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相思一寸殤19

不知是因爲冷,還是因爲害怕,她抱着孩子一直不停的哆嗦顫抖。

蕭昱看着揪心不已,想着若是自己能早一點趕過來,也許她就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這是他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了恐懼和害怕,這麼些年不管面對什麼樣的敵人,什麼樣的困境,她都不曾有過這樣的害怕。

宮人帶着乾的衣服隨後趕了過來,看到她已經找到了孩子都長長鬆了口氣,“長公主殿下,衣服……”

鳳婧衣望着她們拿過來的乾衣服,放下了抱着的孩子,拿乾淨的襁褓給他穿戴好,然後又緊緊地抱在了懷裡,根本不讓任何人經手砝。

蕭昱側頭問了問,“馬車過來了沒有?”

有人到外面看了看,急急跑了回來回道,“已經過來了。”

“阿婧,把孩子交給宮人照看,我送你去別苑,再待在這裡你會生病的。”蕭昱溫聲勸道遒。

鳳婧衣望了望他,卻還是不肯把孩子交給別人。

昨日就那麼一眨眼的功夫,她就險些永遠失去了他們,她哪裡還敢再放手交給別人。

蕭昱眼眶微紅,一把拉過邊上的宮人,道“孩子讓她抱着,就走在你前面,出了廟上了馬車就交給你。”

鳳婧衣想了想,小心地將孩子遞給了宮人,“小心點,別讓他再淋着了。”

“是。”宮人低聲回道,抱起孩子站起身,邊上便有人打了傘。

蕭昱伸手扶着她起來,可是一路強忍趕過來,爬到這觀音廟裡,她已經精皮力竭,哪還有再站起來的力氣。

一連試了幾次,還未站起身,又腿軟地坐在了草堆裡。

蕭昱彎腰將她抱了起來,朝邊上抱着孩子的宮人道,“走吧。”

宮人抱着孩子走在前面,他抱着她走在後面,下了廟外的石階路,馬車已經停在了下面,他將她放進了馬車裡,隨即抱過了孩子跟着進了馬車。

侍衛立即趕着馬車,前往金陵城外的別苑趕路。

蕭昱將孩子放到她邊上,擡頭看着她蒼白狼狽的樣子,道,“我們先去別苑,請了大夫過來,已經派人回宮去把太醫和要用的東西都搬過來,不想回去就先住在別苑吧。”

鳳婧衣靜靜看着孩子,沒有說話也沒有力氣說話。

“阿婧,你先休息吧,孩子我會讓人好好照顧的。”蕭昱拉住她冰涼的手說道。

鳳婧衣還是一動不動地望着孩子,雖然疲憊無力得恨不得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可是她知道她不能睡,她的孩子只有她自己看着才放心。

瑞瑞還沒有消息,她怎麼敢睡。

她只恨自己現在這副模樣,已經沒有那力氣再去追他了,只希望沁芳和況青能趕得及追到他。

蕭昱勸不下她,只得幾番催促趕車的侍衛快些,馬車停到了別苑外,他把孩子抱着遞給了宮人,這纔將她給抱下馬車,快步進了別苑暖閣。

宮人伺候她換衣服,孩子始終都讓人抱着在她身邊,一刻都不敢離開她的視線。

雖然還不到生炭火取暖的時節,蕭昱還是讓別苑的人生了火放進暖閣,好讓她能覺得暖和些。

孩子發燒難受,回來便不怎麼哭了,鳳婧衣也顧不上讓大夫給自己診脈,自己抱着孩子等着大夫的診斷結果。

幾名大夫還一身溼淋淋的,依次診了脈商量了一番,一人面色爲難地過來說道,“孩子是着了風寒,加上原本孃胎裡就不足,若是精心照養着倒也能養大,只是定然是體弱多病的,可……可這一出生着了風寒病了,孩子太小好多藥都不能給他用,所以……怕是不好治。”

“什麼叫不好治?”鳳婧衣驚地擡眼望向說話的人。

那人嘆了嘆氣,道,“孩子剛出生太小,加之他本就比一般孩子要體質孱弱,診治用藥都不容易,稍有差池都會傷了孩子性命。”

他們行醫多年,何曾治過這麼小的孩子。

這些人雖還未透露身份,可這裡是皇家別苑,這些人的身份又豈會簡單,這孩子憑他們的本事根本治不好,再一個不慎出了差錯,只怕還會丟了小命。

鳳婧衣聞言愣了愣,低頭望了望因爲發燒而睡着的孩子,喃喃道,“淳于越,我去找淳于越。”

