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外疾風驟雨,馬車內的一方天地,安靜而溫暖。
夏侯徹微微靠着馬車,看着閉着眼睛的人,心中忍不住希望這條路再長一點,這場雨再久一點,就這樣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鳳婧衣始終沒有睡,閉目靜靜聽着馬車外的風雨聲,卻也始終沒有勇氣睜開眼睛去直視那雙凝視着她的眼睛。
時間,彷彿也變得漫長了。
一路直到第二天雨停,馬車進了城內,已經快到正午了。
鳳婧衣似是被外面街市的喧譁聲吵醒,不動聲色地抽回了手,撩開了車簾看了看外面,率先跳下了馬車。
夏侯徹瞥了一眼空落落的手,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她太聰明,所以沒有一睜眼跟他質問,反而這樣不動聲色地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不過也相當於默認了自己一路上都是在裝睡,也根本就是知道他牽着她手的事。
不過,能如此確認她的心意,也是他莫大的收穫。
起碼,他知道了並非是自己一個人的一廂情願,她的心中總是有他的,也許分量不足以勝過她所堅持的人和事,但總歸是有他一席之地的。
他跟着下了馬車,自然地問道,“現在要去哪兒?”
鳳婧衣沒有跟他說話,徑自一個人走了前面,眼底有着些許的尷尬之色。
他不疾不徐地跟在後面,不遠不近的跟着,不過看起來卻是心情大好的樣子。
兩人一前一後到了跟沐煙兩人接頭的地方,跟着在城中的小巷子七拐八拐的,進了一處不起眼的小院。
“今天先在這裡落腳,等天黑了再走。”星辰道。
這裡快到師尊他們的藏身之地了,白天人多眼雜,很容易被混在其中的跟蹤了,等夜裡無人的時候再走,即便有什麼人跟着,憑她們幾個人的功夫也可以輕易地發現。
“行了行了,邊吃邊說,等你們兩個等得我餓得我眼都花了。”沐煙一進門到飯桌邊坐下,埋怨道,“算算腳程天亮就該到的,你兩竟然磨蹭到這個時候。”
說話間,還別有深意地打量了兩人一番。
“夜裡雨大,走是慢了些。”鳳婧衣平靜地說道。
沐煙想了想,昨夜那雨下得也確實夠大的,走得慢了些倒也沒什麼稀奇。
夏侯徹也跟着坐到了桌邊,也不管她們准不准許便拿起了碗筷,趕了一夜的路都沒怎麼吃飯,也確實是有些餓了。
沐煙一邊吃着飯,一邊打量着夏侯徹,出聲問道,“喂,要是你對上冥王教七殺和冥衣,能有幾分勝算?”
夏侯徹問言沉吟了片刻,說道,“一個勉強可以應付,兩個我必敗。”
雖然他少遇敵手,但若是與冥王教當年的四大護法相比,一個已經夠他應付,若是兩人聯手,他難有勝算。
既然問出這樣的問題,可見她們的敵手,實力非同一般了。
“等遇上了,一個交給姓白的,一個交給你,新教王交給青湮,其它的我們砍,正好。”沐煙道。
“冥王教的教衆萬千上萬,你殺的完嗎?”星辰瞥了她一眼說道。
況青,現在公子宸還不知道去了哪裡,還要找到蕭昱所需要的另一半解藥,哪一件都不是容易的事。
“成千上萬怕什麼。”沐煙說着,筷子一指夏侯徹,“派他的大軍來踏平了就是了。”
星辰無奈地嘆了嘆氣,懶得再跟她解解釋了,要是大夏的軍隊都派來剿滅冥王教了,如果有外敵入侵,抑或國內生出內亂,到時候又如何應對。
“等先見了你師傅,問清楚再作打算。”鳳婧衣制止了兩人的爭論道。
她要先搞清楚那個七殺和冥衣到底是何許人也,也許就能知曉如今的新教王又是誰,只有對自己的敵人有所瞭解,纔能有更萬全的應對之策。
夏侯徹沒有插話,只是一邊用膳,一邊沉默地聽着她們的交談,偶爾會聽一些自己也未追查到的消息。
因着趕了一夜的路,用了午膳都各自回房休息了,直到天黑了星辰安排好了,纔過來敲響房門。
鳳婧衣起來的時候,夏侯徹已經在外面等着了。
夜半時分,城內行人稀少,星辰和沐煙走在了前面,鳳婧衣和夏侯徹不遠不近地走在後面,以免一行走太多的人太過引人注目。
四人趁着月色出了城,在偌大的山林裡繞了好幾圈,方纔進了山路,在山石縫裡穿行,進到了地下又走到了地上,暗處的地方沒有光這隻能依靠自身的感覺前行。
一直走了一個多時辰,方纔看到黑暗裡的一絲光亮,漸走漸近時聽到了人聲。
這是一處四面環山的山谷,谷中搭了幾間簡單的木屋,進谷之處是安了機關的,是公子宸以前爲隱月樓尋的應急藏身之處,若是一般的人很難尋到這樣的地方來。
青湮大約是聽到有人來了,到了山谷入口的地方等着了,看到先後進來的幾人道,“你們來了。”
話音一落,看到走在鳳婧衣身後的夏侯徹不由愣了愣。
“這不是我們要帶他來的,實在一路甩不掉,只能一併給帶進來的。”沐煙道。
青湮望了鳳婧衣一眼,並沒有追問夏侯徹的事,反是問道,“怎麼晚了幾日?”
