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湖水撲天蓋地的包圍而來,一時間彷彿無數冰針紮在了身上一般,疼得讓她整個人打了個寒顫。
靳蘭軒沒料到她竟然會跟着跳下來,索性一發狠掐着她的脖子咬牙切齒道,“上官素,鳳婧衣和你大哥都死了,你也該死!”
鳳婧衣凍得呼吸顫抖,卻笑得冰冷詭譎,“聽說你病好之後還時常夢魘,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金陵大牢的三十六道刑罰還讓你這麼印象深刻……”
靳蘭軒腦子頓時隨之陣陣炸裂的疼,似乎一些模糊殘忍的畫面閃現,每一幕都讓她驚恐萬狀。
“上官素,你該死,你們南唐的人都該死!”她說着,手狠狠掙着她的脖子往水底按刖。
鳳婧衣早料到她會如此,深深吸了氣閉上眼睛,便開始伸手抓住她的手往開扳,目光冰冷讓人心驚。
你要陷害我,等人來了看到這副畫面,到底是誰要害誰?
“娘娘,娘娘……”去向夏候徹通風報信的碧月跑了回來,大聲叫着湖裡的人藺。
靳蘭軒自然知道不能讓夏候徹看到這副畫面,趕緊想要收手,奈何對方卻緊緊抓着她的手,讓她怎麼也掙脫不得。
於是,慌亂之間便在水中狠狠提膝撞上她的腹部。
鳳婧衣不知爲何那樣力量並不重的一擊,竟會讓自己痛得難以承受,只得鬆開她的手護住自己腹部,退開她的攻擊範圍。
靳蘭軒卻在這時向上遊了些,一腳踩在鳳婧衣身上,藉着這股力道破水而出,大呼救命。
鳳婧衣任由自己沉在水底,看到夏候徹一臉慌亂地趕了過來將靳蘭軒給救上了岸,或許是這湖裡太冷了,又或許是肚子莫名的太痛了,讓她在水中也漸漸無力起來。
夏候徹將靳蘭軒救上岸,皇后和蘇妙風一行人也陸續聞聲尋到了這裡來,看到眼前的一幕都不由大驚失色。
“四哥,我頭好痛,好痛……”靳蘭軒捂着頭,顫抖而痛苦的叫道。
上官素的話總讓許多可怕的東西在她腦子裡浮現,她想要看清楚那些東西,頭卻撕裂般的疼痛。
“蘭軒,蘭軒,告訴朕發生了什麼事……”夏候徹叫她,心想或許是因爲淳于越給她金針封腦,她又想起了什麼過去的東西,纔會如此。
可是,這樣的症狀回來之後便從未發生過,怎會突然如此。
靳蘭軒痛苦地捂着頭,只叫着一個名字,“上官素,上官素……”
夏候徹眉頭緊擰,目光森冷地望向一旁的碧月,“說,到底怎麼回事?”
碧月被那樣的目光一望,腿一軟便跪了下去,“娘娘請了鈺嬪娘娘過來說話,說是前些日自己太過沖動了,想要和鈺嬪娘娘冰釋前嫌,可是兩人說着說着便吵起來了,奴婢聽到鈺嬪娘娘說當日所受之辱,一定會讓娘娘付出代價,便將娘娘推了下去,奴婢不會鳧水,不知道怎麼辦纔好,只好找人過來幫忙救人……”
“你……你胡說什麼?”沁芳氣得發抖,也顧不上皇上皇后都在場,一把抓住碧月逼問道,“你說是鈺嬪娘娘將蘭妃娘娘推下水的,那她又去哪裡了?”
碧月縮了縮脖子,“她做了這樣的事,還會留在這裡等着嗎?”
“四哥……”靳蘭軒頭痛欲裂,最終一口鮮血吐出,便人事不醒了。
夏候徹面色冷厲得嚇人,將靳蘭軒抱起怒聲喝道,“太醫,叫太醫到漪蘭殿……”
“奴才這就去。”孫平連忙帶着人跑着去太醫院請人過去。
“皇上……”皇后望了望人事不醒的靳蘭軒,喚道。
夏候徹冷冷望向皇后,怒意沉沉地道,“叫上官素到漪蘭殿來見朕!”
