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府離皇城,如果是騎快馬,倒也只需一天的行程,可皇上說了儘快,徐公公卻不敢因此耽擱一點兒時間,爭分奪秒的只希望馬兒能快些再快些。
只是再好的馬也禁不住毫無休息的狂奔。徐公公一個晃神,只覺得身下突地一沉,緊接着便是背部重重地磕在了地上。身下的馬躺倒在地上,馬鼻冒着熱氣,馬嘴冒出些白泡,哼哧哼哧的發着聲響。
後頭緊跟着的隨侍眼見着徐公公自馬上摔了下來,登時也被嚇了好大一跳,紛紛勒住了自己手中的繮繩,逼得狂奔的馬兒瞬時停下。
馬蹄上揚,又掀起不少灰塵。可隨侍們皆是顧不上這些,立即跳下了馬,幾個快步上前去查看徐公公的傷勢。
自那麼高的馬上摔下來,定然是傷勢不輕的。
“徐……徐公公,您可還安好?”一名隨侍連忙伸手將躺在地上的徐公公半扶了起來,順便查看着他是否哪裡受了傷。
但慶幸的是,徐公公跌得巧,只擦破了些皮,並未傷及骨頭。
徐公公被方纔那下摔得有些發懵,直直地坐在地上還未完全反應過來,瞧着那隨侍看了好一會兒才堪堪說道,“趕緊扶我起來。”
那名隨侍頗有些爲難,看了看一旁的同伴。徐公公受了些傷,怎麼也說也得先休息休息緩緩吧?可眼瞧着徐公公方纔的意思,卻是要不顧傷勢的繼續趕路?
“趕緊的!”徐公公見那名隨侍愣神,撐着他的手用力地推了推。
他立馬反應了過來,抿了抿脣將徐公公自地上拉了起來。可剛還未站穩,徐公公便又是腳下一軟的險些再次跌落到地上。
他頗忐忑地開口,“徐公公,要不咱還是歇一會兒再走吧?”皇上是吩咐徐公公儘快前往雲州府沒錯,可也吩咐了他們好生照看着徐公公啊?若是徐公公出了什麼事,他們可不就交不了差事了麼?
“我讓你做什麼便做什麼!”徐公公冷皺着眉,冷眼瞥了一眼那位隨侍。藉着他的力,又努力地站了起來,直到站穩了些,便一把甩開了他的手,自顧自地一瘸一拐的走向馬兒停下的地方。
又狠狠瞪了眼其他僵硬在原地的隨侍,說道,“還不趕緊的!誤了時辰,你們就是有幾顆腦袋也不夠砍的!”
“是是是。”這時,侍隨們紛紛回過神來,給那愣住的同伴遞了個眼神,便又隨即跟上了徐公公的步伐。
徐公公不歇,自然也沒有人敢說一個不字。
就這般,一路馳騁顛簸,終是到了雲州府的首城。
雲州府,臨近京城的富饒之地。
青山秀水摻夾在酒館書院之間,滿是文人墨客的味道卻又帶着點靈動秀氣。沿街鱗次櫛比的商旅商販,更是顯出一片繁榮景象。
徐公公一行人棄了馬,扮作一般外來的訪客,行走在熱鬧無比的大街之上。即便是來自同樣繁盛的都城,卻仍被雲州的獨特所吸引。
“離葉大人的塌下,還有多遠?”徐公公看了眼街邊的攤販,
收回了目光,身子向後仰了仰,詢問着一旁的隨侍。
隨侍頓了頓,擡眼向着左前方望去,聲音刻意壓低了幾分回道,“回公公,再走一刻便到。”
再走一刻……
徐公公挑了挑眉,輕嗯了一聲算作是應答。
隨後便是加快了腳程,徑直趕往葉匡源的住所。
只是,到了那地卻是讓徐公公着實驚訝了一番,他原以爲葉大人會住在精緻寬闊的府中,卻沒料到,“葉府”僅僅只是一間極爲樸素的小院罷了。
光是門口的那扇略顯破敗的木門上,便是結滿了蜘蛛網。只伸手輕輕一推,原本虛掩着的木門便發出了吱呀的一聲。進了屋子,裡頭的擺設也是極盡簡樸,甚至……比之一般的百姓人家,還要略差些。
徐公公擰了擰眉,擡步走了進去。
門檻中央已經矮下一塊,碎木灑在周圍,院中唯一搶眼的景觀,便是一棵有些年歲的蒼松古木。
徐公公動了下鼻子,順風而來的茶香令人心曠神怡,縱然腳下青磚佈滿了苔蘚和碎石,似乎也敵不過那茶香的誘惑。
正屋中的人似乎聽見了院中的響動,牀邊有人影閃過,迎着上午的陽光走了出來查看來人。
徐公公眯了下眼,以便讓自己看清站在門口的人的面容,然後,他驚訝的張了張口。
“陸公公?”
