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萬惡的大姨媽

“爺的貓兒聰穎着呢,自然是知曉,由着她玩樂便是,爺給她盯着。”說到聞柒,宓爺才柔了眸底冷峻,卻也只是半晌,又盯着殿外看,盼星星盼月亮盼聞柒。

也是,聞主子那雙眼,賊着呢,啥瞧不出來,再一番左思右想,樑六還是有所顧忌:“只是那蕭亦莫,總歸是個隱患。”

爺啊,引狼入室不妥啊,不妥!

爺不以爲然,眼都不擡:“龍虎令由着他惦記,不惦記爺的女人便好。”爺心不在焉,瞧了瞧泛黃書卷,又瞧了瞧殿外,嗓音沉悶,“都兩個時辰了,她還不回來”眉頭蹙得更緊,薄脣一抿,“再差些人去華清宮。”

這去請的人還在路上呢……這熱鍋上的螞蟻,急啊!樑六冥思苦想着,甚是識趣,問:“爺可是心口疼得厲害啊?”

嗯,這幌子,打得好,打得妙,打得呱呱叫!

爺抿着的脣微微上揚:“嗯。”

爺,您好歹也捂着那‘疼痛的心口’來說瞎話啊。誒!樑六不再多言馬不停蹄,喚了老十‘八百里加急’傳話去了。

而後,爺又捧起了那書卷,時不時翻翻,時不時盼君歸。

爺到底在看啥呢?孫子兵法?天下史志?樑六踮腳,正欲偷窺——

爺道:“程三,研磨。”

樑六低頭,忽然心情有點哀怨,嘴裡道:“是。”心裡悶:爺啊,十年不記得屬下的姓也就罷了,連排行都不記得,這就真的傷人了。

“齊六。”

“是,爺。”樑六內心那個激動:爺,終於記得屬下的排行了,姓氏神馬是浮雲,浮雲!

爺放下筆丟了張宣紙過去,道:“水過一指,先七分火候,燉半個時辰,再溫火煨着。”

樑六雙手接過,瞧了一眼,似乎是方子,偷瞄一眼:“爺,您真,咳咳咳……”清了清嗓子,樑六盯着爺的臉,遲疑着問,“當真心口疼了?”不是苦肉計嗎?樑六納悶了,這臉色瞧着不錯啊,用聞主子的話說,面色紅潤有光澤啊!

爺懶懶靠着軟椅,眸子半斂,柔了碎影:“這是給爺家貓兒的。”

聞主子病了?那廝坑蒙拐騙的,瞧着渾身是力啊。樑六想着,問:“可用屬下去請白二來給聞主子瞧瞧?”白二那醫術,放眼四國也是數一數二的。

爺眸子半斂,只丟了兩個字:“多事。”

額?樑六囧了,淚了,低頭一看,那方子,他不認得方子,就認得幾味藥,當歸,芍藥,紅參……是補血的。爺看得啥書,開得啥方子啊?他是粗人,不懂啊。

外頭,葉十道:“爺,聞主子回來了。”

樑六一慌:“爺,來了!”腦門在冒汗,急火燎原的,“爺,心口疼啊。”眉毛一擠一擠,打眼色:爺,捂着心口啊。

秦宓很淡定,擡擡手,吩咐:“程大,撫爺去榻上躺着。”輕咳了一聲,臉蒼便白了些許,美人病顏。

樑六顛顛地上前,攙着爺去榻上躺着,眸子掃了一眼案桌,餘光瞟見那陳舊書卷的一角,瞧見了兩個年代久遠的字——婦經!

樑六身子一個踉蹌,險些載到在爺身上,然後背脊就一冷,冰天雪地了。

嗯,爺怒了。樑六低頭,戰戰兢兢,腦中盤旋着兩個碩大的字:婦經。不由得感嘆,爺,有種!

這纔剛躺下,宓爺衣襟半褪,一陣風捲過,只見一個人影一把撲上牀榻,捏着嬌滴滴的嗓子:“小宓宓。”

這句與常寧公主那句‘小月月,我的小月月啊’有異曲同工之妙。樑六一抖,掉了一身雞皮疙瘩,擡眼瞧爺,半垂眼睫顫了顫,然後便見一隻白嫩的小手捧住秦宓的臉,烏黑的一雙眸子細細端詳,聞主子咋舌:“瞧瞧這小臉白的,告訴小的哪疼了?小的給揉揉。”

這廝,不乖的時候讓人咬牙,乖的時候讓人捶胸,樑六正欲捶胸,秦宓一個冷眼過去,樑六低頭,道了句‘屬下告退’,走人,側眸,一個偷瞄,瞅見爺將那雙捧着臉的小手揣進懷裡,放在心口上摩挲,軟綿綿的聲音說着:“這兒疼。”

樑六鎖上門,在外頭五體投地,捶胸頓足:節操,節操都去哪了?