說罷,抱着靳蘭軒快步離開了梅園。
“恭送皇上。”皇后帶着一衆嬪妃宮人跪了一地。
夏候徹走遠了,一行人方纔紛紛起身,個個都已經驚出了一身冷汗,鈺嬪前些日才因爲蘭妃受了罰,今日又是禍事臨門,蘭妃病發成這般,只怕鈺嬪這一次沒那麼好收場了。
“趕緊的,鈺嬪應該還沒走遠,趕緊都帶人在園子裡找找。”皇后一臉焦急地說道。
“是。”墨嫣趕緊帶了宮人四下開始尋找。
鄭貴嬪和方婉儀也知眼下的狀況嚴重,連忙道,“臣妾也帶人在宮裡去找找,找到鈺嬪便通知皇后娘娘。”
這些人再急,又哪裡急得過沁芳和青湮兩人。
沁芳還跪在那裡,四下地尋找地張望着,目光不經意望到了湖面,隱約看到水裡的一個影子,瞬間瞪大了眼睛,那布上的花樣是今早鳳婧衣出門所穿的鬥蓬上繡的金線花紋。
她忙不跌地朝湖邊爬了幾步,蘇妙風一見有異也朝湖邊走了幾步,看到漸漸湖出來的人影,驚地一把捂住嘴。
沁芳已經先跑下了水,哭着大聲叫道,“青湮,青湮快救人,娘娘在水裡……”
蘇妙風也趕緊叫身後的幾個太監跟着下水去救人,轉頭對邊上的對袖道,“快去請皇后娘娘過來。”
綠袖連忙小跑着去追剛剛離去找人的皇后一行人,追到梅園裡纔將人追上,皇后與傅錦凰等人正吩咐着滿園的宮人在園子找鈺嬪的行蹤。
“皇后娘娘,皇貴妃娘娘,鈺嬪找到了!”綠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人呢?”皇后擔憂地問道。
“鈺嬪娘娘沉到湖裡了,我家娘娘正帶着人在救人上來呢,讓奴婢請皇后娘娘過去。”綠袖道。
皇后一聽連忙朝着湖邊折返,一邊走一邊道,“來人,快去太醫院請太醫到凌波殿候着。”
雖是一臉焦急,同行的傅錦凰卻看到了她眼底一掠而過的冷笑。
她知道,那是她的計劃實現了。
皇后與傅錦凰帶着人趕到湖邊,蘇妙風等人剛剛將鳳婧衣服從湖裡救上來,整個人慘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蘇妙風將身上的鬥蓬解下,蓋到她身上,趕緊催促道,“快,快將人帶回凌波殿……”
“人怎麼樣了/?”皇后跟上蘇妙風問道。
“她那身子一向畏寒,這大雪天掉裡滿是冰渣子的湖裡,豈能好到哪裡去?”蘇妙風急急在青湮等人後面跟着。
“本宮差人去請了太醫過來,估計已經在去凌波殿路上了。”皇后道。
皇后和蘇妙風在前面快步出風,傅錦凰卻在湖邊慢悠悠地走着,望了望還浮着碎冰的湖面,深深笑了笑,“皇后果然是皇后,本宮都不得不佩服你!”
“娘娘在說什麼?”秋月不解問道。
“沒什麼。”傅錦凰撫了撫紫貂圍脖,笑意幽深道,“走吧,凌波殿瞧瞧去,可別錯過了後面的好戲。”
夏候徹,現在你的舊愛新歡都落了水,你是要相信誰的話?
