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來,剷除異己的法子有很多,借刀殺人不見血——爲上策。
常湘王聞之,只道:今日她倒精神不錯。確實,這日聞柒昏睡的時辰少了些,大抵是白二神醫的功勞,也或許唯恐天下不亂,她精神自然足。
短短几日,大燕翻天覆地,朝堂政變未起烽火,亦血雨腥風。新帝登基,不說舉國歡慶,燕都上下是人心惶惶,一片死沉。
聞氏胤榮大開殺戒,人人自危。
再說南詔,坐觀虎鬥,且聽風雲。
“清帝稚弱,聞氏胤榮免攝政首輔,廢姬家百年士族,新帝登基之次大開殺戒剷除異己,短短數日垂簾聽政獨攬大權。”
說話之人是南詔女帝的近身侍衛,池渡將軍,不過而立之年,官拜一品,深得女帝寵信,同一般南詔女子生得虎背熊腰,因着馳騁疆場,眉目間自有一股戾氣,五官便顯得幾分粗獷。
池渡道完,便擡眼看坐於金雕龍椅上的女帝,頭戴九龍銜珠的龍冠,鑲金嵌玉,十分奢華,映的那張保養極好的容顏燦若琉華,眉目上揚,頗有幾分威嚴。
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嬈姜嬈敏倒是得了昭然帝三四分相像。
昭然帝擡着手,細細摩挲着掌心的玉盞,黑霧繚繞裡的指尖格外白皙,她脣角揚着,似笑非笑:“那女子倒是本事,難怪嬈姜三番敗於她手。”
說到嬈姜,池渡將軍不由得遲疑,神色微沉:“陛下,長公主殿下……”
嬈姜被俘大燕,南詔皆知,然,昭然女帝從未有所動作,實在叫人摸不準這位帝王心。
女帝似有若無地一笑,將玉盞裡的蠱蟲放在掌心把玩,漫不經心地言語:“一個沒了尊嚴與羽翼的皇家公主,要來何用?”手指一緊,掌心那黑乎乎的蟲子化爲黑色的凝霧,昭然女帝道,“她可以安息了,孤會給她雪恥。”
果然,嬈姜長公主已成棄子。
池渡片刻怔忡,隨即面色無異,道:“陛下,那聞柒有北帝護着,只怕動不得。”
昭然女帝冷笑一聲:“不過半月好活,孤倒好奇,聞柒還有什麼本事翻了這四國天下。縱使秦宓有滔天本事,終歸不能起死回生。”
池渡思忖:“陛下,北滄已經下了拜貼,定是嬈敏公主已經道出了食人蠱所在,北帝只怕是爲了聞柒而來。”
昭然女帝微微揚起眉頭,不似有驚:“來得可真快,秦宓怕是等不及了。”
聞柒命懸血蠱,來者,自然不善,一個北帝,可抵千軍萬馬。
池渡將軍反覆思忖,才道:“南詔腹地,北滄大軍暫不得不入境,北帝深入虎穴,陛下何不來個甕中捉鱉。”
巫蠱腹地,南詔又有大軍嚴守,此番,確實是百年難遇的機會。
昭然女帝卻搖頭,眸見深意:“只怕孤千軍萬馬也奈何不得一個秦宓。”
池渡將軍微愣,只道北滄秦宓深不可測,卻未曾得知如何堅不可摧,不由得驚愕。
“北帝難有對手。”昭然女帝眸底驟然寒冽,“獨獨有一個弱點。”
池渡將軍沉吟,忽而擡眸,恍然:“聞柒。”
傳聞北帝神秘莫測,一身功夫更是出神入化,彈指殺伐,唯有大燕胤榮得他情深,視以逆鱗,觸之即死。
昭然女帝似笑,眸光幽深,了幾分陰冷浮出,拾起木案上燙金的拜貼,道:“讓他來見孤。”
池渡將軍只一眼,瞭然於胸:“尊令。”
不是北滄,是西啓的拜貼,原是蕭太子也來了,怕是有一出兩虎相鬥了,帝王心果然莫測。
昭然女帝摩挲着手裡的拜貼,勾脣冷笑:“真是個紅顏禍水。”四國天下,兩個男子,聞柒一人亂盡半邊江山。
巫都城外,數千北軍以待,秦宓坐於戰馬,擡眸望去,南詔的玄旗已近在眼前,此時正起大風,南詔的冬日乾冷寒冽,風刺人骨髓,黃沙漫天,渾濁,陰暗,方纔未時的天,便不識輪廓,仿若天地初開的混沌,不見燈火,唯有黃沙狂亂。
南詔巫都,甚詭異。
後去百步,晉五快馬趕來,取下肩頭鸚哥上的信箋,請示:“爺。”
秦宓接過信箋,有些急促,剔透的手指動作些許慌亂,不待拆開信箋,便問:“如何了?她可好?”