“路上出了點事。”鳳婧衣道。
“什麼叫出了點事,在北狄邊境的時候,引得北狄數萬大軍犯境,險些沒把小命丟了。”沐煙道。
“你師傅呢?”鳳婧衣沒有理會聒噪的沐煙,直接問道。
“在裡面呢。”青湮說着,帶了他們往裡面走。
沐煙見沒人搭理自己,悻悻地止了話,道,“你們進去吧,我不想挨她的訓。”
雖然自己拜在了白笑離的門下,但跟這個師傅,還真是怎麼都不對盤,所以能躲多遠躲多遠。
“那你到入口附近看看,有沒有跟上來的人,以策萬全。”青湮道。
沐煙雖然一臉不樂意,還是動身去了。
鳳婧衣跟着青湮進了屋內,夏侯徹自然而然地走在了身後,屋內淳于越剛剛爲白笑離施完針,擡眼看了看進來的人,顯然也有些意外走在最後的不速之客。
“白前輩的傷勢可好些了?”鳳婧衣坐下問道。
白笑離面色有些蒼白,擡眼望了望進來的幾人,淡淡道,“橫豎還死不了。”
鳳婧衣也知道她說話有時候是有些淡漠甚至刻薄,不過心地總是不壞的,不然也不會收留了這麼多無家可歸的人,還教他們一身本領。
“如果我猜得不錯,白前輩是冥王教的四大護法之一神龍,可對?”
以前,她總以爲神龍會是男子,但冥王教四大護法的其它三個人都接連出現,她纔不得不肯定,她就是神龍。
“別扯這些沒用的,說重點。”白笑離一提起冥王教的人和事,便有幾分不耐煩。
“我知道前輩不想提這些舊事,但現在你也看到了,即便你想避事,對方也是不會讓你安寧的,我們有我們的打算,你也有你要了結的恩怨,既然大家的對手相同,聯手一起也不會是壞事。”鳳婧衣道。
白笑離沉默了許久,嘆息道,“如今的他們更勝當年,我已重傷在身,不再是他們的對手了。”
“前輩說的他們是指冥衣和七殺?”鳳婧衣微微眯起眸子問道。
白笑離似是不願泄露其它的東西,閉着眼睛打座說道,“七殺是冥衣帶入教的,當年便是教王也難以號令他,這兩個人在一起,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鳳婧衣抿脣思量了片刻,問道,“冥衣……也是女子嗎?”
七殺是男子這個消息已經確定,但關於冥衣的身份卻還不甚清楚,但讓七殺如此一心一意效忠,且生死相隨的人,極有可能是女子。
而且,還是他所深愛的女子。
“那心如蛇蠍的賤蹄子,當年入教便不安好心,他們卻一個個盡被她給矇騙了,如今過了這麼些年,終究還是讓她得逞了。”白笑離話語間,殺氣凜然。
鳳婧衣看着她,思量了再三,還是問出了那個不想問,卻又不得不追問的問題,“老教王的死,兇手是你嗎?”
雖然她與白笑離接觸並不多,但就她收養了青城山這麼多的人,以及對青湮的關切來看,心地自然也是善良的,而讓她能心甘情願出嫁的人,當然是她心中所愛慕的男子。
既然是真心的,又何至於會置對方於死地,可想而知當年的老教王之死,必是有着天大的隱情。
白笑離呼吸微顫,沉默了許久,道,“是我殺了他。”
鳳婧衣微怔,有些不知該如何再問下去了。
難道真是她想錯了,可是她方纔看到她神色之間的痛苦和悲傷,明明是那樣地真切。
“時間也不早了,有事明天再說吧。”青湮打破沉默說道。
師傅並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她如今內傷未愈,也不適宜再談起這件事。
鳳婧衣知曉她的顧忌,便起身道,“你們早點休息。”
除了青湮和星辰,其它人都退了出去。
她望了望跟着出來的淳于越,問道,“方便說話嗎?”