青湮揹着鳳婧衣跑在最前,沁芳一路扶着跟着一起跑,一進凌波便大聲道,“來人,快給娘娘把乾淨的衣服找來,快準備驅寒的藥湯……”
說罷,趕緊跟着進了屋和青湮一起給鳳婧衣換衣服。
“先進泉室,裡面有溫示會暖和些。”青湮接過宮人拿過來的衣服,又轉頭催促道,“快去看看,太醫過來了沒有。”
青湮將人背進了泉室裡暖榻放着,不見人醒來,以爲她是嗆了水,手貼在她背上運力讓她將水吐出來些。
沁芳一邊幫着鳳婧衣脫下來,一邊催促道,“人怎麼還不醒來,你快把脈瞧瞧,衣服我來換。”
“好。”青湮連忙搭上鳳婧衣的脈搏,片刻之後便變了臉色,“沁芳,她……”
“怎麼了?”沁芳說着,脫下了鳳婧衣身上冰冷潮溼的裙衫,看到上面觸目驚心的血跡愣了一會兒,顫抖着聲音問道,“你是說……”
“她有孕了。”青湮道。
“怎麼會這樣……”沁芳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太醫一直說她不易有孕,雖然回宮之後夏候徹一直留宿凌波殿,鳳婧衣倒也不甚在意,只是託了墨嫣從宮外尋藥,如今這藥公子宸還沒有送進來,卻不想……她腹中已經有了第一個孩子了。
“現在怎麼辦?”青湮道。
沁芳擡袖抹了抹臉上的淚痕,快速地將爲鳳婧衣換上衣服,起身道,“主子交給你了,我有有事要辦!”
“沁芳……”青湮回頭去叫,人卻已經出了泉室了。
這個關頭,有什麼事比公主的安危還要重要?
不過沁芳一向心思細,這般說應當是有她的道理,顧不得再去猜想,趕緊將鳳婧衣帶到外面的寢室裡。
蘇妙風和皇后進來,望了望牀上還未醒來的鳳婧衣,擔憂問道,“人怎麼樣了?”
青湮一邊給鳳婧衣蓋上被子,接過宮人遞來的暖爐放到牀上,一邊說道,“奴婢粗通醫理,鈺嬪娘娘是有孕了,只是如今……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什麼?”皇后面色大駭,立即急聲催促道,“太醫呢,太醫怎麼還不見過來?”
蘇妙風望了望牀上面無血色的鈺嬪,緩緩將目光轉向了皇后,事到如今她若還猜不出這背後的種種,便在宮裡白活了這些年了。
她和鈺嬪都猜到了皇后是要對蘭妃下手了,卻不曾想到她是要利用鈺嬪的孩子來離間皇上與蘭妃之間的情份……
好一個一箭雙鵰啊!
皇帝有意讓鈺嬪懷上這個孩子,便是希望這個孩子生下來的,如今蘭妃卻害死了這個孩子,皇帝再念及舊情,也不會再如以往那般縱容蘭妃了。
這是夏候徹登基以來的第一個子嗣,一旦這個孩子生下來,鈺嬪也會母憑子貴扶搖直上,那麼便會成爲她後位的威脅。
如今,她既離間了皇上和蘭妃,又借蘭妃的手除掉了這個孩子,不可謂不狠毒。
蘇妙風想到了,墨嫣自然也想到了,憶起那日鳳婧衣自漪蘭殿受罰,太醫過來診脈那一剎那的異樣神色……
只怕那個時候,皇后便已經知道鈺嬪有孕了,這才提出了舉辦賞梅宴之事,又在昨日請蘭妃到了清寧宮,故意刺激她去向鈺嬪下手……
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如她所計劃的一樣實現了,卻沒有任何證劇會指向她這個真正的幕後真兇。
“墨嫣,快去看看,太醫怎麼還不過來?”皇后催促道。
墨嫣咬了咬牙,連忙出門去,正碰上前去請太醫過來的人,便立即帶了進來。
“皇后娘娘,太醫院裡的太醫全奉旨去了漪蘭殿,現下一個人都請不到啊!”兩名宮人進門跪下回話道。
“還不去漪蘭殿找人過來!”皇后沉聲道。
那兩人連連磕頭,回道,“奴才們也去了漪蘭殿,可是沒有皇上的首肯,太醫也沒有一個人敢過來的啊!”
“廢物!”皇后一拍桌案,怒聲喝道。
蘇妙風雖不滿皇后對鈺嬪下手,但也知此時並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問道,“那可如何是好,鈺嬪現在這樣子,再耽誤下去,恐怕人命關天了。”
皇后擰了擰眉,從袖中掏出皇后的鳳印,說道,“帶着這個去漪蘭殿,他們沒人敢攔你,一定儘快讓太醫過來。”
“是。”墨嫣取過鳳印,快步出了寢閣,直奔漪蘭殿而去。
蘇妙風焦急地坐在牀邊,牀上已經放了好幾個暖閣,鈺嬪身上還是冰一樣的冷,於是連忙道,“沁芳,驅寒湯可好了?”
