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上早已佈滿冷汗，但微微眯着的眼中卻看不見任何軟弱，似笑非笑，卻能讀出一絲怨恨，眼角處淡紅的妝容和勾起的脣角無端增加了一絲妖媚，更多的，則是深不可測的冰冷。
“打！給本宮狠狠打！”王皇后坐倒回榻上，像是被抽乾了力氣一般一遍遍吩咐，那種眼神，那種表情，莫名的讓自己心虛。
太監領了命，不再手下留情，幾鞭下去，王曇雅已經支撐不住正跪的姿勢，側倒在地上。
“皇后……娘娘，這樣就暴露了……你的底線嗎？”王曇雅勉強用手臂撐着地面擡起頭來，早已散開的頭髮模糊了王曇雅的表情。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王皇后聽見王曇雅嘲弄的語氣，一陣寒冷由心底擴散開來，看着狼狽不堪卻仍執意挑釁自己的王曇雅，王曇雅猛然覺得哪裡不對。
平時她都是中規中矩，爲什麼這次會這樣？只是因爲簫婕妤在自己的默許下害她禁足？
不對，一定有哪裡不對！
就在王皇后驚覺之時，陸公公的聲音從坤寧宮外傳了進來。
“皇上駕到！”
汐兒在正廳坐立不安的等了一炷香的時間之後，又跑出門去看了看是否能見到王曇雅的身影，可惜凝箬閣外並無他人。
“小主，你到底是要做什麼啊。”汐兒語氣中帶着擔憂，按着王曇雅臨走前的吩咐去了內室，點上蠟燭，拿着燭臺走到鏡臺前。
鏡中映出汐兒憂慮的表情，隨燭光恍惚明滅。
汐兒拆開放在鏡臺上的信封，打開折了兩折的信紙，上面字跡雖寫的匆忙，卻句句用詞簡潔明瞭，言之有物。
“我此去坤寧宮……見此信後再小半個時辰，即刻去御書房……待皇上駕臨坤寧宮，此計方成。”
最後還特意加了一句，“記下之後，速毀之。”
汐兒看了一遍，嚥了口唾沫，顫抖着手將信紙拿到燭臺上方，引燃之後扔到窗外。
“小主，我一定辦妥！”汐兒眼眶有些發紅，她心疼王曇雅這麼折磨自己，卻不能阻止，只能默默遵從王曇雅的計劃行事。
苦熬過半個時辰，汐兒提着裙子跑出凝箬閣，小李子還沒來得及問一句，汐兒就跑遠了。
御書房中，楚若宸正與一位朝中官員議事，聽聞門外一陣喧譁，不悅地皺了皺眉。
沒等楚若宸出言詢問，御書房的大門就被人撞開，陸公公緊跟在跌進來的人身後，沒來得及伸手拉她。
“皇上救命！皇上快救救蓁貴人吧！她要被皇后娘娘打死了！”汐兒顧不上撞門給手臂帶來的陣陣痛楚，一個勁兒的跪在地上磕頭。
“什麼？”楚若宸見到汐兒的驚訝還爲褪去，便又更加驚訝，“起來好好說話！”
“皇上，我家小主派奴婢給皇后娘娘送了鐲子，可是後來皇后娘娘卻派人把我家小主帶走了，奴婢在坤寧宮外看了許久，才發現皇后娘娘讓人打了她，奴婢不知我家小主犯了什麼規矩，求皇上救救我家小主！”汐兒一面抽噎着一面向皇上求情，雖然這大部分都是王曇雅寫在
信中的提示，但汐兒還是忍不住眼淚。
楚若宸驚訝過後震怒非常，他自認爲了解王曇雅，想不出她能幹出什麼值得皇后大動干戈的事來，前一陣子王曇雅被冤的案子還未查清，如今她又受人責打。
楚若宸心中一急，當即對還站在御書房中不知如何是好的大臣揮了揮手，“你先下去，奏摺中提到的事朕會詳加考慮。”
大臣如釋重負的退了出去，要知道皇帝的家務事還是少知道爲好。
特別還是涉及皇后。
“去坤寧宮。”楚若宸再大臣走後當機立斷出了御書房，陸公公扶起汐兒趕緊跟上。
坤寧宮門口守衛森嚴，幾個太監站在臺階下看着緊閉的殿門。
咻咻的聲音隱約可聞，楚若宸惱怒之色清晰可見。
“皇上駕到！”
坤寧宮金色的琉璃瓦屋脊上，兩隻燕子被突來的高音驚起，振翅而飛。
隱約可聞的咻咻聲戛然而止。
“……皇上？”王皇后瞪大了眼睛，驚訝而張口深吸了一口冷氣。
倒在地上的王曇雅氣息不穩，在粗暴的破門聲響起之後，露出了一個笑容。
然後徹底昏了過去。
“曇兒！”楚若宸幾步上前半蹲下身，繡工精細的龍紋直裾衣襬沾上了血，楚若宸顧不得在意這些，探手過去放到王曇雅人中處試探鼻息。
還好，雖然微弱但一息尚存。
確定了王曇雅還活着，楚若宸這才轉頭怒視着王皇后，厲喝道：“皇后，你……竟敢濫用私刑！”
楚若宸沒注意到自己竟然驚出了一身冷汗，當他邁進坤寧宮殿門的瞬間，看到躺倒在血泊中的王曇雅時，腦中竟有一線空白。
當年葉珂兒死在冷宮中時，是否也是這樣……無助與淒涼？