一日一信,終是解不得爺的相思苦,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便未有一時一刻安然。
晉五忍不住心頭驚濤駭浪,面上仍舊波瀾不驚,回道:“十七殿下登基,小主子垂簾攝政,姬家歿,一切安好。”
秦宓好似置若罔聞,眸光鎖着那薄薄一紙信箋,久久不曾移動,指尖微緊,有些白了。
“爺想她了。”他沉了沉眸,一身純黑的斗篷映得容顏越發得白,脣抿緊,微白,他輕喃了一句,“她一定在等爺回去。”好似自言自語,垂下了眼眸,透不出半分光華,昏昏暗暗的。
爺想她了……
晉五跟了秦宓近二十年,這個男子,鐵血、冷漠、無情、甚至是麻木,從來不知道原來會有一個女子,得他一腔柔腸。
晉五壓下心頭的驚愕,道:“已經給南詔女帝下了拜貼,爺稍安勿躁。”
秦宓擡頭,露出兜帽的側臉微微揚起,望着巫都城,微暗的光線,他輪廓有些模糊,聲音很輕,像風吹散了去:“爺等不及。”晉五一驚,擡眸望見那張絕美的側臉,冷峻極了,“直接攻城。”
攻城?晉五一眼,只望見城牆上密密麻麻的南詔守軍,臉色極了沉重。
一千北軍對南詔十萬巫蠱嚴軍,勝算……不,毫無勝算,簡直是以卵擊石。
晉五無須多想:“爺三思,身處南詔腹地,巫都守軍十萬,我軍勢單力薄,貿然攻城幾乎毫無勝算,只能智取。”
“智取?”那傾城容顏竟森冷得讓人不敢直視,薄脣似笑,寒涼,他眼底冷若冰霜:“爺沒有那個時間,不需破城,斷後即可,爺一人入城。”
言辭,不容置疑。
巫都守軍如此森嚴,儼然早有防患,一人入城,若是甕中捉鱉……晉五不敢往下想,他半跪於秦宓馬前,鄭重言辭:“萬萬不可,爺,南詔女帝早有防備,爺若單槍匹馬入城,勢必狼入虎口。”
秦宓攏了攏肩頭的斗篷,漫不經意:“南詔還沒那個本事。”
南詔是沒那個本事,只是今非昔比,一個聞柒,便足矣拿捏秦宓的命脈!恰恰,南詔有那個籌碼。
晉五越發心驚膽寒,苦口婆心:“爺,此番兇險,萬不可——”
不待晉五說完,秦宓冷冷睥睨,不怒已威:“再多言一句,爺不饒你。”
言罷,不由分說,他踢了馬腹,獨闖城池。
晉五無可奈何,唯有下令:“兵分兩路,掩護,斷後。”咬咬牙,高聲道,“攻城。”
忽而,巫都城下烽火臺燃起,戰鼓擂響,秦宓獨立城牆,一人,一身風華,衣袂翩翩,他彈指殺戮。
他血雨腥風,因爲他的女子,等他歸去。
片刻,巫都繚亂,烽火狼煙起,一團黑色的凝霧聚於城上,久久不散,隱約可見燎原的戰火。
南詔皇宮裡,衛兵一路跑來,行色慌張。血漫城池,是戰報。
昭然女帝正在凌霄殿會客,池渡將軍亦不敢耽擱,在殿外徘徊片刻,遲疑着入殿,站在門外,輕聲稟報:“陛下,北帝攻城了。”
昭然女帝驟然扣響了茶杯,語氣微起波瀾:“多少人馬?”
池渡將軍沉吟片刻,回:“不過一千。”一千人馬,膽敢橫闖南詔巫都腹地,十萬嚴軍,北帝是不要命了?又或者,另有謀劃。池渡將軍不禁警鐘大響,小心請示,“陛下。”
昭然女帝冷哼,嗤笑不已:“他還真猖狂。”
何止猖狂呢?