青湮端着湯進來,遞給蘇妙風道,“有勞靜芳儀了。”
“沁芳呢。”蘇妙風詫異道,這個時候沁芳不是應該在這裡伺候着嗎?
“她在給娘娘準備東西,我去看看。”青湮說罷,出去尋到了沁芳的房中。
一進門,只看到她快速地剪裁布匹,準備縫製什麼東西。
“主子怎麼樣了?”沁芳一邊忙碌着,一邊問道。
“太醫還沒過來,只是腹中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青湮嘆道。
她是做過母親的人,深深知道失去自己骨肉的痛苦。
沁芳恨恨地咬了咬脣,快速地穿針引線地開始縫東西,“下手的是蘭妃,可皇后也脫不了干係,她分明早就主子有了身孕,卻瞞了我們凌波殿上下。”
青湮沉默嘆了嘆氣,皺眉着望着她,“你這是……”
“縫嬰兒的衣服。”沁芳一邊忙碌着,一邊咬牙切齒地說道,“蘭妃不是要耍苦肉計嗎,我們怎麼能輸了她去,這孩子是夏候徹有意留的,他總不會無動於衷。”
青湮抿了抿脣,大約是理解了她準備這些東西的用意,道,“那你忙着吧,我去那邊看着。”
“你設法讓公子宸去金花谷再拿些補身的藥材回來,公主一向畏寒,這麼一折騰,身子怕是更不好了,宮中那些東西根本就是不頂用的。”沁芳低頭忙碌着,卻又不忘細心吩咐了這些事。
“我知道了。”青湮說罷,離開了房間,替她掩上了房門。
蘇妙風坐在牀邊給鳳婧衣喂湯,卻半晌也喂不進去多少,急得眼眶一酸,“太醫怎麼還不來?”
鄭貴嬪,胡昭儀和方婉儀也聽到消息,急匆匆地趕了過來,朝皇后和皇貴妃請了安,便問首,“人怎麼樣了?”
皇后一臉憂心地道,“太醫都去了漪蘭殿,已經去請了,現在也不知是如何了?”
“怎麼會鬧成這樣?”幾人具是震驚之色。
“好了,都坐下等吧,別站在那裡礙中人伺候鈺嬪。”皇后道。
宮人搬好了軟凳,幾人沉默地坐下等着消息,亦是等着看好戲。
漪蘭殿,墨嫣剛到殿外,便被掌事宮女攔了下來。
“你來做什麼?”
“讓開,我有事要面見皇上。”墨嫣面色沉冷地道。
“皇上讓你們把鈺嬪找來,你們將人找到哪裡去了?”碧月見她只是一人前來,便冷哼道,“我家娘娘病重,這會兒皇上正在裡面照看,沒時間見任何人。”
說話,招呼着侍衛上前要把人趕出去。
墨嫣一把掏出皇后的鳳印,大聲說道,“這是大夏皇后娘娘鳳印,你們誰敢攔?”
碧月有些心虛,歷來若非是重大的事,皇后絕不會讓人拿着鳳印來傳話的,這讓她有些不安起來。
孫平聽到外面吵鬧,便從裡面出來了,看到墨嫣手舉鳳印,便快步過來道,“墨姑娘,你這是……”
“孫公公,凌波殿出事了,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過來面見皇上,那邊十萬火急,請你幫幫忙了。”墨嫣請求道。
“你跟我進來吧,只是皇上現在正在氣頭上,你說話可得小心着點兒。”孫平說着,帶着她朝裡面走。
皇后將鳳印都拿出來了,可見事情真的是很嚴重了。
漪蘭殿暖閣內,太醫們都忙着爲蘭妃診治,夏候徹面色沉冷地坐在一旁看着一幫人折騰了半天,也不見拿出什麼方子來,“一羣廢物,治不了,你們也都給我滾出盛京城去。”
太醫們頓時嚇得跪了一地,“皇上恕罪,臣等定當竭盡全力救治蘭妃娘娘。”
孫平將墨嫣帶了進去,道,“皇上,皇后娘娘派人過來,說有急事。”
夏候徹冷冷望向墨嫣,“鈺嬪呢,還沒帶過來?”
