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湖長提的中段向湖中延伸數丈有一個水亭,有曲折木板橋與長提連着。午後,清水陪着皇甫卓來到水亭,白玉闕獨自一人坐在亭中喝着酒。
在橋頭的青年護衛引着他們過去。
皇甫卓一邊走進亭子一邊笑着擠兌:“這春寒料峭,白玉閣主將地點選在這燕湖,是沒有吹過華京的湖風嗎?”他是心疼清水。
白玉闕看的出來,瞥了眼跟着進來的清水,裹着一間裘衣。他笑了笑,“我只想着這燕湖風景絕佳,有安靜空曠,四周景色一覽無餘,倒是忽略這初春風冷。讓夫人受苦了。”
聽他此話,清水感到今日此來,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選擇這樣的地方,也是爲了更加的絕密。
“看來閣主今日要說的挺多。”
白玉闕看了她一眼,笑道:“夫人可真是聰明之人。”
清水也不含糊,“白玉閣主今日相邀,必然是有要事,不知道是何事情?”
白玉闕分別的給他們都倒了一杯酒,慢慢收起了灑脫的神情。
“的確是有一事。前幾日我在城中見到貴府的侍衛正在搜尋刺客。”他瞥了一眼清水,恰巧便又遇上了冷統領,從他那裡得知了刺客的情況。所以便相邀平王和姬夫人此來,也是關於這刺客的事情。”
“閣主知道這些刺客是何人?”皇甫卓驚奇的問,話出口又不慚愧的笑了,“我竟忘了這天下的消息都逃不過聽風閣。”
白玉闕只是禮貌的笑了下,接着道:“刺客應該是來自一個叫做滴血谷的殺手組織。”
“滴血谷?”皇甫卓與清水都是詫異,雖然從未有聽說過,但是這名字就覺得滲人。
“是,滴血谷地處大周、糜國和南越的交界,此處深山茂林,毒蛇猛獸頻繁出沒,卻就是這樣人跡罕至的地方卻藏着天下最大的殺手組織。平王和夫人未有聽說過也並不奇怪,即便是身在江湖,也很少有人聽聞。”
“很少聽聞?”清水納悶,殺手組織,說白了就是拿錢殺人的營生,很少人聽聞,那何來的營生?如何能夠成爲最大的殺手組織?
白玉闕讀懂她的疑惑,解釋道:“這些殺手與平常殺手不同,他們接的單子,所要殺的也並非普通人。幾乎都是帝王將相,公侯王孫,再不濟也是富商巨賈或江湖門派之主。既然買主想殺這些人,能夠出的起價,那身份自然也是不尋常。”
“閣主既然是知曉這殺手是來自滴血谷,那想必也是知曉這買主是何人。”皇甫卓急問。
白玉闕卻悠然的端起了酒盞,慢慢的品了一口,卻並不開口,而是將目光轉向了清水。然後笑了下,“我想夫人一直心中便有個疑慮,那便是你心中猜測的那個人到底是不是背後的主謀。我可以告訴夫人,你猜測的並沒錯。”
皇甫卓更是着急了,清水一直都是瞞着他。“到底是何人?”
“我記了幾年前在聽風閣的時候,我和平王說過,那個盜走地圖的人便是你身邊的人。也就是屢次刺殺夫人之人。我想平王無論如何也應該是沒有想到,這個人就是你一手親自撫養長大的襄王皇甫深。”
皇甫卓的確是被驚得失了魂,看着清水,要與她確認。清水卻只是冷笑一聲。
“他當年……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他根本沒這個膽子和能力……這不可能!”
清水那一剎那心中冰冷,果真如她所料,他不會相信。她也慶幸皇甫深這個名字不是從她口中說出,否則的話,不知道皇甫卓會怎麼想此事。
白玉闕接着道:“恐平王沒有想到的會更多,還有許多的事情,還是夫人說比較合適。”
清水卻並言語,皇甫卓在等着她開口,他現在不相信白玉闕之言,他想聽清水說。
許久,清水站起身來,緩緩的道:“我只是猜測,我並沒有證據。”
“證據我有。”白玉闕笑着將酒一飲而盡。
清水驚訝地看着他,疑惑地問:“你有?”
“荊元麟,不,袁玉塵不就是證據嗎?”
兩人此時皆驚,“他?他還活着?”
