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鳳婧衣再醒來,天光已經大亮。
沁芳在帳外聽到她在裡面出聲,連忙掀帳進去服侍她起牀,低聲說道,“皇后想借鄭淑儀身邊的人在除夕宴上動手。”
鳳婧衣抿點了點頭,低語道,“一定要墨嫣在除夕宴開始之前脫離出宮。”
墨嫣是皇后身邊的人,若是出了事牽聯了皇后,墨嫣也定然是死罪難逃,所以必須要讓她先脫身離開皇后纔好。
“皇后要靳貴嬪和墨嫣一起,所以她脫身的計劃只怕要另外打算。”沁芳道熨。
“現在還有時間,事在人爲。”鳳婧衣沉聲道。
她們動手就好,若是這樣遲遲拖下去,便是她們能等,她也等不住了。
“是。”沁芳應道睫。
她最擔心的不是墨嫣,她在宮中多年,應付這些早已遊刃有餘。
她最擔心的是她,這一場大劫最危險的是她啊。
“蘇大人追查傅啓玉的事情,辦得如何了?”鳳婧衣坐在鏡前,一邊梳妝,一邊問道。
“冥王教的人沒有再出現,一切都按原計劃實施,相信年前蘇大人就要回京覆命了。”沁芳笑着道。
鳳婧衣微微舒了口氣,道,“那就好。”
“說來倒也奇怪,方湛鎮守玉霞關之後,卻一直不曾發兵攻打彭城,他的大哥死在小主子手裡,他不爲兄報仇,會不會……是有什麼其它的打算。”沁芳問道。
“這是夏候徹的意思,大約他是想自己親自上陣去了結鳳景,不過……他不會有這個機會的。”鳳婧衣說着,沉靜的眸子寒意盡現。
她本沒有想過要讓方潛死在南唐,可人既是鳳景殺的,且又是爲她而殺的,她無論如何也該爲他和南唐謀求生路。
沁芳沉默地望着她,若非是知曉鳳景和南唐還不是夏候徹的對手,她也不會這般不惜一切將他絆在盛京,阻止他御駕親征。
“可是,這一次就算扳倒了皇后,也會讓鄭淑儀得了勢,主子在宮裡只要還是她的威脅一樣也會成爲她的目標。”沁芳一邊替她綰好頭髮,一邊提醒道。
鳳婧衣抿脣點了點頭,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蘇姐姐和蘇家就是這個黃雀,你把這話告訴墨嫣,她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沁芳聞言,雖還不甚瞭解她的意思,但還是應了下來,“是。”
鳳婧衣對鏡整理了儀容,因着不必出門,便只是將頭髮簡單綰起,不經意瞥見手飾盒中的玉鐲不由怔了怔,但又很快便移開了目光。
“還有,傳消息給鳳景她們,後面不管再發生什麼事,也不要衝動再向大夏發兵,只管招兵練兵積聚兵力即可。”
“主子……”沁芳聽到這樣的話,不由聲音有些哽咽。
“墨嫣脫身之後,也要儘快將她她送離盛京,雖然可以僞裝,但必竟她在這裡多年,難免會有被人認出來的時候。”鳳婧衣說着望了望沁芳道,認真說道,“一旦墨嫣離開皇宮了,也許很多事就要靠你了。”
“我會小心的。”沁芳道。
鳳婧衣默然點了點頭,笑着道,“好了,去準備早膳吧,我餓了。”
沁芳擱下梳子,退出了內殿回頭望了望單薄的背影,眼眶不由微微泛紅了。
這個人現在無疑是走到了懸崖,誰也不知道再往前是會絕處逢生,還是死無葬身之地……
因着鄭淑儀奉旨接掌六宮事宜,今年的除夕宴自然也是由她來操辦,裕清宮也因此而熱鬧了起來,內務府的人進進出出向她彙報着各項的準備事宜。
這樣的忙碌,雖然讓她感到疲憊,更多的卻是號令六宮的成就感。
相比之下,清寧宮這邊倒是清靜得很。
邵皇后用罷了早膳,便一如繼往在她的花房裡侍弄着花草,隨口問道,“今年的年夜宴,是要在哪個宮裡辦?”
“回皇后娘娘,是在梅園暗香閣。”墨嫣回道。
邵皇后頭也未回,淡聲道,“蘭慧,你可是有對策了?”
離年夜宴還有三天了,靳蘭慧卻一直什麼也沒做,她怎麼還坐得住。
“可以從鄭淑儀身邊的那個貼身宮女綾玉下手,綾玉在宮外還有一個母親,和一雙弟弟妹妹,她也是因此才賣身到鄭家爲僕的,最是緊張的莫過於宮外的家人,墨嫣已經差人出宮找到了她們,只要這些人在咱們手裡,不怕她不爲咱們做事。”靳蘭慧上前一步,一字一句地說道。
邵皇后聞言點了點頭,不緊不慢地說道,“鄭淑儀的親信出了事,不管是不是她指使的,她也脫不了干係。”
“只是……”靳蘭慧望了望皇后的背影,欲言又止。
皇后聞言一邊繼結修剪着花木,一邊問道,“只是什麼?”