墨嫣咬了咬脣跪下,回道,“鈺嬪娘娘找到了,就在蘭妃娘娘落水的湖底裡撈上來的。”
“到底怎麼回事?”夏候徹面色一沉。
“奴婢不知是怎麼回事,只是鈺嬪現在人事不醒,太醫院的人都來了漪蘭殿,若再沒人過去,怕是鈺嬪和孩子都保不住了。”墨嫣急切地說道。
夏候徹倏地站起身,追問道,“什麼孩子?”
“鈺嬪娘娘有孕了,只是現在落了水,人也昏迷不醒,先前來請太醫的人也沒請到人去,只怕……”
夏候徹話還未聽完,人已大步朝外走去,孫平連忙招呼着幾個醫術好的太醫道,“你們幾個,還不趕緊過去。”
碧月正要進來,瞧着夏候徹帶着好幾名太醫準備離開,不由道,“皇上,娘娘她……”
“好好照顧着你家主子,醒了來通知朕。”夏候徹說罷,人已經消失在了漪蘭殿門口。
碧月站在原地不由一陣心驚,鈺嬪沒有人帶過來,反而是皇上走了,這是怎麼了?
——
凌波殿,屋內沒有人說話,都只是沉默地等待着。
沁芳回到屋內,接替了蘇妙風守在牀邊,整理被子的時候,悄然將藏在袖中的一件嬰兒衣服放到了鳳婧衣的枕頭邊。
蘇妙風思量着暖爐是不是涼了,趕緊讓人拿了新的過來,摸到被子裡的時候拿暖爐的時候,卻沾了一手血出來,連忙道,“沁芳……”
皇后等人望過來,皆是倒抽了一口氣,趕緊催促道,“來人,去看看太醫過來沒有!”
話音剛落,外面已經有人高聲道,“皇上駕到——”
皇后等人連忙起身接駕,跪了一地,“臣妾(嬪妾)給皇上請安。”
夏候徹面色沉沉地一擡手示意衆人起來,目光落在到跪在牀邊蘇妙風那一手的血,眉目倏地一緊,“太醫!”
王太醫連忙診完脈,磕頭回道,“皇上,來不及了,鈺嬪娘娘的孩子……已經小產了。”
夏候徹薄脣緊抿,一步一步走近牀邊緩緩地掀開被子的一角,只看到他的第一個孩子已經化爲了一灘血水……
皇后捂了捂脣,哽咽着聲音道,“皇上節哀,鈺嬪的孩子已經沒了,還得趕緊救大人才是,這已經老半天了,身上一點熱氣兒都沒有……”
半晌,夏候徹鬆開手,痛苦地別開頭,卻又看到了鳳婧衣枕邊的一件嬰兒小衣。
“拿過來。”
沁芳將東西拿出來遞了過去,說道,“這是前日娘娘縫的,說是這孩子若是出生當是秋天了,正好不冷也不熱,這樣的衣服正好……”
夏候徹一點一點攥緊了那件孩子小小的衣服,沉聲道,“鈺嬪有孕的事,爲何沒有人告訴朕?”
皇后望着他手中之物不由一驚,又很快想到那根本不可能是鈺嬪知道了孩子的事,自己親手所縫,想來是方纔沁芳拿進來故意放到那裡的。
她還未說話,沁芳卻開了口說道,“皇上剛剛纔罰了娘娘,娘娘又哪裡肯這個時候告訴皇上。”
皇后掃了一眼沁芳,便也順着往下說了,“原本今日臣妾今日辦這賞梅宴,一是爲給蘭妃接風洗塵,二是希望她們二人能放下恩怨,再也是想在宴上宣佈鈺嬪有孕之喜,誰曾想會發生這樣的事……”
說到此處,她哽咽地停下了聲音。
她沒有提及蘭妃,但事已至此,誰都會將鈺嬪小產的事往蘭妃身上想,只是最後如何,也得看皇帝會如何決斷了。
“不是說鈺嬪推了蘭妃落水,她自己怎麼倒沉到湖裡去了?”胡昭儀望了望夏候徹的面色,出聲問道。
“此事只有她們兩個人在場,如今兩個人都傷成這樣,我們又哪裡知道。”鄭貴嬪道。
“好了,別說了,先讓太醫診治鈺嬪要緊。”皇后掃了一眼兩人道。
王太醫跪在牀邊繼續診脈,擰着眉頭思量了半晌,卻又沒有說話。
“到底怎麼樣了?”皇后追問。
王太醫沉吟了半晌,回道,“鈺嬪娘娘小產,似乎……並不是落水受了寒,反而……”
“反而什麼?”夏候徹眸光一利,問道。
“反而似是腹部受了撞擊所傷,纔會如此。”王太醫低着頭,戰戰兢兢回道。
當時在場的只有蘭妃和鈺嬪兩人,她若是受了撞擊才流產,那麼那個攻擊的兇手……不言而喻。
傅錦凰等人沒有說話,卻都無聲地打量了一番夏候徹的面色,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一切只能看他要怎麼辦了。
屋子裡站滿了人,夏候徹不說話,便也沒有人敢隨便說,一時間只有壓抑的沉寂無聲蔓延着……
屋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名太監進了門,稟報道,“皇上,蘭妃娘娘已經醒了。”
夏候徹站在牀邊望着面無血色的鈺嬪許久,說道,“孫平,讓蘭妃過來一趟。”
話一出,傅錦凰等人無聲地勾了勾脣角。
——
漪蘭殿,西暖閣。
靳蘭軒有些虛弱地靠着軟枕,一邊喝着藥,一邊問道,“四哥呢?”