清水也隱隱覺得荊元麟不會那樣的死去,特別是最後給她的那一封信。
白玉闕點了點頭。
“那……赤狄皇帝他……”既然是放了他,顯然是於心不忍,爲何還要貼出告示,昭告天下荊元麟的罪行,甚至是將其從皇族宗室除名,甚至連荊這個國姓都剝奪。這有些不合常理。
白玉闕接下來的話解開了他的疑惑。
“當初在牢中喝下御賜毒酒的並非是荊元麟。”
皇甫卓不知道,但是清水是親眼看到牢中之人是荊元麟,就在他們離開了地牢,皇帝便派人賜下了毒酒,這中間最多不過半柱香的時間。天牢守衛重重,豈是說換就能夠換得。更何況荊元麟是重犯,皇帝即便是賜死了,皇帝也必然是派人前去驗屍的,怎麼可能瞞的過去。
“閣主想必知道內情。”
“豈是說來也巧,那個時候,因爲城內的事情,家父命我前往蒼狼城,也便是知曉了詳情。豈是在夫人到達蒼狼城後見到的那個所謂的靈隱便已經是荊元麟了,天牢中關着的人才是他的侍從靈隱,自然喝下毒酒的也是他的那個侍從。”
清水不由得震驚,她竟然毫無察覺,雖然覺得當時帶自己進天牢的靈隱有些異樣,她只是認爲他不過是怨恨她又救主無門罷了。
“就如此瞞的過去了?”
“連你都瞞的了,欺瞞來驗屍的官員又有何難呢?”
“能夠如此易容,向來是帶着人皮面具。可中毒之後,人的面色會發暗。但是帶着面具之人皮膚是不會有任何的變化,猶如或者一般,這是很容易變能夠發現的。”
白玉闕皺了下眉頭,卻悵惘了一聲,“或許是驗屍官忽略了這一點,也或許是驗屍官有心而爲。當時具體是因爲什麼,便沒人知曉了。”
皇甫卓立即的詢問:“荊元麟在何處?”
“聽聞是來了大周,甚至可能就在華京,我聽風閣如今並沒有查到具體的消息,所以不能夠確定。”
忽然湖面一陣風吹來,雖該是暖洋洋的午後,但是風中卻裹挾着刺骨的寒意,並凌冽的好似一把把冰刀。
誰都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你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清水問道,這些本該是機密的事情。他可以用這個消息去換取更多他想要的東西。
他起身,走到水亭邊,看着泛起圈圈漣漪的湖面,藍天白雲倒映在水中,水中的魚兒好似閒遊在天中與白雲相嬉戲。畫面如此的純淨美好,可聽到的消息,卻是有些驚悚。
沉默了片刻,白玉闕開口道:“我告訴你們這一切,根本的原因不過是提醒你們小心提防着襄王,也算是盡到做朋友的一個責任了吧。”
“僅此而已?”
白玉闕回頭看着她笑了聲,“還因爲此人野心不小,我不想大周外戰剛止內鬥又起,戰火紛亂。我白玉城在大周的生意可佔了近四成,我是不想斷了自己財路。”他調侃了一句,化解一直都緊張而尷尬的氣氛。
黃昏時分,皇甫卓與清水便先離開。白玉闕再次獨自一人坐在水亭內。護衛送走清水後折回了水亭內。
白玉闕望着長提上遠去的雙人,聲音低沉而又嚴肅的吩咐:“派人儘快的找到荊元麟的下落。還有監視着皇甫深,有任何異動立即前來稟報。”
“是。”護衛躬身領命,繼而又疑惑地問,“閣主爲何要幫平王和姬夫人?”
他卻冷冷的看了護衛一眼,護衛從未見過他如此凌厲的眼神,立即的垂首領罪:“屬下多言,請閣主降罪。”
“我這裡不用侍候,去辦吧!”
“是!”
坐在回程的馬車內,她依偎在皇甫卓的肩頭,彼此沉默了一路,直到馬車快到王府,她纔開口。
“十三哥在想襄王的事情?”
須臾,從頭頂傳來低低的一聲:“嗯。”
“十三哥依舊是不相信?”
再次的沉默,當馬車停下,車伕掀起簾子稟告王府到了,皇甫卓似乎纔回過神來一般。起身邊下車,直奔府門而去。清水跟在後面。
他進門便徑直的向書房方向而去,清水遲疑了一下,終是轉了方向會思齊院。
今日的白玉闕所言,對皇甫卓來說無疑不是一個打擊。這些年他將皇甫深當成半個兒子在教養。在他的心中皇甫深雖然脾氣不是很好,但絕對是一個忠勇睿智之人,是可堪大任,如今卻告訴他皇甫深是當年殷府滅門的罪魁禍首,是屢次刺殺自己心愛女人的元兇主謀。他怎麼能夠接受?
這就好似你耗盡心血養了多年的一隻貓,忽然有一天發現它是一隻虎,甚至反撲向自己,將自己咬傷。
皇甫卓回到書房一直坐到深夜,夫人的下人不知情況,見他與夫人出門,回來後便是一臉的不悅,不僅沒有一貫往常送夫人去思齊院,更是連話都不說。下人們開始紛紛的猜測,王爺和夫人是鬧了彆扭,正在氣頭上。
可猜測歸猜測,誰都沒有膽子去勸。
深夜,書房的燈還亮着,藺若芸端着夜宵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