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被收去鳳印,這樣的結果是在鳳婧衣意料之外的。
不過,也足可見夏候徹對於有害於他朝廷安定之人的絕情,結髮多年的皇后尚且如此,想來她這作惡多端敵國公主敗露的那一日,下場也好不到哪裡去。
夏候徹將她扶到軟榻坐下,便一言不發地回了龍案繼續批閱奏摺,沒有再說話,臉色也是極其難看。
過了小半個時辰,孫平從清寧宮裡來,將鳳印放到了龍案上回話道,“皇上,事情都已經辦妥了。”
皇后自入宮以來,這樣被收了鳳印還是第一次煨。
不過,也難怪是出了這樣的事,又撞在傅啓玉逃跑了之後,皇上最忌的就是後宮之事牽連前朝,如此豈能不大動肝火。
孫平悄然望了望不遠處看書的人,又望了望埋頭批閱奏的人,低聲道,“皇上,這皇后的鳳印收回了,這宮裡的事總還要有個作主的人不是,否則不是要亂了套了。”
夏候徹聞言擡頭望了望他,道,“你說的也有道理。仫”
孫平聞言笑了笑,說道,“按位份,如今這宮裡有資格代皇后主理六宮事宜的人,便也只有鈺妃娘娘了。”
皇貴妃降位失了蹤跡,蘭妃先前歿了,在皇后之下位份最高的,便也只有這個一直聖心專寵的鈺妃娘娘了,他估摸着皇上也是有幾分這個意思的。
夏候徹聞言望了望榻上坐着的人,朗聲喚道,“素素?”
鳳婧衣擱下手中的書卷,起身到了近前,“皇上喚臣妾何事?”
夏候徹擱下硃筆,望着她說道,“皇后如今不再主理六宮,但這宮裡總還要個暫時能做主的人,孫平說按位份的話,如今也只有你來主理後宮事宜了。”
鳳婧衣聞言搖了搖頭,道,“嬪妾愚鈍,且現在這身子狀況連自己都顧及不上,哪裡還有多少心思來操勞六宮事宜,皇上是嫌臣妾天天在你眼前晃着礙眼了嗎?”
她現在既要防着皇后等人,又要操心着鳳景那邊,哪裡還有什麼心思主理六宮。
或許別人看來這是個光鮮的差事,可是若落到她頭上了,不知明裡暗裡就有多少雙眼睛都盯着她了,她就必須得倍加小心行事了。
夏候徹失笑,問道,“那你說還有誰合適?”
她現在有孕在身需要好生休養,加之平日裡又是個懶散性子,也確實不合適操心這些麻煩事,這個時候交給別人倒也好。
“鄭淑儀,靳貴嬪,靜婕妤,都是聰慧有才識的,都是合適的。”鳳婧衣淡笑說道。
靳貴嬪已經失了靳家依靠,如今她又是站在皇后一派的,自然不會是她,想來也就是從鄭淑儀和靜婕妤其中一個。
夏候徹聞言點了點頭,略一思量道,“孫平,傳朕口諭,即日起由鄭淑儀暫時主理六宮事宜。”
“是。”孫平連忙應聲,卻又由望了一眼眉眼平和的鈺妃。
這宮裡哪個主子沒有宵想過清寧宮的皇后之位,沒有想過要成爲那鳳印的主人,這鈺妃怎麼倒是給拒了,其實依皇上對她的寵愛,只要她點個頭,由她接手都是順理成章的事。
“還有,靜婕妤晉升爲靜貴嬪,協同鄭淑儀一起。”夏候徹又跟着說道。
“是,奴才這就去。”孫平應了聲,連忙退出了書房去傳旨。
鳳婧衣站在龍案邊,整理了一下桌上已經批過的摺子,轉身便準備繼續回榻上看書,卻又被夏候徹一把給拉住了。
“這宮裡誰都想做那鳳印的主人,你怎的不願意接了?”