碧月抿了抿脣,回道,“皇上去了……凌波殿。”
“凌波殿?”靳蘭軒秀眉頓時一沉。
碧月連忙說道,“之前清寧宮的掌事宮女過來,說是鈺嬪傷重,皇上便帶着太醫過去了。”
“她竟然沒死?”靳蘭軒咬了咬脣,手重重地捶在被子上。
這話,恰好落在進門的孫平耳中,進了門躬身行了一禮,道,“蘭妃娘娘可好些了?”
“好些了,四哥什麼時候回來?”靳蘭軒問道。
孫平面色有些冷淡,直言道,“奴才奉皇上的旨意,請蘭妃娘娘現在去一趟凌波殿。”
“本宮現在現在身子不好,不便走動。”靳蘭軒道。
孫平淡淡地笑了笑,道,“奴才準備了宮轎在外面候着,娘娘更了衣快些出來,別讓皇上等急了。”
說罷,也不管她應不應,便先出門等着了。
這一回,皇上是真的動了肝火了。
半晌,靳蘭軒方纔更衣出來坐入轎中,“走吧!”
凌波殿內,夏候徹坐在牀邊的椅子上,一語不發地看着蘇妙風和靜芳等人照料着牀上的人,手上卻一直攥着那件嬰兒的衣服,誰也摸不準他此刻心頭到底在思量着什麼。
沁芳在牀尾收拾着,一盆一盆的血水從夏候徹的面前端過去,他的臉色也愈地沉冷了下去。
“靜芳儀,蘇煩你扶娘娘起來些,奴婢要換乾的褥子。”沁芳道。
蘇妙風還沒有動手,夏候徹起身上前將鈺嬪整個人抱了起來,沁芳和宮人手腳麻利地將牀上沾了血的褥子換下來,夏候徹這纔將人放到牀上。
蘇妙風趕緊將被子給她蓋上,不經意卻看到她脖子上異樣的痕跡,不由一怔,“她脖子上是什麼?”
夏候徹低頭望了過去,女子纖細白皙的脖頸現出青紫的手印,下馬處還有被皮肉被指甲刮破了,那分明……分明就是被人掐過脖子的傷痕。
皇后起身一看,也不由一驚,“這是……”
正在此時,孫平進來稟報道,“皇上,蘭妃娘娘到了。”
夏候徹在牀邊坐着,黑眸一瞬不瞬地望着進來的靳蘭軒,明明還是那個人,卻又似陌生得他從未相識過。
他想不明白,曾經那個純真善良的靳蘭軒去了那裡,現在的她怎麼可以……如此狠毒?
“蘭軒,今天在湖邊到底發生了什麼?”
靳蘭軒望了望牀上尚還未醒的鈺嬪,望向他道,“四哥,是上官素把我推下了水,又自己跳了下去……”
“蘭軒,朕要聽實話。”夏候徹打斷她,沉聲道。
“四哥,你不信我?”靳蘭軒望着他,不可置信地道。
夏候徹沒有再說話,只是冷冷地望着她,等着她自己將實情說出來。
“我說的就是實話,是她推了我下水,是她自己跳了下去……”
“蘭妃!”一向謙和純善的皇后氣憤不已,威儀赫赫地喝道,“鈺嬪明知自己有孕在身,還自己跳到冰湖裡去嗎?”