裡頭,紗幔高高掛起,秦宓半依牀榻,衣衫凌亂,眸子盈潤出一抹哀怨:“怎麼纔回來?”

聽聽這語氣,簡直就是要軟化了心肝,哎呀呀,聞柒捂着心肝兒笑得眉飛色舞:“咱爺千呼萬喚、十萬火急的,小的哪敢不從命,這不歸心似箭、馬不停蹄,一路小跑着來的,瞧我都累得跟那什麼似的。”腦門上,確實有幾滴汗還沒幹。

秦宓就着袖子給她拭了拭額角的汗,攬着她在懷裡:“你不能跑。”

聞柒腦袋一拱,不以爲然:“誰說的。”

他道:“婦經。”嗓音不溫不火。

晴天一道雷,聞柒外焦裡嫩了,愣神了許久,擡眸,眨巴眨巴眼:“爺,您不會今兒個大半天都在捉摸那玩意吧?”

爺點頭:“嗯。”俊彥悱惻,眸光淡然,“有幾處沒看懂。”

聞柒淚了,誰把咱家爺教壞了?她高聲罵娘:萬惡的大姨媽啊!

事情是這樣的。昨兒個正是三更半夜時,美男在側,某人心猿意馬,輾轉反側,忽而嘩啦啦啦,一個熱血沸騰血脈翻滾,可惜沒往腦袋上竄,往下涌了……

聞柒睜眼,眨巴眨巴,側了個身子,這一動,血流成河……她往後縮,再縮……

秦宓一把攬住她的腰,睡眼迷離,嗓音惺忪:“怎麼了?”

聞柒想了想,措辭很嚴謹,道:“我近日好像有血光之災。”

秦宓睡意全無,捧着她的臉看了看:“莫說胡話。”

三更半夜,血光之災,秦宓驚了,聞柒也驚了,大呼一聲:“靠,沒有彈力蘇菲防側漏,我可怎麼辦?”這河東獅吼,就差捶胸頓足。

聽聽,這都開始說胡話了,爺急了,抱着聞柒起身,藉着暖玉的淺光細細看她,摸摸她的臉,又探了探她額頭,聲音都顫了:“聞柒,乖,告訴爺,哪兒不舒服了?是不是哪裡疼了?”

聞柒沉思,嗯,丟人不能丟大了不是?眸子一轉,哇靠,一抹紅色映入眸中,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宓爺的袍子……聞柒支吾,笑着打商量:“爺,我覺得,嗯,我覺得呢,覺得你應該,應該去洗個澡。”

秦宓不明所以,聞柒翻了個白眼,往被子裡一鑽就閉眼,挺屍,作狀蚊子哼哼:“衣服髒了。”

秦宓微微一愣,眸子掠過月白衣角出那一抹殷紅,眼眸半闔,暖玉升煙裡,越發美了容顏,忽而添上了一抹緋色,耳根子也微微泛紅了,他卻未語,起身,給聞柒尋來衣裙,又將她連人帶被抱在懷裡,解了衣衫,一件一件給她換上,動作緩慢,很是笨拙,卻不疾不徐。

聞柒沒膽,全程挺屍。

喚人送了熱水,聞殭屍任憑秦宓折騰,挺屍挺着挺着就昏昏欲睡了,眼皮子正在打架,秦宓涼涼的脣天落了下來,聞柒下意識伸出舌頭去舔,惹得他輕笑了,溫柔得暖了這夜,道:“爺家貓兒長大了,”俯身貼在她耳邊,“可以……”

後面幾個字,細語輕言,絲絲入扣,驚了聞柒所有瞌睡,眸子一瞪,她一聲河東獅吼:“宓爺,你流氓。”小臉一垮,泫然欲泣,眨巴着眼,“小的給跪了。”

看吧看吧,宓爺變壞了,調戲玩良家閨秀,又捉摸上婦經了,那玩意露骨程度、私密程度……聞柒膜拜,拱手:“爺,小的給跪了。”

