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場大雪,這一場雪更大了,從早上一直下到中午,滿城飛絮,整個華京城白茫茫一片,所有的足跡和車馬行跡都掩蓋在厚厚的白雪之下。
捷星宮內,女醫、嬤嬤、奶孃、宮女進進出出,沉靜了九個多月的捷星宮此日成爲了人最多,最熱鬧的一天。
殿外的雪還在瘋狂的下着,寒氣逼人。而內殿之中熱氣蒸騰,淒厲的聲音陣陣的傳來。
皇后江流霞站在外殿來回的踱着步子,雙手不安的緊握,掌心不住的出着汗,一會兒擔心的看着內殿,一會兒望着外殿閉着雙目祈禱。貼身宮女微瑩也是緊緊的攥着拳頭,稍有些緊張。
裡面的聲音痛苦的嘶叫,皇后的心也跟着不住的顫抖。進進出出的宮女一盆盆的熱水、血水,讓她越來越害怕。
終於,一聲嬰兒的啼哭,壓制了整個捷星宮的吵鬧。當內殿的門被打開,皇后立即的奔了進去。
“皇后,是位小皇子,母子平安。”女醫道,懷中抱着襁褓中剛剛清洗乾淨的小娃娃。
皇后立即的將孩子接了過去,歡喜的不得了,然後看想牀榻上滿頭是汗,已經虛脫的弱水,忙走了過去。
“皇后,讓我看看孩子。”她有氣無力的道。
皇后將孩子抱低,弱水看着孩子小小的臉蛋,閉着眼睛的模樣可愛的模樣,欣慰的笑了。
“皇后……”她伸出手抓着皇后的衣角,雙目炯炯的看着她,懇求道,“孩子……拜託皇后了。”
皇后望着孩子,重重地點了點頭,“弱水,只要我活着,我就會保她平安。”
弱水扭頭再次的看向孩子,笑了,淚卻嘩嘩的流了下來。“孩子,娘對不起你……對不起你……”
“弱水……”
“皇后……讓我再多看他幾眼,以後……我就沒有機會了。”
皇后不忍,便讓房中所有伺候的人全部退下,讓弱水和孩子單獨的待一會兒。
她輕輕地摸着孩子幼嫩的小臉,他小小的鼻子,嘴巴,小手,看到孩子手腕處一顆小小的黑痣,摸着那顆痣笑了。
“最後給孩子取個名字吧。”
弱水凝神了一會兒,“叫遺一吧!”
“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她看了眼懷中的孩子,“皇甫遺一。”
“不,姬遺一!”
皇后苦笑了一下,“也好。”
“皇后,將遺一抱走吧,如果再晚一會兒估計皇上那邊就來人了。”弱水說着此話,眼睛卻直直的看着身邊的孩子,手指輕輕的扶着他的小臉,輕輕地親吻他的頭,他的額,他的鼻尖,他的臉蛋,他的小手……淚流滿面。
“弱水……”
“皇后,走吧!”
皇后看着清水和孩子,她沒有孩子,她想象不到此時弱水那種撕心裂肺、肝腸寸斷。但是她知道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抱走,看着孩子剛出生就要永別,絕對比她當初看到殷府被屠時候痛千百倍。
“弱水……”皇后淚也跟着她一起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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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皇后於心就不忍,弱水又怎麼忍心,可爲了這個孩子她這個母親甘願如此,她決不能辜負。抱着孩子站起身,看着弱水那張望的雙眼,她還想再看一眼孩子。她狠心的轉身離開。
跨出內殿,身後便是弱水痛哭的聲音。
微瑩將厚厚的斗篷取來,將孩子緊緊的裹着。外面的雪還在下,鵝毛般大雪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抱着孩子走出了大殿,離開了捷星宮。
皇后剛走過片刻,閻公公便過來了,身後跟着幾個太監,一個太監手中端着一個酒杯,一個太監手中捧着一卷明黃的卷軸。
步入大殿後,閻公公便高呼:“頌妃接旨!”
柴芙忙回道:“娘娘剛剛誕下小皇子,現在身子虛弱,根本下不得牀,還請公公體諒。”
閻公公向內殿的方向看去,也理解,這會兒就算是逼着頌妃,她也不能下牀接旨。
“小皇子呢?”
“已被皇后抱去了中宮。”
“皇上聖旨已下,我這也是要宣讀的。”說着便走進了內殿去。
弱水躺在牀上,扭頭看向他,氣息微弱,“閻公公啊?”