“皇后什麼意思?”靳蘭軒目光一轉望向皇后,問道,“難道是說我把她推下去了?”
“難道不是嗎?”皇后針鋒相對,一步一步逼近道,“鈺嬪的孩子是腹部受了撞擊流產,她脖子上還有被人掐了脖子的手指印,當時在湖邊就你們兩個人,難不成是鈺嬪自己跳下水,自己撞了自己的肚子,自己掐了自己的脖子嗎?”
靳蘭軒掃了一眼屋裡的人,每個人都是一副看兇手的樣子看着她。
“蘭妃,本宮仿着你與皇上多年情份,你回宮不向本宮請安也罷,你存心刁難鈺嬪也罷,只是這一次你未免太過份了。”皇后痛心地望着不知悔改的靳蘭軒,不得不拿出六宮之主的氣勢,“這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大夏的第一個皇嗣,就這樣死在了你的手裡!”
靳蘭軒卻沒有將她皇后放在眼裡,冷冷一笑,道,“上官素的孩子死了,皇后你心裡也正高興着吧,何必在這裡惺惺作態?”
“你……”皇后氣得面色煞白,扶着墨嫣的手不由退了一步。
“不止是你,你們估計心裡都偷着樂吧,何必在這裡狗哭耗子。”她冷笑一指了一圈傅錦凰等人,又望向皇后道,“不過也只有皇后你最高興了,一舉兩得,既讓我與四哥生出嫌隙,又除掉了上官素的孩子,什麼好處都讓你佔盡了。”
“你真是瘋了!”皇后道。
“我是瘋了,我已經瘋了好幾年了,你們不都知道嗎?”靳蘭軒冷然笑道。
“靳蘭軒!”夏候徹沉聲喝道。
一時間,屋內一片死寂,宮人和太醫們連呼吸都作都放輕了,生怕自己一個不慎又觸怒聖心。
“鈺嬪脖子上的傷痕,是不是你掐的?”夏候徹直直盯着她的眼睛,問道。
“是。”靳蘭軒坦言道。
“孩子……是不是你傷的?”夏候徹眸光似雪,冰冷懾人。
“是我踢的,我還想殺了她,只可惜她命大沒死在湖裡。”靳蘭軒望着他,直接了當地認了下來,“所以呢,你要殺了我爲你們的孩子報仇?”
事到如今,便是她怎麼說,她也是兇手。
而且,她本來也是兇手,既是如何,又何必多費脣舌去辯駁。
夏候徹薄脣緊抿地望着她,似是在掙扎着什麼,又似是在忍耐着什麼。
許久,許久。
他長長地嘆了一聲,說道,“回漪蘭殿去,沒有朕的旨意,你不必再出來。”
“你要把我關起來?”靳蘭軒不敢相信地望着他,一步一步走近指着牀上的人道,“你爲了上官素,要這樣對我?”
“你殺了朕的孩子,一個本該明年秋天就會出生的孩子。”夏候徹沉聲道。
他剛剛得知自己做了父親,卻又轉瞬失去了這個資格。
靳蘭軒望着他,恨恨地指着牀上的鈺嬪道,字字犀利如刀,“四哥,是她的大哥上官邑,她的大嫂鳳婧衣害死了你的大哥,害死了你的父皇,害死了你的母妃,害得我這麼多年不人不鬼,你都放不下仇恨,你逼死了她的大哥大嫂,讓她國破家亡,她就真的一點都不恨你?一點都不想殺了你爲她的親人報仇嗎?”
夏候徹沉默了許久,斂目嘆息道,“孫平,送蘭妃回宮。”
“好,我走。”靳蘭軒冷笑帶着人離開凌波殿。
這一次的教訓讓她知道,夏候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對她百依百順的夏候徹了。
而且,這大夏後宮之中,她的敵人已經不僅僅是一個上官素了。
——
明天還會有一萬更噠。
不要以爲這樣就扳倒了靳蘭軒,以後才更難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