秦宓擡擡手:“免了。”一把摟住聞柒的腰,一個輾轉,她便躺在在秦宓懷裡,她蹭了蹭,掙扎,秦宓撫着她的肩,“不需要跪,安生地躺着便好。”

聽聽,這都是什麼葷話!聞柒拍了拍秦宓摟在腰上的手,直吆喝:“誒誒誒,青天白日孤男寡女的,影響不好。”看吧,她是良民,還知道影響呢。

秦宓輕笑:“爺覺着甚好。”手又緊了幾分,湊得極近,他微微仰首便能親吻她脣角。

聞柒甩白眼,咬牙嚷嚷:“這是白日宣淫。”腦子一轉,無數花花腸子都在鬧騰,全是黃色泡泡,老臉一囧,越發地吼,“昏庸無道啊,縱慾傷身啊,女色惑人啊……精盡人亡啊。”

秦宓嘴角一僵,好看的眸子融了暖玉光華,擡手,骨節分明的指尖落在了聞柒喋喋不休的脣上,無奈至極:“你葵水初至,便是爺想如何,也拿你無法。”他俯在她耳邊輕嘆,“聞柒,你家爺不是禽獸。”

是啊,咱爺不是禽獸,可某人是啊,聞柒坦蕩蕩地歪曲了事實,說得那是頭頭是道,句句在理:“爺當然不是禽獸,咱爺是衣冠禽獸,早便修煉成精,等級高着,爾等小角色哪是爺的對手,這不俯首稱臣賣色不夠,還要賣身,可憐我這小身板哪裡經得住摧殘,眼看就要香消玉——”

攬在腰間的手緊了緊,秦宓薄怒:“胡言亂語。”貼着她的脣,秦宓輕咬着,脣邊濃濃的笑意,道,“該罰。”

聞柒眯了眯眼,伸出舌頭舔了舔,賊兮兮笑:“爺,不要學壞了哦,君子動手不動嘴。”

嗯,真理啊,流氓才動嘴,不過……誠然,聞柒是個流氓。

秦宓道:“你不是君子。”語氣怨尤,他繼續舔舐聞柒的脣,悶悶的嗓音,“聞柒,你都不咬爺了。”

可是爺您上了癮,天天咬來着……誒,最近聞柒確實沒敢對爺做流氓事了,除了搓搓揉揉摸摸抱抱的,別提多正經了,都不咬人了。

當然,聞柒不會承認,色令智昏,她扛不住誘惑,倒是爺耐不住寂寞了,聞柒往秦宓身上一撒,躺屍:“我醉了。”

秦宓捧着她的臉,笑了笑:“陪着爺一起。”

話落,狠狠地吻下去,涼涼的舌尖尋着聞柒的脣齒,一寸一寸舔舐,輕咬,他吮吸,將所有呼吸湮滅,脣角拉出晶瑩的一絲津液,極盡暖昧。

秦宓的吻,終歸是洶涌,是不由抗拒的佔有,霸道得好似要拆骨入腹,卻怎麼也不肯罷休。

聞柒招架不住了,舌頭一麻,恍恍惚惚回不過神來,忽而,舌尖一疼,聞柒睜開眼,依舊醉眼迷離,泛起一抹水霧,委屈了:“你咬我。”

說什麼來着,她不咬人,是咱爺喜歡那行徑。

秦宓又舔了舔她的脣,蹙了眉:“全是菱角的味兒,爺不喜歡。”

不喜歡?喲,剛纔是誰又咬又舔的?聞柒笑眯眯:“爺是屬狗的。”心虛地清了清嗓子,伸出手指,比了一個小指頭大小,“我就吃了一點點。”

嘿,這人睜着眼說瞎話啊。

秦宓含着她的脣便重重咬了一口:“不聽話,該罰。”聞柒眯着眼,正欲咬回去,腹下一暖,秦宓掌心微涼,輕輕揉着,“爺說了,那南疆菱你不能吃,寒氣太重,你逢葵水,更是碰不得,昨夜你還吵着腹疼,怎生好了傷疤便忘了疼。”他無奈,終是捨不得怪罪,輕舔了舔他咬過的痕跡,有一下沒一下地吻着,“可還疼?”