鳳婧衣抿脣笑了笑,道,“臣妾一介降臣之女入宮,一直頗得皇上寵愛,如今這樣已經很好了,不想再貪心其它。”
玉璽她都瞧不上,還哪裡瞧得上一個皇后鳳印。
夏候徹捏了捏溫軟的手,笑道,“朕倒希望你再貪心一些。”
鳳婧衣奇怪地望了望他,道,“皇上,快忙正事吧。”
然而,回了榻邊繼續看書,可是手中的書卷卻是半晌也沒有翻過一頁。
一個時辰後,孫平方纔傳完旨意回來,見着她坐在榻上眉眼間略有疲憊,便上前道,“娘娘,這裡有奴才伺候着,你若是累了,先回東暖閣午休吧。”
夏候徹聞聲擡眼望了望她,道,“這裡也沒什麼事,你先回去休息吧,朕忙完了再過去看你。”
鳳婧衣點了點了點頭,一邊朝外走,一邊朝孫平囑咐道,“皇上手邊的茶快涼了,你回頭給他重沏一杯換下來。”
“是,奴才記下了。”孫平將她送出了書房,看到主僕兩人走遠了,方纔回了書房伺候聖駕。
沁芳扶着她下了玉階,問道,“主理六宮的事,主子怎麼不自己接了,那樣的話也沒有人再敢害你了。”
鳳婧衣聞言搖了搖頭,說道,“我本來就是她們的眼中釘,若再接了這差事,別人只會以爲皇后有意讓清寧宮易主,明面上不敢使什麼手段,暗地裡指不定還會怎麼給我使絆子呢,我現在麻煩能少一樁一是樁。”
沁芳聽她這麼一說,也覺得有幾分道理,卻又道,“白白便宜了鄭淑儀,若是交給靜貴嬪不是更好。”
鄭淑儀雖然總是笑臉對人,可是有時候那笑總讓人有些發怵,暗地裡都幹過些什麼,她們也都是知道的。
“鄭淑儀位份畢竟在蘇姐姐之上,到時候豈能服氣,再加之皇后自蘇姐姐幫過我,也一直對她心有介蒂,若是全交給蘇姐姐,只怕還會害了她。”鳳婧衣道。
蘇妙風雖不是她自己人,但到底也是在這宮裡幫過些她的,順手幫一幫她和蘇家也好。
她如今晉了位份,又得了協理六宮的差事,加之蘇大人出京追查傅啓玉的案子,暗中又有了隱月樓的精心安排,只要他順着線追查下去,回到京中覆命自然也是有功勞的。
沁芳望了望她,提醒道,“如此倒也算是還了靜貴嬪的恩情,以後她和蘇家的事,主子便也不再插手了。”
蘇妙風再親近,於她們而言,到底也是個不能交心的外人。
鳳婧衣知她的意思,便含笑點了點頭,道,“回去準備些點心瓜果吧,一會兒該有客人來了。”鄭淑儀接到旨意,一定會想爲何不是她這個妃位的主理六宮,反而是讓她拉手,自是會過來探個底細的。
“是。”沁芳也沒有多問。
果真,她回到東暖閣還不到半個時辰,宮人便進來稟報說鄭淑儀過來了。
鳳婧衣正要起身下榻,鄭淑儀已經快步進來了,笑着攔下了她,“妹妹現在是有身子的人,就不勞起身了。”
“鄭姐姐怎麼過來了?”
鄭淑儀笑了笑,道,“聽說你了身孕,姐姐一直便想過來探望的,只是差人過來打聽知道皇上要你好生休養不許人來打擾,今日還是方纔到皇極殿幾番向皇上請求,才放了姐姐過來。”
“有勞鄭姐姐了。”鳳婧衣淡笑道。
想來,應該是去皇極殿向皇上謝恩之後纔過來的。
“你這裡想來也是什麼都不缺的,姐姐那裡也沒什麼稀罕東西送你,這柄玉如意是前些年皇上賞的,玉最能養人,你便留在身邊把玩吧。”鄭淑儀說着,讓隨行的宮人呈上了錦盒。
“多謝鄭姐姐了。”鳳婧衣笑語道。
鄭淑儀接過沁芳奉上的茶抿了一口,說道,“皇后宮裡出了事,這主理六宮的事原本也該是由妹妹接手,怎的倒落在我這個愚人手裡了。”
“我這身子也實在不合適操心這些事,再說……”她說着垂下眼簾,略有失落之色,“我再受寵,終究也只是個南唐降臣之女,如今大夏與南唐正起了戰事,我畢竟是身於南唐的,這樣的事交給我,也難免遭前朝非議。”
鄭貴嬪聞言,笑意更深了幾分,道,“妹妹有皇上悉心寵愛,也是勝過一切的。”
這宮裡的女人哪個不希望如她這般得聖上專寵,可如今都被她佔去了,她們能抓住也只有榮華富貴了。
鳳婧衣微微苦笑,沒有言語。
正在此時,沁芳進門來稟報道,“主子,兩位貴嬪娘娘過來了。”
鳳婧衣聞言笑了笑,“快請進來。”
蘇妙風過來她倒是意料之中,可是靳蘭慧怎麼會這個時候過來。
鄭淑儀見着兩人進來,便含笑道,“怎的這麼巧,你們也都過來了?”
