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謙皺了皺眉，不明白文姨爲何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文姨她……”王曇雅小聲對葉子謙問了一句，又害怕覺得太過突兀，又附加道：“不如請太醫來爲文姨診治吧。”
“不必。”葉子謙起身，站到牀柱邊，臉上有些遺憾，“太醫也曾來過，說是治不好了，現在只能用藥材調養，除非她解開心結，不再愁緒連連。”
王曇雅聽得心中一酸，沒想到文姨會爲了她受這樣的苦。
“咳咳！”牀上的文姨忽然咳嗽起來，葉子謙和王曇雅一同看去，文姨臉頰染上一層殷紅，脣色卻依然慘白。
一滴淚水從文姨眼角滑落，浸溼了髮鬢。
“文姨？你怎麼了？”葉子謙愣在當場，王曇雅咬了下脣，從丫鬟手裡接過手帕，溫柔的擦拭着文姨的眼角。
一隻冰涼枯瘦的手攀上王曇雅的胳膊，然後用力握住，文姨眼中帶着莫名的情緒，讓王曇雅有一瞬被看透的驚慌。
“王姑娘，你與我一個故人，太像了。”文姨啞着嗓子，這句話雖是對王曇雅說，但卻更像對着無人的空氣傾訴。
“我感覺，已經過去太多年了，我……早就不復年輕，你卻還是這般溫柔美麗。”
王曇雅沒有抽回被文姨握住的手腕，就這樣靜靜的站在牀邊，不知不覺，悲傷已經漫上雙眼。
楚若宸輕咳一聲，葉子謙有些爲難的看過去，不知該怎麼處理好。
文姨最掛念的就是葉珂兒，自打她死在宮中之後，文姨也跟着一病不起，很少露出這樣的表情了。
楚若宸不好說話，只是靜靜站在一邊，他注意到王曇雅握着手帕的一隻手垂在身側握成拳頭，指節泛白。
“文姨，您身體虛弱，應該好好休息，別想這些了。”葉子謙嘆了口氣，插了一句話。
文姨卻像沒聽見一般，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淌，將身下的褥面暈溼了一片。
水霧讓王曇雅更加讀不懂文姨，楚若宸看過來視線讓她想要避開，卻不能避開。
“我還記得，她走的時候，很高興，我以爲她走的時候，也會很高興。”文姨說着看似混亂的話，王曇雅清晰的聽出了這話中的含義。
她離開葉府進宮時，別人都覺得她十分幸運，能入宮得皇上雨沐，只有文姨替她擔心。
那時她還不理解，但到現在理解了，一切都已無法挽回。
“文姨……”王曇雅下意識的喚了一聲，讓文姨的眼中重新有了些神采。
“抱歉。”文姨鬆開握着王曇雅手腕的手，淡淡的說了一句道歉的話，把頭轉向牀裡。
王曇雅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紅印，不着痕跡的用袖子遮住。
“我只是想起了故人啊，只是她再也不會回來了。”文姨語中落寞盡展，伴着低低的咳聲，更顯孤獨。
楚若宸瞳孔猛地的縮了一下，文姨明顯的話讓他不得不想起葉珂兒。
葉子謙見氣氛僵硬起來，急的看向一直沒說話的珺瑤公主，珺瑤
公主站在楚若宸身後，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沒有辦法。
“珂兒若是還在，該多好啊。”文姨自言自語着，“若是她還在，我的信……就不用燒給幽冥了……”
文姨的聲音越來越小，服侍的丫鬟小心翼翼的伸手試了試文姨頸間脈搏，鬆了口氣，發現她只是睡着了。
楚若宸的臉色有些泛青，葉珂兒是他的禁忌，是他心中不容拔起的刺，他不確定自己是否一直愛她，或者一直恨她，揭開傷疤造成的痛楚讓他開始迴避，卻還是無法遺忘。
陽光升至正空，暖融融的光線射進屋裡，驅散了一絲的黯淡，經過鏡臺反射的金色光束落上王曇雅毫無表情的側臉，一層光暈模糊了楚若宸的視線。
黑色的髮絲有些淡金，楚若宸眨了眨眼，記憶中葉珂兒的模樣與王曇雅重合爲一。
他還記得葉珂兒初進宮的時候，二八年華的年輕姑娘揚起純真溫暖的笑容，微微眯着的眼睛待着好奇的光芒，白皙的皮膚融進夏日的陽光，彷彿一陣微風過後，就會乘風消失的仙子一般。
不一樣了。楚若宸搖搖頭，晃出腦中可笑的幻覺，眼前的人是王曇雅，沉着冷靜，機智敏捷，就算一樣的善良，但也不是葉珂兒。
“你去廚房看看煎的藥，應該差不多了，先扣起來，等文姨醒了再端過來。”葉子謙深吸口氣，低聲吩咐立在一旁丫鬟。