這問得是腹下?還是脣上?聞柒搖頭,抱着秦宓的脖子蹭了蹭,軟軟地喊他:“秦宓。”

如此,倒像只討歡的貓兒,乖順極了,惹得人心發軟。

秦宓拂了拂她的發,輕聲應了她一句。

她整個一沒骨頭的貓,軟綿綿的扒着秦宓,哼哼唧唧着:“你太慣着我了。”擡眼瞧着秦宓,“沒聽過嗎?女人不能慣,越慣越混蛋。”轉念想了想,她義正言辭地補上一句,“不過我就算是混蛋,那也是個有覺悟的混蛋,我聞柒混得坦坦蕩蕩、頂天入地!”

她倒信誓旦旦,正氣泠然。

秦宓甚是歡喜她如此模樣,笑着:“爺喜歡慣着你。”攏了攏被角,將她遮得嚴嚴實實,他說,“爺的女人,可以混蛋。”

嘿,這可是爺說的。

聞柒笑得眉眼彎彎,眸裡華光流淌:“哦,是嗎?”脣角一勾,伸出兩隻手,搓了搓,眨着眼討要,“爺,好東西要上交哦。”

看吧,退一步,聞柒就會攻一城,越發混蛋了。

秦宓失笑:“你怎知在爺手裡?”

聞柒笑得眉眼流轉清光,一縷一縷邪光,惹得人心癢:“因爲我想要那內史六部,我猜想着,咱爺怎麼也得弄來不是?”

這人兒,最喜歡空手套白狼了,全憑滿腹的詭計心思,行打家劫舍的勾當,偏生,她總算的一分不差,便是善謀如秦宓,也逃不過她一顰一笑一眨眼一轉眼珠的靈慧狡邪。

秦宓執着她的手,將那內史六部的令牌放在她掌心,緩緩而語:“秋乙孺是爺的人。”眸光相視,極盡了溫柔,他道,“這些人名你都記下,將來你掌大權,他們可爲你所用。”

聞柒仔細聽着,心肝着實驚了一把,天子腳下,他一國質子竟拿捏着整個大燕腹地。到底是炎帝太蠢,還是自家男人太變態,聞柒覺得後者居上,她是喟嘆不已:“爺,你的爪牙可真遍地都是啊。”話音一轉,這臉說變就變,都不待轉圜,“芊熹宮的芊妃,是不是你的人?”

秋後算賬,乃聞氏祖傳之一家法。

秦宓回:“不是。”

聞柒笑得很燦爛,很無害,很溫柔地說:“那你給老孃離她遠點喲。”

口蜜腹劍,乃聞氏祖傳之二家法。

秦宓捧着她的臉親了親,又似哄,又似蠱:“她惹爺家貓兒不高興了?”

美男計可恥!聞柒轉過臉,冷着:“榮妃受封,你可知她送的什麼賀禮?”咬咬牙,道,“人皮。”

不爲美色所動,乃聞氏貫徹到底之家法。

衆所皆知,北滄秦宓,善畫皮之術,那芊妃的賀禮可着實是踩着聞柒的雷區了,這哪是賀禮,分明是挑釁,還能姑息?決不輕饒!

秦宓只託着她的下巴,玩親暱,其他心不在焉:“爺奪了她的玉蓮子,一物換一物。”

這事她是知道的,當日她被貓毛惹了一身紅疹,纔剛好了幾分,樑六就可勁唸叨:咱爺,做好事不留名啊,玉蓮子那樣的寶貝……後面沒說完,聞柒覺着樑六在表示暴殄天物的這層意思。

原來那寶貝是從美人那順來了,聞柒不急不緩,一根手指推了推秦宓的肩,戳了幾下,陰陽怪氣地揶揄:“喲,這就勾搭上了?”又戳了幾下,惡狠狠道,“說,有幾腿?”

夢裡說,挑了這生若驚華,便註定要絕世曠古,受一番紅塵俗世的坎坷與磨難。娘滴,神馬紅塵世俗,這絕世曠古的分明就是一朵又一朵的爛桃花啊。

秦宓言簡意賅,只言:“是爺滅了她幽異宮九族。”

奇聞志裡書:修魅顏惑心之術,禍前世燕主,曾紅顏媚骨以亂天下,乃,幽異宮。

靠,這婆娘來頭不小啊,說怎麼瞧着就一身妖氣,原來是這等狐狸窩出來的。

嗯,記下一筆,秋後來算。

聞柒皮笑肉不笑:“嘿,這不共戴天也能擦出火花,咱家爺可真能拈花惹草啊。”

說着,一把推開秦宓,骨溜溜就爬下了牀。

秦宓眼眸微亂,顧不得衣衫凌亂,下榻抱着她:“夜了,聽話,莫要出去。”

聞柒扯嘴笑:“正好,夜半三更時,拈花惹草去!”