別人治不好,他一定能治好的,他一定有辦法治好的。

可是,剛從榻上一站起身,腳上便一陣無力,險些連着孩子一塊兒摔倒在地,好在蕭昱眼疾手快扶住了。

“先別急,宮裡的太醫一會兒就過來了,讓他們先看着,這麼大的雨也不能帶着孩子趕路,我讓人去一趟青城山,淳于越應該在那附近的,讓人把他請過來。”

鳳婧衣惶恐而無助地望着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聽他的話。

瑞瑞音訊全無,熙熙又病重在身,她到底該怎麼辦,該怎麼辦才能保護她的兩個孩子。

蕭昱正說着,宮人帶着急急從宮裡接過來的太醫進來,道,“長公主,太子殿下,太醫們到了。”

幾名太醫上前給孩子診了脈,探了探孩子的體溫道,“長公主先把孩子放下來,我們再仔細看看。”

鳳婧衣這才把孩子放到了榻上,蕭昱扶着到她到了邊上坐下,道,“讓太醫們先看,你面色也不好,先讓太醫診脈看看。”

她沒有說話,只是怔怔地瞧着被幾名太醫圍着的熙熙,就連蕭昱拉着她的手讓太醫診脈,也都毫無所覺。

兩名太醫給她診了脈,面色有些沉重。

“她怎麼樣?”蕭昱緊張地問道。

“月子裡就不能吹風受寒的,長公主本就因難產,身子比一般人生產完還要虛弱,還沒等恢復過來又就出來淋雨奔波,以後再怎麼調養也難免會落下不少毛病,這半年務必得靜心休養,切莫再勞累奔波了,否則這身體就真的是垮了。”太醫嘆息道。

鳳婧衣只顧着看着孩子那邊,並沒有去聽這邊的話,蕭昱聽了望了望她,不由心疼地皺了皺眉。

過了半晌,給熙熙診治的太醫們商議之後,過來回道,“這孩子的身體狀況實在棘手,我們只能盡力診治,只是孩子的體質孱弱,以後還得有醫術高明的人照看專門調養,若是一年內照料得好了,以後只要不是大傷大病倒也沒什麼大礙。”

好在蕭昱之前從北漢帶來的兩名太醫,都是在宮裡侍奉多年,以往盡伺候些龍子鳳孫,對診治孩子的病,也比一般大夫要有分寸些。

“你們好生先治好了孩子的風寒之症,其它的就不必操心了。”蕭昱道。

這孩子,到底還是要請淳于越幫忙了。

不過,眼下當務之急是要儘快去把另一個孩子找回來纔是,否則她是一刻也難以安心的。

如今,聽了太醫對他們母子的診斷倒也放心幾分了。

“你們幾個,出來一下。”他掃了一眼先前留在飛鳳閣診治的幾名太醫道。

幾人相互望了望,向鳳婧衣跪了安出去到了偏廳。

蕭昱眸光冷銳地一一望了望幾個人,聲音沉冷懾人,“先前你們確定說是孩子是在兩三天之後出生的,爲什麼鬧成現在這樣?”

就是因爲知道會是在過兩天才生,所以他纔想着提前趕過來的,哪知道來了這裡已經天翻地覆了。

幾人跪了下去,卻誰也沒敢出聲說話。

“說!”蕭昱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幾人一個寒顫。

“這個……”幾個側頭,相互望了望,卻還是不肯說。

“既然不願實話實說,想必親衛營的刑訊,你們才肯招?”蕭昱厲聲喝道。

“這個,長公主前兩日開始夜裡就開始肚子疼,我們診斷出好似是吃過了催生的藥,可是藥都是我們開的,也都是沁芳姑娘煎好了送到長公主手裡的,只是那藥量也不大,我們尋思着是不是我們的藥錯了……”

“不,那兩天皇上一直在飛鳳閣,藥都是他拿了給長公主的……”另一人說道。

孩子是他帶着人帶走的,所以在藥裡動手腳的人,極有可能就是他了。

蕭昱擰眉,嘆了嘆氣道,“你們下去吧,好生照料着長公主和孩子,若有差池回來唯你們是問。”

宮人說孩子是鳳景帶出宮的,想必在藥里加了催生藥的也是他。

阿婧生產完無力阻止,他又不在金陵,還能有什麼人能攔住他去,如今他確實也達到目的了,可是不管出於什麼樣的原因,他這樣才真的是傷了她的心。

即便現在他不說,太醫們不說,想必她自己也猜測出幾分了。

這世上任何傷害這兩個孩子,她會恨,可是偏偏是她的親弟弟做出這樣的事。

然而,她對這兩個孩子的預感,也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料。

她這樣的深愛着這兩個孩子,再經歷這樣的事,但凡夏候徹知道了一點關於孩子身世的風聲來找他們,她又會怎麼樣,他不敢去細想。

他獨自坐了一會兒,起身去了暖閣,鳳婧衣正在給孩子喂太醫調製的藥湯,他等到她喂完了放下孩子,才走近前去。

“阿婧。”他撫了撫她的臉,說道,“答應我,在這裡好好和孩子養病,那個孩子我去給你找回來。”

鳳婧衣望着他,眼中泛起淚光,“真的……真的會找回來嗎?”

