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夜宴(四)
那喆正在心裡犯嘀咕,一個管事模樣的中年人走過來,不高興的說道:“你們兩個在幹什麼?讓你們招待客人,你們竟然在這裡發呆。你們兩個是不是找不自在啊?”
一個家丁回過神來,他興奮的說道:“李管事,這位先生就是傳說中的那先生。他現在可是金陵城之中當紅的人物啊!我們哥倆今天運氣好,竟然能見到真人。所以才發了一會呆。”
那喆暗暗好笑,老子又不是院子裡的姑娘,這兩個混球居然說老子是當紅人物,真是沒有文化啊。
管事模樣的人笑着施禮,他叉手不離方寸:“幾位請多包涵,諒解這兩個不懂事的傢伙吧。您們都是貴客,尚書府有些怠慢了。請各位隨我進府吧。”
這時,後面的張錦曦和張宏聲兄弟也下了車,走了過來。
曹德舜對管事說道:“這位管家,我身後的兩位公子,是戶部員外郎張先生的衙內。員外郎和您們尚書大人交好,請讓這兩位公子也一同進去吧。”
管事笑着說道:“當然沒有問題了,張員外郎是府上的常客,他家的公子,也是貴客啊。請幾位跟我進府吧。”
張宏聲和管事客套了幾句,就拉着弟弟,和曹德舜、那喆一起進了側門。
管事帶着衆人穿堂過院,走了幾分鐘,來到了一座高大巍峨的建築外面。
這座房屋器宇宏大,顯得十分軒敞。五扇大門都敞開着,許多人進進出出。其中有風度翩翩的書生,體態妖嬈的歌姬,貌相威嚴的官員,還有一些僕役和侍女穿梭其間。
張宏聲和張錦曦兄弟見到了幾個熟人,隨即被拉走了。
有一些認識曹德舜的人走過來,笑着和他打招呼。曹德舜一一回禮,不敢怠慢任何人。
這時,從不遠處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哈哈,曹先生,你身邊的那位,可是近來風靡金陵城的那先生否?”
那喆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發現一位身材頎長,面如冠玉的中年人笑呵呵的走過來。
那喆見他身穿紅色官服,嘴脣上略有髭鬚,臉上神采飛揚,絕對是一個大帥哥。
曹德舜急忙施禮:“原來是舒郎中啊,曹某失禮了。”他回頭對那喆說道:“那賢弟,我來給你介紹,這位是韓尚書的門生,現官拜禮部郎中的舒先生,你們親近一下。”
那喆心中暗自驚奇,又見到一個在《韓熙載夜宴圖》之中出現過的人物了。這個人就是韓熙載的得意門生舒雅,他是安徽人,十幾年前中了狀元,詩文非常出色,才名滿江南。
舒雅也在觀察着那喆,他看那喆身材勻稱,穿着寶藍色的綢衫,頭髮披散着,很有魏晉時期文人的不羈風度。
兩人同時向對方施禮,然後互相客套了幾句。
四周的人們聽見了幾人的對話,有人驚呼起來:“納蘭容若的後人來了,大家快來看啊!”
許多人蜂擁而至,很快就把曹德舜、那喆、舒雅圍得水泄不通。
有幾個歌姬打扮的少女竟然尖叫起來,拉着那喆的衣襟,說什麼都不鬆開。
那喆被這麼多人強力圍觀,也是生平第一次。他被不知道多少人連摸帶拉,衣服都被撕壞了,頭髮也凌亂不堪。
那喆十分狼狽,有些哭笑不得。曹德舜想護住他,可是周圍的人實在是太多了,連他自己都自身難保了,被人擠來擠去的,很快就被擠出了人羣。
舒雅畢竟年輕,而且身材高大,他盡力用身體擋在那喆的後面,口中大喊道:“大家都不要擠了,那先生今晚會給你們表演的。”
可沒有人聽舒雅的話,大家都爭先恐後的衝向了那喆,場面非常混亂。
曹德舜在人羣外面很着急,他急忙叫過一個韓府的僕役,然後急切的問道:“這位小哥,韓尚書在哪裡?你趕快去稟報於他,不然就要出大事情了。”
僕役馬上跑了,曹德舜又向韓府大門跑去,想請李管事找人解救那喆。
他很快就跑到了韓府的側門,看見李管事正在招呼客人。
曹德舜急忙跑過去,喘着粗氣喊道:“李管事,趕快召集人手,出大事了!”
李管事見曹德舜有些氣急敗壞的的樣子,就急忙問道:“曹先生,你這是怎麼了?出什麼大事了?”
“快跟我走,不然那先生就危險了。許多人圍着他和舒郎中,現在場面非常混亂,大家擁擠在一起,很有可能會發生踩踏,我怕會出人命啊!”