兩人一同上前行了禮,道,“嬪妾見過鈺妃娘娘,見過淑儀娘娘。”
“都起吧,沁芳,看座。”鳳婧衣含笑道。
“靳貴嬪,不去皇后宮裡伺候着,怎的到這皇極殿來了。”鄭淑儀笑語問道。
言下之意便說,你不是一直巴結着皇后,這皇后被責罰了,你這牆頭草倒是來鈺妃這裡了。
“嬪妾路上遇到蘇姐姐,得知她過來探望鈺妃娘娘,便就跟着一起過來了,以前也一直沒個機會過來。”靳蘭慧倒是平靜得很,絲毫沒有對她的刁難有一絲尷尬。
畢竟,這麼些年,她這個庶出的女兒在靳家,在太后身邊,受的委屈白眼還少嗎。
“嬪妾以爲自己來得已經夠快了,鄭淑儀娘娘倒是更快。”蘇妙風笑語道。
可以想見,鄭玉嫣接到聖旨之時是多欣喜若狂,巴巴地就趕來皇極殿謝恩,以爲皇上是重新要寵愛於她,想來也知道是鈺妃不願接這要的差事,才落到她們頭上的。
鄭淑儀聽得出她話裡的意思,卻只是笑語道,“似乎已經好些時候,大夥沒這麼一起坐着說話了。”
“皇上如今把鈺妃娘娘護得跟什麼似的,咱們見一面都難,這樣說話的時候難裡容易。”靳蘭慧笑語道。
鳳婧衣抿脣淡笑,並不插嘴這些口舌之爭,只是莫名還是想念平日裡的清淨。
靳蘭慧過來,不過也只是想來探探虛實,看看宮裡以後到底風向如何,看看皇帝這番舉動是否真的有意要將清寧宮易主。
“鈺妹妹第一個孩子無端沒了,這如今好不容易纔有了第二個孩子,皇上自然是緊張萬分的。”蘇妙風笑語道。
“鈺妃娘娘到底是個有福之人。”靳蘭慧說道,只是面上的笑容落了幾分落寞。
她也曾有一個孩子的,也是那個男人骨血,可是卻不是他所喜歡的,甚至他還要逼着她打掉了那個孩子。
而她上官素,獨佔聖寵不說,如今更有他們的孩子,一個那樣讓他喜歡的孩子。
這宮裡人人都想要皇帝的專寵,人人都想要她的孩子,可是她們誰也沒有得到,卻獨獨給了她上官素一個人。
老天爺,真是不公平啊。
三個人在東暖閣一直待到了天快黑了,才先後告辭離去。
蘇妙風是最後一個離開的,臨行前道,“謝謝你。”
“蘇姐姐這是何意,沒頭沒腦地跟我說這樣的話?”鳳婧衣秀眉微挑問道。
蘇妙風笑了笑,道,“別人不知道,我自己又哪裡會不知道,若沒有你在皇上跟前提點,也不會有我的好處。”
“這是皇上的意思,朝中以後皇上要仰仗蘇家的地方還多着呢,自然待姐姐也會好了。”鳳婧衣道。
她雖有意報她這些年在宮裡的恩情,卻又怕她們這樣出身高門的大家小姐性情一向清高,不願接受她在皇上面前替她說話,以爲是她把自己不要的給了她。
蘇妙風笑了笑,道,“你好生休息,我過幾日再來看你。”
“好。”鳳婧衣起身親自送了她出門。
不知怎麼的,總感覺今天來見的蘇妙風,看她的眼神總有些莫名的怪怪的。
“主子,外面風大,快進屋裡吧。”沁芳催促道。
鳳婧衣點了點頭,轉身折回屋內。
沁芳摒退了宮人,低聲說道,“外面出事了,傅啓玉在隱月樓的手中被人救走了,就連昨夜被帶出宮的傅錦凰也被人救走了。”
鳳婧衣聞言一震,“什麼時候的事?”
“傅啓玉那邊已經是幾天前了,青湮她們昨夜出宮之後便被人搶走了,追了一夜也沒有追到手,然後便接到消息,傅啓玉那邊也失手了,這若動手的是皇上暗中派的人,那可怎麼辦?”沁芳面色凝重地說道。
鳳婧衣抿脣扶着桌子坐下,喃喃道,“讓我想想。”這世上能從青湮和沐煙兩人都在的情況下把傅錦凰救走,可見是非一般的高手。
“對了,青湮傳進宮的消息還說,對方說是冥王教辦事,也不是真是假。”沁芳低聲道。
“冥王教?”鳳婧衣聞言擰眉。
冥王教曾經是存在的,可是他們早在二十多年前因爲教王被害,四大長老反目自相殘殺,整個冥王教就從江湖上銷聲匿跡了,那個時候連她都沒有出生,只是從一些江湖人口中得知的,如今怎麼又跟傅家扯上關係了。
“可是現在怎麼辦,皇帝派的人也在開始追查了。”沁芳問道。
鳳婧衣靜靜思量了一陣,低聲道,“讓青湮和隱月樓的暫且都不要追分了,事情還是按原先的計劃辦就行。”
他們若也在暗中追查,更容易引起夏候徹的人懷疑,既然冥王教插手了,人也被他們救走了,索性就將事情都賴在他們身上。
只要他們不再出手阻礙她的事,她便也懶得跟他們糾纏,更不想南唐跟冥王教的人有任何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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