應該…能說上一兩句話。”
畢竟他說我是他恩人來着…
封無忌神情微鬆,“蒂蕪,此事若可成,那不止我胞妹,大皇兄亦能沉冤昭雪。”
“這…又是爲何?”
“只要能讓父皇清醒,即便是一日,局勢亦可大變。”
封無忌說話之時,眉目溫和不再,代之的是凌厲鋒芒。
再怎麼謙和,始終是皇室之人,怎會無一絲傲氣呢?
我瞭然一笑,問道:“那我需要,做什麼?”
“大國師曾有諾於承慶帝,護北滄皇室三朝,至父皇一代,已是最後一朝。”封無忌面色隱有遺憾,似是在期盼徐齊修呆的更久些?
有個修仙之人於廟堂之上,怎麼看不是好事吧…
萬一是個心術不正的,施了術法迷惑帝王,那天下還不大亂?
我兀自思索着,聽他繼續道:“大國師從不涉朝堂之事,故而也不會干涉皇位更迭,但是,此刻情勢危及,若是讓太子繼位,北滄局勢定會動盪…蒂蕪若能勸了大國師,救了父皇清醒,屆時,大皇兄自會面聖,將惠城一戰與父皇說清楚,呈上太子構陷的證據,太子陰謀定然會破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