“頌妃既然身子如此虛弱,便躺着聽旨吧!”閻公公從太監手中取過聖旨。
弱水聽完聖旨後,心中不禁的冷笑。皇甫澤可真的是迫不及待,一刻都不讓她多活,孩子剛出世,她連牀榻都下不了,就這麼急切地賜下毒酒。
她表現得很平靜,在柴芙的攙扶下,稍稍的側了側身子。“閻公公,即便是皇上賜下毒酒,我現在依舊是頌妃,也爲皇上生下長子,即便是死也該死的體面一些。至少也要是一個妃子該有的妝容頭飾、鳳冠霞帔。還請閻公公到外殿休息等候。”
閻公公看着她說這一段話都斷斷續續喘了這麼久,根本是無力下牀,怎麼梳妝打扮,沐浴更衣。
“這酒皇上賜下了,頌妃自己掂量着吧,若是明日頌妃還未有將酒喝下……”
“不用明日。”她吃力的道,“爲了我的孩子,我也不會等到明日。”她寫了幾口氣,“只是這裡有一樣東西是姐姐的,她讓本宮轉交給皇上,既然今日就要命殞,希望臨終之前能夠完成姐姐的託付。”然後便讓柴芙到旁邊的櫃子中取出一個一尺見方的錦盒。
閻公公打開看了下,這裡面是一件木雕,雕刻的正是去年被雅貴妃燒燬的明月樓。三樓的樓臺上有一個小人兒,笑容燦爛。他心中此時也是明白了當初皇上爲何要建明月樓。
“既然是頌妃臨終所託,老奴定奉給皇上。”
“多謝公公。”
“老奴告退了。”並讓小太監將毒酒放下。
閻公公帶着人離開,弱水再次的癱軟躺在牀上。
“小姐,我們現在至少還有半天一夜的時間,小姐就按照平王的安排……”
“我不會走的,我的心已經死在這兒了,一個心死的人在哪裡都是一樣的。”
“小姐,這是平王苦心安排,也是大小姐的意思,你可不能這麼辜負。”
“別勸我了,我太累了。”她將身子躺下去,閉上眼睛。
面前的木雕,皇甫澤沒有想到弱水竟將它帶入了宮中,將它保存的這麼好。明月樓,他輕輕地撫着三個小字,鏡湖邊如今那一片廢墟已經被清理,宮中再無明月樓,也再無姬清雅。
三樓上的小人兒只有一個,那眉眼神情是弱水,而清水卻在他的懷中。他掏出清水的小木人兒將她一同放在明月樓的樓臺上。兩姐妹笑的很開心,當初見到她們的時候,她們就是如此的活潑天真,不過短短几年時間,一切都變了。
漸漸地,他覺得眼睛有些模糊看不清東西,接着頭也跟着暈眩起來,“閻昌!”他喚道。
殿外伺候的閻公公立即的推門進來,見到他坐立不穩,立即的衝着殿外喊:“傳太醫!”
“皇上,你這是……”撫着皇甫澤手臂正看到他之間發黑,木雕上有毒!閻昌被嚇得一身冷汗,這可是他親自捧進殿裡的東西。
太醫們個個戰戰兢兢的給皇甫澤逼毒清毒,聽到這邊消息的太皇太后第一個趕了過來,接着便是皇后、郭蕊等後宮各主子,當即整個皇宮都是人心惶惶的。
郭蕊見到皇甫澤脣色發暗,臉色灰白,當即被嚇得有些氣不順,慢慢覺得肚子有些疼,疼痛越來越厲害。太醫忙過去查看,是也要生了。
太皇太后看着這兩邊,皇帝生死不知,她哪裡還有心情去管郭蕊,立即的吩咐宮人快去伺候。皇后便當即對太皇太后道:“妾身送郭妃回去安排其他事宜。”
“快去吧!”她也是覺得煩心。
皇后一邊命身邊的微瑩立即的去傳女醫、嬤嬤等伺候接生,一邊命宮人將郭蕊用軟轎擡回落櫻宮。
整個宮苑都是亂糟糟的,皇后看着殿內殿外匆忙的人,然後走進了內殿,吩咐女醫和嬤嬤都小心點,轉身命身邊的微瑩:“吩咐廚房中多燒些熱水。”微瑩看這皇后的眼神微微的點了點頭,然後應聲去催促廚房。
不一會兒兩個宮女擡着一個大木盆進來,是準備給孩子清洗身子用的,要擡進內殿,被皇后制止喝罵:“沒見到內殿已經亂成一團了,到偏殿去。”
兩個宮女立即的向偏殿去。
折騰了許久,內殿郭蕊一聲聲的慘叫,皇后卻聽着很平靜。當孩子哭出聲音來的時候後。她嘴角才微微的笑了下。女醫便將孩子用襁褓抱出來。微瑩立即的走上前引着女醫去偏殿爲孩子清洗身體。
嬤嬤走了出來也準備過去幫忙,皇后攔下她們問:“是小皇子還是小公主?”
“小皇子。”兩個嬤嬤高興地回道。
“郭妃現在如何?”
“平安,只是累的虛脫了。”
“你們去吩咐廚房爲郭妃準備一些補品,宮女太監們也不懂,還有吩咐宮女將內殿整理收拾一下。郭妃是這說生就生了,小皇子待會洗完出來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了嗎?沒準備的都快去準備。你們是宮中的嬤嬤,這種事情見得多,多費心想想哪兒還有什麼不周到的,趕緊讓宮女太監們去準備。別事後問起來全是你們的錯處。”
幾個嬤嬤被皇后這威逼驚嚇也都忙着去各種準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