“只是,嬪妾身份低微,如今便是找上了綾玉,也沒有那個震懾力,她若再轉頭稟報了鄭淑儀,那事情就更難辦了。”靳蘭慧說道。
皇后想讓她去做這件事情,最後再讓她做替死鬼,可是她又怎麼能甘心就做她手裡的棋子,怎麼也得讓她牽涉其中。
“墨嫣不是跟你一起嗎?”邵皇后聲音微冷,靳蘭慧打着什麼樣的心思,她一清二楚。
邵皇后見墨嫣也說話,加之綾玉又是鄭淑儀從鄭家帶進宮來的,也是得費些心思才能讓她爲自己所用。
於是,擱下手中的剪刀,淡淡道,“想來最近梅園裡的梅花開得不錯,難得有這個空閒,你們陪本宮去賞花。”
“是。”墨嫣說着,立即招呼人端着了溫水和巾帕過來伺候皇后淨手。
她知道此行的目的是什麼,自然也沒有吩咐鳳駕儀仗相隨,只是帶了幾個皇后身邊幾個親信的隨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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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料峭,梅園的梅花卻迎風開得正好,冷豔非凡,暗香盈盈。
邵皇后漫步在梅林中走着,扶着花枝嗅了嗅花香,倒真似來遊園賞梅一般清閒。
暗香閣內正忙碌着佈置大殿,綾玉吩咐了宮人擺設剛從裡面出來,便瞧見從梅園裡出來的清寧宮掌事姑姑,出於禮數還是上前見了禮。
“奴婢見過墨姑姑。”墨嫣聞言望向來人,笑了笑說道,“原來是綾玉,我正說聽到這邊有人聲,想過來借點東西呢。”
“姑姑要借什麼?”綾玉笑着問道。
“皇后娘娘說梅園裡的梅花好,讓我來瞧瞧有沒有合適能移上幾株到清寧宮種着,不過沒看下什麼合適的,便想先剪幾枝梅先帶回宮裡用花瓶養着倒也不錯,所以想過來借個剪刀。”墨嫣道。
“墨姑姑稍候,奴婢這就給你拿去。”綾玉說罷折回了暗香閣,不一會兒功夫就取了剪刀和一隻盛了水的花瓶。
“姑姑剪好了花,插在花瓶裡帶回去更好。”
“還是你想的細心。”墨嫣笑語接過剪刀,卻又有些爲難道,“我沒帶人過來,能不能麻煩你幫個忙,耽誤不了多少功夫。”
綾玉本想回裕清宮稟報事情,但又不想得罪清寧宮的人,便笑着應了下來,“好。”
“多謝。”墨嫣說着,先行進了梅林之中。
綾玉捧着花瓶也跟了進去,可是在林中繞了一段路,隱約看到前面的人影,待走近才發現是靳貴嬪,兩人連忙上前行了禮。
靳貴嬪望了望墨嫣帶來的人,道,“原來是綾玉姑娘,數日不見怎麼清減了不少,看來最近裕清宮真是挺忙的。”
“快過年了,各宮裡要忙的事情都不少。”綾玉垂首回道。
靳貴嬪言下之間,暗指裕清宮奪了清寧宮的權,她是皇后一派的人,這麼說話也不無奇怪。
只是,墨姑姑把她引到這裡,是不是還有別的目的,她心下一想便不由有些不安了。
畢竟,她家主子想着算計清寧宮,清寧宮又何嘗不是在想着算計她家主子,這個時候在這裡見着靳貴嬪,又豈會是巧合而已。
墨嫣剪了幾枝花放到花瓶裡,自己拿過了花瓶,道,“已經剪完了,多謝你了。”
“墨姑姑客氣了。”綾玉道。
墨嫣捧着花瓶朝着靳貴嬪跪安道,“奴婢先行告退。”
說罷,快步消失在花林間。
綾玉也連忙跪安道,“貴嬪娘娘,奴婢還要回裕清宮向主子回話,便先告退了。”
靳貴嬪伸手扶起跪安的人,道,“綾玉姑娘是鄭淑儀娘娘身邊的紅人,如今鄭姐姐執掌六宮,要倚仗綾玉姑娘的事定然是不少,原還想跟您多說幾句話呢。”
“多謝貴嬪娘娘擡愛,奴婢……”她說話間,目光倏地看到靳貴嬪手腕上的一個鐲子,頓時驚的一個寒顫。
那是一隻極其廉價普通的青玉鐲子,宮中是從來不會出現青玉這樣的低等玉器,尤其那鐲子的成色和花紋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
那是一隻不該出現在靳貴嬪手裡,更不該出現在皇宮裡的鐲子,是她在鄭家爲奴是第一次得了一大筆賞銀,在母親壽辰之時買給她的壽禮,她永遠都記得那鐲子的花紋和成色。
可是,它怎麼會出現在靳貴嬪的手裡。
“娘娘,這鐲子……”她聲音不自覺的有些發抖。
靳貴嬪扶起她,擡着手腕看了看,宛然笑道,“是不是覺得有些眼熟?”