李管事大吃一驚,他馬上大喊道:“大家都跟我走,要出大事了!”
守着大門的士兵和家丁轟然答應,然後隨着曹德舜和李管事跑進了側門。
大家快速奔跑,很快就來點了事發地點。
這裡依舊混亂不堪,許多女子在尖叫着,人們在瘋狂的擁擠着。
李管事大吼一聲:“把他們都拉開,快!”
士兵放下手中的武器,和家丁一起衝向了人羣。他們拉開了一些人,其中有男有女。有的男人還想反抗,卻被士兵好一頓暴打,然後扔到了一邊。
家丁可不敢像士兵一樣打人,他們儘量輕手輕腳的拉開了有些瘋狂的人們,然後再好言相勸。
這時,外面又衝過來一羣人,曹德舜仔細一看,應該是韓府的護院、僕役之流。這些人急忙衝向人羣,把還在擁擠的人們逐一拉開,然後推到了一邊。
過了一會,擁擠的人羣逐漸分開了,人們也慢慢地平靜下來,露出了包圍圈之中的那喆和舒雅。
兩個人都狼狽不堪,身上的外衣都被撕壞了,舒雅俊美的臉上,還有幾條血痕。
這時,從院子外面走進來幾個人,爲首的是一個老人,他身穿黑袍,頭戴高高的峨冠,身軀魁偉,長臉美髯。
老者快步走過來,高聲說道:“這像什麼樣子,都散開吧。”
衆人見到老者,紛紛躬身施禮。口中說道:“尚書安好。”
老者微微點頭,然後向人羣中走去。
舒雅急忙過來見禮:“韓師,學生慚愧啊,沒有能保護好那先生,讓他受了驚嚇。”
那喆仔細打量這個老者,看他的穿着面貌,和《韓熙載夜宴圖》中的韓熙載非常相似,知道他就是當今南唐的兵部尚書韓熙載本人。
那喆叉手不離方寸,笑着說道:“讓韓尚書費心了,都是我惹出來的事情,在下十分抱歉。”
韓熙載擺擺手:“干卿何事,那先生不需自責。都是老夫思慮不周,讓先生受委屈了。”
“哪裡、哪裡,韓尚書言重了,學生愧不敢當。
韓熙載掃視周圍,見有幾個人受傷了,就急忙說道:“李管事,馬上去請郎中,爲傷者診治,不要吝惜錢財,去請技藝高超的郎中。”
李管事匆匆走了,韓熙載又逐一探視了傷者,然後安慰了他們幾句。
韓府的僕役和侍女開始照顧傷者,然後請圍觀的人們都進入大堂,安頓下來。
擾攘了一會之後,場面得到了控制,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韓熙載捋捋鬍鬚,對那喆說道:“那先生,請隨老夫來,我們去一處安靜的所在。”
他帶着大家出了院子,拐了幾個彎,來到了一處僻靜的小院。
韓府的僕役推開院門,恭敬的請大家進去。
韓熙載當先走進了院子,徑直來到一間屋子的門口,推門進去。
那喆、曹德舜、舒雅隨同韓熙載進了屋子,韓熙載對大家微笑着說道:“諸位請坐,千萬不要拘束。”
那喆觀察這間不大的屋子,發現屋裡的擺設很少,只有幾張椅子。在屋子的北邊,有一座佛龕,裡面供奉着佛像,供桌上燃着蠟燭和香火。
韓熙載開口說道:“此處是老夫靜思的地方,平時很少有人來。我們都坐下吧。”
這時,天已經黑了,幾個僕役進來,點起了蠟燭。然後都出去了,關好了房門。
韓熙載在中間的椅子上坐下來。
舒雅請曹德舜和那喆坐下,然後掏出手帕,輕輕擦拭臉上的血跡。
韓熙載關切的問道:“舒雅,你臉上的傷重不重?去找郎中看看吧。”
“沒事,過幾天就好了。多謝韓師關心。”
韓熙載又對曹德舜說道:“曹先生,老夫怠慢了,今天晚上確實是韓府的過錯,請你和那先生不要怪罪,多擔待一些吧。”
曹德舜急忙起身:“韓尚書言重了,這不是您的過錯,都是那喆賢弟不好,誰讓他如此招搖呢?竟然招來這樣多的人,都想和他親近一下,故此才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大家都笑了,那喆無奈的搖搖頭:“我可沒有招搖啊,曹老哥,你憑良心說話,自從某家來到金陵城,還不是你想炫耀一下,然後帶着我出席各類的宴會。我本來就酒量很淺,這些天差點沒喝死!這都是你的功勞啊。”
韓熙載呵呵笑着,舒雅接過話頭:“剛纔都是我不好,見到那先生的時候太激動了,情不自禁的大聲喊叫,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才惹出事端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