“你攔不住他。”
男子的聲音,淡然清冽,極是好聽,似笑,似風起波瀾。
昭然女帝擡頭望着對坐的男子,嘴邊一抹厲色,幾分不屑,幾分嘲諷:“巫都十萬南詔守軍怎是無能之輩,一個秦宓而已。”
一個秦宓而已……
南詔女尊天下,只是,未免猖獗了些。
男子淡笑,不疾不徐地啜飲清茶,啓脣輕語:“你可以試試。”昭然女帝不以爲然,冷笑不語,男子微頓片刻,道,“十萬南詔軍他殺不盡,女帝陛下一人足矣。”
昭然女帝驟然沉了臉。不置可否,秦宓要取人性命,輕而易舉。
眸光陰冷難測,昭然女帝擡眼:“北帝爲了食人蠱而來,那麼你呢?”脣邊笑意高深莫測,她探尋得望去,道,“蕭太子。”
端坐木案,一杯清茶,蕭亦莫不瘟不火,他一身沾染着塵土的錦袍還未換下,分明狼狽,卻淡然處之,語氣,平平穩穩,道:“本宮亦然。”
爲了食人蠱,爲了一個女子,深入虎穴,他倒敢闖!
這大燕聞柒,當真紅顏禍水。昭然女帝冷然以視,只道:“孤並無成人之美。”
昭然若揭,南詔女帝對聞柒,只有殺意。
蕭亦莫仍舊處之泰然,眸間沒有半分錯愕,淡淡開口:“本宮在所不惜。”眸間,一瞬冷鷙。
半刻時辰,十萬南詔巫蠱精兵,只博了半刻平靜,巫都城亂,北軍入侵,南詔皇宮頓生大亂。
人走,茶水未涼,凌霄殿外便喧囂若市,毫無預兆,池渡將軍大慌,禁衛軍陣腳全錯,只聞殿外鬨鬧。
“陛下……陛下!”
殿前宮人失聲尖叫,語不成句:“陛下!”聲音顫抖,踉蹌的步子跌落近殿,宮人抱腹在地,滾成一團,慌慌張張,“北帝……北帝……”
話不盡然,珠簾墜起,那跌坐在地的宮人驟然瞳孔放大,身子哆嗦,便向前栽倒,不省人事。
昭然女帝猛然站起,擡眸只見殿門口獨立着一個男子,一身純黑的衣袍,徒手,指尖沾染着點點血腥,低落在凌霄殿的大理石上,他身後,是池渡麾下精兵,於男子容顏,卻不見半分慌亂,那張臉,絕美,只是那一身嗜血的冷然,總讓人不敢正視傾城之色。
一人,獨闖,何止猖狂呢?
昭然女帝漸進鎮定,不見了方纔慌色,審視望去:“南詔十萬精兵竟只阻了你半刻時辰。”她笑,若有所意,眸光復雜又陰涼,“你來得真快。”
這樣的男人,爲敵,實在太恐怖。
他擡手,清袖慢拂,大理石柱驟坍塌,一聲巨響,伴隨着禁衛軍的鬨鬧,被破碎不堪的大理石柱隔絕在凌霄殿外。
一招,秦宓毀了南詔皇宮的腹地,斷了所有退路,這個男人,何止厲害!昭然女帝臉色鉅變,手掌升起的凝霧漸進隱去,她若動手,毫無疑問定是自掘墳墓。
殿外幾千禁衛軍,絲毫不敢妄動,一時噤若寒蟬。唯有那生若驚華的男子步調緩緩,走近,踩着一地大理石柱的碎片,冷冷清清:“我要的東西在哪?”
嬈敏說,南詔食人蠱唯有一盞,鎮國之寶,只傳世代女帝。
所以,秦宓來了。他說:“我等不了,不用迂迴,東西在哪?”
“她毀了孤兩個皇女,沒有誰比孤更想她死。”面色冷靜,眸光沉凝,只是隱在龍袍下的手,已沁出了冷汗,昭然女帝絲毫不能慌亂,同是君王,這個男子,竟讓她如此心驚膽寒,不能亂,聞柒,那便是她的籌碼,致勝秦宓的棋子。
他微微不耐,蹙起了眉頭,聲音冷而自制:“我可以讓你提一個要求,否則……”遲疑了片刻,潑墨的眸光深深沉下,寒冽至極。否則要如何,秦宓不知道,他會如何瘋狂,只是,他容不得一絲差池。
昭然女帝鎮定自若,反笑,她篤定:“你不會殺了孤。”她冷笑得越發肆意,眼角皺起了深深的紋路,“除非你想聞柒跟着陪葬。”
一句話,秦宓眸底驟然天寒地凍。
他的女人,被他人拿捏生死,這種無力感,會讓秦宓想殺人,想毀滅,深深皺起了眉宇,眼底盡是灼灼光華,帶了近乎燙人的執拗,他語氣冰冷無瀾:“不要無所顧忌,我的女人若有分毫差池,我必定殺你子民,屠你城池,斷盡你東陵皇子皇女,叫南詔一族世代爲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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