蕭昱微微笑了笑,點了點頭,“我答應你的,何時食言過。”

他說罷,起身囑咐了宮人和太醫好生照看他們母子,披上鬥蓬便冒雨離開了別苑。

熙熙燒了一夜才退下去,鳳婧衣守了一夜沒敢睡,任憑伺候的宮人怎麼勸也是無用,眼底血絲遍佈甚是嚇人。

天亮的時候,孩子醒了沒怎麼哭鬧,她將他放在牀裡側,一手摟着才合上眼睡了一會兒。

可是,一覺睡到下午,外面的雨停了,孩子卻又開始發燒了。

於是,她就真的眼都不敢合了,交給宮人照看又怎麼都不放心,只得自己強打着精神照顧着才安心。

半夜的時候,宮人過來敲門道,“長公主,沁芳姑姑回來了?”

鳳婧衣聞言,心想是不是瑞瑞已經找回來了,一把掀開帳子便欲下牀。

沁芳還不等她起來,便已經自己推門進來了,見她要下牀快步到了牀邊,“主子!”

“瑞瑞呢?瑞瑞在哪兒?”鳳婧衣緊張地抓着她的手追問道。

沁芳撲通一聲跪在了牀邊,垂着頭哽咽道,“我們去晚了一步,他們上船走了水路,南方運河江流通達,會去往哪裡我們一時間真的無從找起……

“你是說……瑞瑞找不回來了?”鳳婧衣眼中的淚搖搖欲墜,聲音嘶啞而顫抖。

“不會,主子你別擔心,太子殿下已經帶着人上船去追人伢子坐的那艘船了,一定會把孩子找回來的,他只是不放心你,才讓我先回來照顧你和孩子。”沁芳連忙說道。

她現在肯定誰也不放心,可是自己都有病在身,又怎麼能好好照顧孩子,鴻宣太子才讓人將她先送了回來,囑咐她照顧他們母子,自己帶着人去找另一個孩子了。

“不行,我不能這樣等,不能這樣等……”時間越久,找回的機會就越小,她不能在這裡乾等着。

沁芳哭着攔下要下牀尋人的她,勸道,“主子,現在熙少爺還病着,你自己這副樣子怎麼能再出去,便是你能拼了命自己找到他,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讓這兩個孩子怎麼辦?”

鳳婧衣恨恨地咬脣,痛恨此刻這麼無用的自己,什麼都做不了,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了。

“我已經讓人通知墨姑娘了,她也會盡快趕到一起幫忙找,一定能把孩子找回來的。”沁芳安慰道。

“你回來了,誰認得瑞瑞,怎麼找他?”鳳婧衣陡然想到,驚聲問道。

“太子殿下看到過熙少爺,雙生子本就長得像,熙少爺和瑞少爺背上都有胎記,我已經告訴過太子殿下,所以一定能找到的。”沁芳道。

鳳婧衣手緊張地攥着拳頭,可是目光依舊還是驚惶和不安。

沁芳抹了抹臉上的淚痕,扶着她躺下道,“主子,你先休息,孩子我給你看到天亮,天亮了你再看着,奴婢再去休息,咱們換着來。”

鳳婧衣望了望她,思量之下還是將孩子抱到了外側,讓她能在牀邊看着。

“如果再燒得厲害了,叫醒我再叫太醫過來”

她需要休息,她需要儘快休養過來,才能自己去找孩子。

“奴婢知道了。”沁芳搬了凳子坐在牀邊,雖然她也是兩天沒有閤眼疲憊不堪,可比起牀上這個人這兩天經受的,就太不值一提了。

熙熙的病情反反覆覆大半個月才漸漸好轉一些,蕭昱和墨嫣雖來過信,卻還是沒有孩子的消息,鳳婧衣一天比一天焦慮難安。

甚至一連好幾個夜裡從惡夢中驚醒過來,夢中全是瑞瑞遭遇了種種不測的畫面,原本之前懷胎之時養胖了幾分,半個月功夫又清瘦得嚇人了,奶水就更是不足,孩子只能由找來的奶孃喂着。

直到孩子滿月的那天,蕭昱和墨嫣派人送來消息,說孩子已經找到了,正帶着回金陵來,她整個人才真正鬆了口氣,可又唯恐那消息是假的,一天拿着送回來的信看無數遍確認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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