皇后被楚若宸喝得一懵，不過很快反應過來，忙朝着楚若宸走去，嘴裡更是連連解釋道：“皇上，不是這樣的！她給臣妾送來的鐲子上帶有麝香，所以臣妾才罰她……”
“笑話！前次冤案尚未查清，你又要冤枉蓁貴人？她可是你的妹妹，你竟然下此狠手！”楚若宸嚴重一片冰冷，皇后陡然停住腳步，張口欲言又止。
“讓太醫速去凝箬閣！”楚若宸抱起王曇雅，頭也不回離開了坤寧宮，只是在離開之前冷冷的說了一句，“皇后，這一次蓁貴人若是出了半點差錯……休怪朕不念舊情！”
冰冷的話語，無情的背影，讓王皇后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一身的華服，卻怎麼都掩蓋不了此時空洞的眼神。
“呵，是局，果然是局……本宮竟沒想到，她竟然能付出這樣的代價來佈局。她竟然不惜以死設局讓本宮入局。本宮早該想到的，本宮早該想到的啊！”王皇后跪坐在地上，已經慘白的臉色配上近乎癲狂的表情，看起來格外詭異。
“娘娘……”秋若看着自家主子如此模樣，心中甚是難受，趕忙上前，伸手要扶起王皇后，誰知卻被皇后一下甩開。
秋若抿抿嘴，終於還是鼓起勇氣說道：“娘娘，地
上寒涼，您是千金之軀，可得千萬保重纔是啊！”
千金之軀……
這四個字讓王皇后的腦海裡陡然清醒了些，臉上的癲狂也總算是稍稍收斂，同時也沒再拒絕秋若伸過來的雙手。
在秋若的攙扶下，王皇后從地上站了起來，轉身坐在了軟塌上。
“你下去吧，讓本宮冷靜一下。”王皇后閉上眼睛長呼一口氣，神態低迷，不過看起來比剛剛的模樣倒是好些了。
秋若動了動嘴，不過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福了福禮，悄聲退了下去。
今天的事對於皇后來說絕對是個沉重的打擊，不過自己終究只是一個奴婢，能做的事不多。
既然主子想安靜一下，自然是趕緊離開纔是正題。
凝箬閣內，皇上抱着昏迷不醒的王曇雅衝進院門，小李子嚇得扔了手中的掃帚。
“奴才參見皇上！皇上……小主，小主這是怎麼了？皇上……”小李子一看楚若宸懷裡抱着的王曇雅渾身是血，當即嚇得白了臉色，滿是擔心。
“去準備熱水，稍後太醫就到。”楚若宸不耐煩的吩咐，汐兒眼睛通紅的下去準備乾淨的衣服，同時還不忘將小李子拉開，在楚若宸聽不到的時候，方纔說明了剛剛在坤寧宮的情況。
太醫和陸公公不敢耽誤，一路上跑得匆忙到了凝箬閣，王曇雅外傷在身，太醫不便親自動手，便拿了藥膏囑咐汐兒如何清理包紮。
楚若宸一直守在牀邊，他沒想到不久前才這樣看着昏睡中的王曇雅，現在又要用這種方式默默陪在一邊。
鞭子留下的傷口撕裂了皮膚，楚若宸不忍見這般慘象，默默扭過頭去。
牀上的王曇雅隨着汐兒處理傷口的動作而無意識的發出陣陣呻吟，彷彿利刀一般紮在楚若宸心頭，他曾暗自說一定要保護她，卻還是阻止不了這種事發生。
“咳咳……”王曇雅的咳聲嘶啞，楚若宸回過神來，忙倒了杯熱水餵給王曇雅，用袖子擦去她溢出嘴角的淡紅色的血水。
“皇上……臣妾……”王曇雅睜開眼睛，鞭傷看似嚴重，其實到底是皮外傷，並未傷及臟腑。
“朕知道你是冤枉的，朕相信你！”楚若宸截下王曇雅的話頭，“你別說話了，好好休息！”
王曇雅扯着嘴角做出一個笑臉，然後再次昏昏睡去。
等到汐兒包紮完畢給王曇雅換了乾淨的裡衣，已是黃昏時分，汐兒從牀邊站起來，端着血色的水盆起身，結果卻因爲大半天的神經緊張而一陣眼花，等到眼前的金星散去之後，汐兒纔看見盆中的水一半撒到了楚若宸身上。
“奴婢該……”
“朕無事。”見汐兒慌張的就要跪下，楚若宸忙伸手攔住，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別吵到蓁貴人，朕先回去更衣，你要好好照顧她。”
“是！”汐兒重重點頭。
簫婕妤通過宮中眼線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
同樣的桂樹下，同樣的人來回踱步，只是這一次焦躁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一派風輕雲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