“我方便,你方便嗎?”淳于越說話間,瞥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夏侯徹。
一個是她的前夫,如今她又要和他討論要怎麼救她現在的丈夫,確實是有趣得緊。
夏侯徹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平靜地道,“你去吧。”
她從豐都趕到這裡來,不就是爲了向淳于越詢問蕭昱所中之毒,以及尋找解藥的辦法,雖然他也盼着那個人死,不過那個人死了,比不死更讓他麻煩。
鳳婧衣跟着淳于越去了旁邊的小屋,掃了一眼屋外站着的人,方纔將空青交給她的診斷記錄帶了過來,“這些是空青記下的,你看能看出些什麼。”
淳于越略略翻看了一遍,說道,“你難道不知道冥王教的冥衣樓主是天下數一數二的製毒用毒高手,而她所培養出來的毒物,也是外面所沒有的,這毒十之八/九是出自她的手筆,除非找到她的飼養的毒物,否則我也不可能配出解藥。”
雖然他醫術和毒術也算天下難有敵手,但對於毒物,遠沒有冥衣樓研究的精細。
鳳婧衣微微擰眉,問道,“一定要找到那裡,才能尋到解藥嗎?”
說實話,自己真的沒有把握能在冥王教手中取勝,她若是失敗了,蕭昱便也活不過半年。
她不怕死,可是她不想他死,更不想他是因自己而死。
“空青診斷的沒錯,他勉強也只有半年的性命,若是尋不回解藥,他也只能等着毒發身亡了。”淳于越坦然言道。
他並不想捲進這攤子事裡邊,可是她們這一個個發了瘋一樣地湊熱鬧了,那女人更是一句也不聽勸,他跟着一起趟這混水了。
這等了這麼些年,盼了這麼些年,什麼也沒撈着,還要跟着去送死,實在是件不怎麼划算的事。
“白前輩的傷,還要養多久?”鳳婧衣問道。
“至少兩個月。”
雖然白笑離負傷而歸,不過對方也沒佔到多大的便宜,也一樣被她所傷了。
只不過,她以一敵二,傷得頗重些罷了。
鳳婧衣聽了沒有再多問,想來這兩個月也是他拼盡一身醫術才行的,可是要對付冥王教,白笑離是不可缺少的,再等兩個月也就是說尋到解藥的時間又少了兩個月。
如今白笑離負傷在身,公子宸又行蹤不明,僅憑他們又該如何應對那樣強大的敵人。
雖然谷中安排了住處,卻也沒有一個人能在這大敵當前的夜裡安然入睡。
白笑離不願再說起往事,她也不好去強加追問,只是這樣一天一天地等着,她整個人也漸漸坐立不安。
三日後,白笑離又讓他們進去了,且還特別點了名要夏侯徹過去。
這一次,鳳婧衣沒有再主動問話,而是等着她自己開口。
白笑離從頭到腳仔細地打量了夏侯徹一番,收回目光從自己的發間取下一支桃木簪,說道,“你們帶着這個,去找九幽,他會教你們剋制七殺的絕技。”
“光說找,去哪找啊?”沐煙問道。
冥王教的四大護法一個個都藏得不見蹤影,哪是說找就能找出來的。
白笑離瞥了一眼鳳婧衣身旁的人,道,“問他。”
沐煙一挑眉,指着夏侯徹道,“他?”
夏侯徹微擰着眉頭沉吟了片刻,似是想明白了什麼,卻還是沒有開口說話。
“白前輩是說,他是師承九幽?”鳳婧衣道。
夏侯徹卻是天份過人,但再怎麼天份過人,沒有名師指導,也不可能有今日這一番本領。
白笑離點了點頭,將桃木簪扔給了她,道,“兩個月內學成了再來,否則就不必去送死了。”
她與九幽相識數年,從夏侯徹一進谷中,聽他吐息便也猜想得出,是他所傳授的。
沐煙拿過了桃木簪,別有深意地笑了笑,“師傅,這是你跟九幽老頭兒的訂情信物嗎?”
白笑離咬了咬牙,若非是如今有傷在身,現在就把她扔出去了。
“誒?你當年不是要嫁老教王的嗎?”沐煙一想,眼睛倏地一亮,有些迫不及待的要追問她的情史,卻被青湮給拉了出去。
“我們之中,誰去學?”鳳婧衣問道。
“你和你帶進來那人,把沐煙也一併帶出去,時間不多了,現在走。”白笑離有些不耐煩地道。
鳳婧衣有些爲難地皺了皺眉,如果要去,她必然還要和夏侯徹繼續相處下去。
白笑離似也看出了她的心思,鄭重叮囑道,“此事非你二人不可,若是你們不能學成回來,即便我將你們帶去了冥王教總壇,也一樣是死路一條。”
“我知道了。”鳳婧衣沒有多問,微一頷首出去了。
可是卻不想,這一去要她學的東西,竟是那般爲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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