“貴嬪娘娘怎麼會有家母之物?”綾玉咬脣望同面前淺笑盈盈的人問道。
“青玉雖廉價,但我最是喜歡這成色,前幾日託人在宮外便尋了這麼一件回來……”靳貴嬪說着,取下了鐲子拿在手裡含笑打量着,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
綾玉咬了咬牙,問道,“貴嬪娘娘到底要奴婢做什麼?”
靳貴嬪聞言滿意地笑了笑,道,“既然你直問了,我便也不再跟你繞什麼圈子了。”
綾玉慘白着臉望着她,等着她接下來的話。
靳貴嬪從袖中取出一隻小小的瓶子,放到她的手裡說道,“後天的年夜宴上,你把這裡面的東西放到鈺妃的食物裡就行了。”
東暖閣防守太過嚴密,唯一有機會下手的就只有年夜宴上。
“鈺妃?”綾玉驚恐地擡頭望向她。
皇上現在有多緊張鈺妃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宮裡誰都看在眼裡,若是鈺妃的胎有個三長兩短,她和裕清宮上下又豈會有活路。
“年夜宴是你們裕清宮辦的,你又是鄭淑儀身邊的得力助手,要動這點手腳是輕而易舉的事,是不是?”靳貴嬪微笑問道。
綾玉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着頭道,“貴嬪娘娘,奴婢……奴婢辦不了?”
“是辦不了,還是不想辦?”突地一道聲音在梅樹之後出聲道。
綾玉聞聲望去,看不清人影,卻隱約可以看到衣裙上隱約的鳳凰,在這宮裡可以着鳳紋宮裝的人除了清寧宮的皇后,不會再有第二個。
靳家如今已經失勢,靳貴嬪又是跟隨皇后,若沒有清寧宮皇后勢力和屬意,靳貴嬪又怎麼可能會找到她的家人。
所以,要害鈺妃的人不是靳貴嬪,而是皇后娘娘。
她的目的,不僅是要除掉鈺妃,還有她的主子——鄭淑儀。
靳貴嬪蹲下身,拉她的手將冰涼的青玉鐲子套上她的手腕,說道,“只要你把事情辦成了,這鐲子的主人會這它一樣完好無缺的回到你的手裡。”
換言之,如果她辦不成,她的母親和弟弟妹妹就永遠也不會活着回來。
綾玉跪在泥地裡,指尖一寸一寸摳進冰冷的泥地裡,久久地沉默之後,道,“奴婢……遵命。”
“果然是個聰明伶俐的人兒!”靳貴嬪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肩磅,起身道,“地上冷,早些起來回去吧。”
說罷,起身與梅樹之後的邵皇后相攜離去。
綾玉擡頭望向漸漸消失在花林間的人影,滿心地絕望和不甘,可是在這宮裡她終究只是一個宮婢,在這些人眼中如草芥一般的奴婢。
暗香閣,鄭淑儀與靜貴嬪查看了一番殿內的擺設,不由問道,“綾玉呢,她不是一早過來了,怎麼不見人了?”
“方纔清寧宮的墨嫣姑姑過來借東西,綾玉姑娘便跟她去梅林幫忙剪梅去了。”一名宮人回道。
“墨嫣?”鄭淑儀不由擰了擰眉,這個時候清寧宮的人來這裡做什麼。
蘇妙風聞言沒有說話,只是不由抿了抿脣,直覺告訴她三天之後的年夜宴,怕又是不太平。“蘇妹妹你先在這裡看着,我過去瞧瞧。”鄭淑儀道。
蘇妙風點了點頭,帶着人繼續佈置大殿。
鄭淑儀順着宮人指的方向尋去,剛轉過一段路便看到梅林之中有人影出來,不由退了幾步在樹後藏了起來,遠遠看到靳貴嬪和皇后一同從梅林之中走了出來,而後沿着梅園的僻靜小路離開。
皇后和靳貴嬪在梅林,墨嫣又把綾玉叫了過去,她們到底要幹什麼?
墨嫣跟着從林子裡出來小心翼翼地望了望周圍,瞥了一眼不遠處鄭淑儀藏身的地方,脣角悄然勾起一絲深冷的笑意,而後裝做什麼都沒看到跟着皇后離開了梅園。
她本是有很多機會把綾玉引過來的,可是卻故意讓人看到她帶了她過來,爲的就是鄭淑儀尋過來看到這一幕。
她看到她們和綾玉先後從梅林裡面出來,聰明謹慎如她,應該會猜想到是什麼事了。
但願,她不要白費了她這一番苦心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