那丫鬟早就覺得氣氛不對，聽到葉子謙的吩咐，趕緊點了點頭快步離開。
葉子謙給文姨掖了下被角，轉身走到窗邊，把窗子打開一條縫。
暖風帶着一絲竹葉的清新吹進屋裡，葉子謙對另一個站在院中的丫鬟招了招手。
“你過來好好照顧文姨，一旦有異，立刻請郎中過來。”葉子謙站在窗前叮囑，丫鬟點頭表示記下，繞到門口進來。
王曇雅還盯着文姨蜷縮着的瘦弱身體發呆，楚若宸盯着王曇雅的側臉發呆。
葉子謙心說這是什麼事啊，故意清了清嗓子咳了幾聲，“文姨已經休息，咱們還是先離開吧。”
王曇雅被葉子謙的聲音提醒了回過神來，呼了口氣，率先轉身離開，“嗯，也好。”
楚若宸隨後跟上，珺瑤公主看了一眼架子牀，放慢腳步跟葉子謙並肩而行。
“這是怎麼了？”不明就裡的珺瑤公主用手擋在脣邊小聲問道。
葉子謙苦笑着搖了搖頭，對於王曇雅的異樣舉動他也不知情，但轉念一想，葉子謙反問珺瑤公主：“公主殿下對宮中傳聞不是很清楚嗎？”
珺瑤公主摸了摸下巴，然後恍然大悟狀打量了一下葉子謙，拽着他跟楚若宸拉開距離，“原來你是……葉珂兒的兄長嗎？”
“嗯。”葉子謙輕聲嗯了一聲。
“怪不得，文姨應該與葉珂兒有很深的感情吧，我對後宮的事向來不感興趣，但當時皇兄喜歡葉珂兒我也知道，只是沒想到離開京城幾個月再回去時，聽說她已經難產過世了。”珺瑤公主回憶了一下，她對葉珂兒並不熟，只
是聽楚若宸提過一些，是個溫柔婉約善解人意的女子。
葉子謙緊蹙着眉頭，他不是沒有懷疑過，就算有心確認，也無從查起。
更何況沈世叔下場殷鑑不遠，他現在還不能全力去查。
“葉子謙？”珺瑤公主見葉子謙不說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沒事。”葉子謙眨了眨眼睛，擋開珺瑤公主的手。
王曇雅回到書房，楚若宸在她身後擡手搭上王曇雅的肩膀。
“皇上？”王曇雅側頭，有些驚異。
“你認識文姨嗎？”楚若宸皺着眉問了一句。
王曇雅心中一驚，忙搖頭解釋道：“不認識，我只是見她可憐，才覺得有些憋悶。”
楚若宸對這個解釋並不滿意，但見王曇雅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也不再多問些什麼。
葉子謙跟珺瑤公主來到書房，咳了一聲，想起方纔的提議。
“皇兄，咱們出去逛逛吧。”珺瑤公主替葉子謙說了這句話。
楚若宸點頭答應，“曇兒，出去散散心也好。”
“多謝皇上關心。”王曇雅勉強笑了一下，楚若宸別過頭走在前面，他在王曇雅的笑容中看出的更多是無奈。
順着來時的路去了最近的一條街，不算繁華，各式攤位上的小物件卻也琳琅滿目。
拂堤楊柳爲小販擋住了炎炎烈日，只留下河水的溼潤氣息，靠岸處的一蓬蓬水草隨着水波搖曳，不時有幾條泥鰍從水草中穿過，激起一陣水底的沙土。
一行人除了珺瑤公主，都沒什麼逛街的心思，沉着臉裝作無意的左右觀視。
珺瑤公主拉着葉子謙在一處賣花鳥蟲魚的小店門口駐足，擡頭看着籠子裡紅綠羽毛的鸚鵡。
王曇雅走了幾步，發現身邊不見了珺瑤公主的身影，回頭望去，卻沒注意到腳下的石頭，踩上去時平衡不穩，驚呼了一聲向後栽倒。
楚若宸負手心事重重，聽到王曇雅的驚呼下意識的回過頭去，伸手一把攬住王曇雅的肩膀。
“曇兒，你沒事吧？”楚若宸眼帶急切關心的詢問。
“我沒事。”王曇雅驚出了一身冷汗，心跳快了幾拍，深吸口氣搖頭讓楚若宸別擔心她。
站起身跺了跺腳，好在並未扭傷。
楚若宸放慢腳步，站到王曇雅身邊，一邊手臂有意無意的垂在身側，暗中護住王曇雅的身形。
王曇雅眼中帶了一絲歉意，今天楚若宸本來是想帶她出宮遊玩，結果反倒因爲自己的原因，讓楚若宸敗興而歸。
珺瑤公主伸手戳了戳籠子，惹得鸚鵡撲棱着翅膀一陣低鳴。
“哈哈！”珺瑤公主見屋內的掌櫃似乎要出來，擡腿就跑，留下葉子謙對掌櫃的聲聲道歉。
“公主，您若喜歡，爲何不買下它？”葉子謙搖着扇子快步追上珺瑤公主。
“本公主喜歡的東西多了，哪能樣樣都買。”珺瑤公主嘁了一聲，看葉子謙有些狼狽的樣子，勾起嘴角笑了兩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