是夜,燕都凌國公府外,燈火人影搖晃,斷是不速之客。

“國公爺,宮裡有人過府。”

裡屋擺了一盤棋,一盞茶,凌國公執白子的手一頓:“何人?”

傳話之人略看那執黑子之人,道:“華乾殿的榮主子。”

那人手一顫,黑子骨溜溜滾下了地,他滿臉愕然:“聞、柒。”

凌國公揮揮手,那人便隱入屏風之後。

半晌功夫,燈火打進,還未見人影,先聞女子清凌凌的聲音。

“深夜叨擾,這廂無禮了。”

燈下,人兒緩緩走出來,着了一身藏青的披風,裹着兜帽,只露出了半張俏生生的小臉,許是被夜裡的風吹久了,泛着些緋色,眸子卻是徐徐晶亮,甚是奪目,微微流轉,落在案桌上還未來得及收起的棋盤與茶盞,聞柒笑着道:“夜半無人,飲酒博弈,國公大人好興致啊。”她摘下兜帽,甚是閒適地落座,倒了一杯茶,瞧了瞧棋盤,“喲,棄車保帥,這棋下得好生巧妙呢。”

凌國公揮退了侍從,起身行禮:“不知榮妃娘娘深夜出宮過府,所謂何事?”

聞柒端着茶杯輕抿了一口:“嗯,來下棋。”盯着殘局好生瞧了瞧,惋惜感嘆,“這半邊戎馬,就這麼棄了,着實可惜了些。”

說的,是棋盤之子,還是弦外之音?

聞柒擡眸,笑眼看着老國公:“將不仁,士卒難義,何不置之死地而後生?”而後,執起了黑子,在掌心了把玩,也不急着落子。

凌國公落於側位,亦執起了白子:“爲臣者,君命爲天。”

論的是將帥棋局,是君臣之道,一人一子,下了片刻,勝敗逆轉,凌國公心驚不已,這女子好深的籌謀。

她捏着棋子,指了指棋盤之上一片大敗的殘局:“命都沒了,要天干嗎?指着天上能立座墓碑,高高在上供後人瞻仰?”話鋒一轉,仍是玩味的戲語,不帶絲毫認真,“指不定呢,下一道君命便是挖地三尺,葬了戎馬,大筆一揮,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此乃奸臣,人人得而誅之。”妙語連珠後吸了口氣,對着凌國公咧嘴一笑,繼續道,“嘿,別說萬家香火,怕是人人一口唾沫,也要把這奸臣賊子的墳頭給淹了,定要鬧得地下之人死不瞑目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知道還有沒有安息之地。”

凌國公臉色驟變:“娘娘深夜造訪,不止是與老臣略談這爲臣之道吧。”

聞柒撥弄着棋子玩兒,坦言:“當然不是,本宮哪是這般無聊之人。”拿起茶杯,給凌國公倒了一杯茶,“我啊,是來給國公爺送禮的。”

一杯茶滿,凌國公垂眸,便看見杯中之物。

內史六部的令牌,好大的手筆!凌國公聲沉:“娘娘不妨明說。”

聞柒眸子一挑:“還不夠明顯?好吧。”聳聳肩,眸子一眨,盡是流光逼人,“本宮在逼你凌家反叛,逼老國公你挖出一腔忠心,逼這大燕世代忠良當一當奸人佞臣,逼金鑾殿上那個老東西跳一跳腳,最好啊,是狗急了咬咬人。”

好一個善攻心計的女子!

老國公厲眸一睃:“凌國公府爲刀俎魚肉,好讓你漁翁得利?”

誒喲,姜果然是老的辣啊。

聞柒大灌了一口,笑出了一口森白的牙:“瞧着凌國公府任那老東西宰割,還以爲老國公老眼昏花呢,原來寶刀未老火眼晶晶啊,只是凌國公是這魚肉沒錯,不過這刀可不是本宮,睜開眼瞧瞧,是哪個收你凌家大權,是哪個斷燕湘荀後路,又是哪個將你這忠良除之而後快。”她笑得慈眉善目的,甚是純良無害,“皇天在上,后土明鑑,本宮可是大大的好人,連刀都給您老撿起來,塞到手裡了。”