陸公公也有些驚訝,但隨即轉身進了屋子,對端坐在正廳中人微微躬身,“是皇上派來的人。”
徐公公走進正廳,環視了一圈,唯一可以稱得上華麗的,就是那一套開片青釉的茶具,君山銀針懸浮在茶水上方,香氣便是從這裡逸散出來。
“奴才徐德江參見葉大人。”徐公公拱手施禮,然後轉向陸公公,“陸公公不在皇上身邊服侍着,怎麼到這兒來了?”
“自然是領命而來,只是葉大人有恙在身,所以才略微拖延了進京時間。”陸公公解釋了一句,看向臉色雖然有些青白,卻仍然坐的端正的葉匡源。
徐公公自然也聽清了陸公公話中的意思,是皇上先派他過來的。
葉匡源手中握着茶杯,一身簡樸的青衫乾淨素雅,絲毫看不出曾官至三品。
“徐公公客氣了,如今我已是一介草民……咳咳。”清淡的嗓音中帶着一絲疲憊,葉匡源如今也過不惑之年,歲月和經歷在他臉上刻滿了滄桑,眼中古井無波,舉手投足都帶着寂靜之感。
“不敢,皇上宣您即刻進京,有要事相商。”徐公公傳達了楚若宸的旨意,等待着他的答覆。
“既然如此,那便走吧。”葉匡源點了點頭,放下手中茶杯,微微頷首後扶着桌角起身。
日月交替,白晝和黑衣輪轉的瞬息之間,已經是派出徐公公的第二個日夜。
御書房內,上好的幽蘭檀香散發着淡淡的香味,金色的紋龍背椅上,楚若宸一臉沉色的望着虛空,似是在發呆。
門外傳來輕巧的腳步聲,而後有人輕輕叩門
,“皇上,葉大人已經到了。”
楚若宸倏然回神,聲音平淡道:“宣他進來。”
“是。”
門外人似乎離開了些,而後隱隱約約傳來對話。
“葉大人,皇上讓您覲見。”
不多時候門便被緩緩推開,葉匡源一襲官袍進來,略有皺紋的臉上滿是嚴謹,“微臣參見皇上。”
“葉卿不必多禮。”楚若宸微微擡手,略微擡眼,看着葉匡源道。
“謝皇上。”葉匡源直起身子,從頭到尾面色未曾改變分毫。
楚若宸修長的手指輕叩着書桌,發出深沉的響聲,“葉卿可知朕宣你來是有何事?”
葉匡源一拱手,“皇上智謀千略,微臣惶恐,不敢妄加猜測。”
“呵。”楚若宸輕笑一聲,“朕此次找你來,是爲一樁舊事,而且此事與愛卿有莫大關係。”
“皇上!”葉匡源面色終於變了,他倏地擡起頭看着楚若宸,壓抑住一絲激動道,“皇上說的可是……”
“不錯。”楚若宸打斷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凝視着葉匡源,一字一句道,“當初明德皇后中毒一事的的真相,到底是什麼!”
葉匡源眼底閃爍着一絲悵惘,半響終是嘆道:“當年……是王丞相買通了蔣太醫,給明德皇后下的毒。”
當時故人如今有的已經成了一柸黃土,當時忠貞仁義的友人,也都已經不復,這些年來他活在這些惆悵煎熬裡,從未有過絲毫的放鬆,只覺心中始終是壓了一塊大石,讓他喘不過氣來,如今……是不是終於可以放下了……
“哐!”
是楚若宸一怒之下,一掌將旁邊做擺設的青龍雙遊花瓶打碎了。
碎磁片四下散了開來,嘩啦啦遍佈了一地。
門外立刻傳來聲音,尖細着一把嗓子,“皇上……”
“無事,都不必進來。”楚若宸的聲音裡蘊積着一絲怒氣。
青龍眸部分的碎片散落在了葉匡源腳邊,葉匡源半垂着眼看着那塊碎片,聲音有些低啞,“當年沈自清大人負責此案,沈大人查出來是王丞相買通蔣太醫毒害了明德皇后,但是還沒來得及稟明皇上,就被王丞相先反咬一口。”
又是蔣太醫!楚若宸不久前才從葉子謙查到的情報得知,蔣太醫參與了明德皇后父母慘死的調查,看來從一開始,王丞相瞄準的就是明德皇后,想盡千方百計將不受自己控制卻坐在高位的人抹殺。
“那蔣太醫何德何能,先皇只讓他診治明德皇后?若是有其他人蔘與會診,朕就不信整個太醫院連中毒和生病都分不清!”楚若宸狠狠捶了下桌面,散開的信紙被衣袖捲起勁風掃開三尺。
“咳咳……”葉匡源輕咳了一聲,積壓多年的秘密抖落出來,久病的身體似乎也有些承受不住情緒變化,臉色更顯蒼白,“當時王丞相深得先皇信任,而且蔣太醫又是世代服侍皇族,無不是盡心盡力,所以……先皇才未能料到身邊之人竟暗下毒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