好人?這人好生沒有章法,句句話不在正理,卻又句句戳進了軟處。攻計爲策,攻心爲上,聞柒深諳其道。

凌國公心下不安:“聞柒,你到底寓意爲何?”他又何嘗不知道,這把火是聞柒點的。

她笑得璀璨,目光清明,毫不閃躲:“嗯,大概是看那老東西不順眼,想借刀殺人來着。”

坦蕩得如此理所當然,哪止猖狂。

凌國公拂亂了棋盤,斷言:“你想掌大燕天下。”

她眸子一亮:“擦,這都被你看出來。”舒了口氣,她不甚在意,置身事外似的泰然,調子拖得長長的,尾音微微提起,盡是邪邪的腔調,“當然,我聞柒大度,容你凌家與常湘王來搶,搶贏了,燕湘荀爲王,凌國公府就當一當權勢滔天的外戚,搶輸了嘛……”笑意盡收,眸子一轉,藏盡百態的幽深,道,“我聞柒許你凌家百年昌盛,不爲別的,就當還國公爺在我聞家靈柩前上的那一炷香。”

凌國公恍然大驚,打落了一片棋子。

這般女子,恣意猖狂便也罷了,還生了如此一副精明善謀的心腸,便註定要亂一亂大燕的國勢天下,當日聞家那場火,果然要引火而焚。

一杯茶飲盡,聞柒瞧瞧天色:“喲,都這時辰了。”拂了拂娟秀的臉,眸光靈氣,雅痞極了,“女兒家的紅顏易逝,經不起這夜裡折騰,本宮這廂就告退了。”

未待凌國公言語,她起身,走了幾步,忽而一頓,回眸瞧了一眼案桌後的屏風,道:“湘荀皇兒,本宮這都要走了,怎麼也不出來恭送恭送本宮。”捂着心口,嬌滴滴,“本宮心都涼了呢。”

一聲悶響,似乎是什麼撞上了屏風,燭火都搖了搖,靜謐裡,只傳來聞柒歡愉的大笑,緩緩遠去。燕湘荀這才從屏風後走出來,臉色不太好,泛青。

“人還未走遠,若是送回去還來得及。”凌國公道。

“她機關算盡,本王自然要遂了她的意。”燕湘荀執起聞柒倒的那杯茶便一口飲盡,將那令牌握在了掌心。

“荀兒——”

燕湘荀沉言打斷:“父皇心狠手辣至此,本王又何必留有餘地。”片刻沉吟,只道,“便是聞柒有心挑撥,便是搶不過她,本王也甘願。”

字字,緊繃了弦,一扣便烈,如此決然。

凌國公大驚失色,不可置信地看着燕湘荀,張張嘴,竟啞口無言。到底他這般不顧一切,有幾分是因着那狠絕的帝王,幾分是因着那狡邪的女子……

凌國公府外,月色正上西樓,夜深人靜時,有人哼了一首歌不成歌調不成調的小曲兒。

調子忽然停了,女子笑語:“莫不是高處月色更佳,竟叫王爺一路流連忘返。”

話落,高牆之上,人影飛落,遮住一片月色,成人影。

這飛檐走壁身手不凡的,正是驍勇善戰的大燕常鈺王,三更半夜做起了樑上君子,自然,是託了某人的福。

燕孝鈺抱着劍,與聞柒各站一端,神色幽暗:“你知道本王跟着你?”

聞柒搖頭:“不知道。”頓了頓,語氣悠長,“不過,王爺十萬御林軍在手,燕宮有個風吹草動怕是都逃不過王爺的火眼晶晶,何況本宮這個最不安分的主,怕是一舉一動王爺都用法眼盯着呢。”

最不安分的主……倒是貴在自知之明。

燕孝鈺篤定:“你故意引本王前來。”這狡猾的女子,若要引開他,怕是有千百種不帶重樣的法子,怎會讓他一路尾隨。

聞柒攏了攏兜帽,就露出一雙滴溜溜的眸子,嘆了一聲:“這孔雀膽泡過的眼睛就是毒啊。”

一如既往地,聞柒會光明正大來陰的,從不遮遮掩掩,他只覺得防不勝防:“聞柒,你又耍什麼花招?”

“黑燈瞎火四下無人,自然是幹見不得人的勾當。”脣角上挑,月色融在眼裡,她笑時,溢出滿滿光華,溫溫潤潤的甚好看,“這不,邀王爺共商那檔子見不得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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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東奔西走,今日累得想狗。橫批: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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