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美麗杏眼流光閃爍,因他的突然爆發而驚愕不已,她的聲音都彷彿被扼在咽喉——
“雪山崩塌,萬丈陷落之下,無人倖免……”
隔着瀲灩生輝的薄薄珠簾,她聲音頓了一頓,惋惜輕嘆道:“我們派人去看時,已經在雪水裡泡了月餘,面目浮腫不堪,也看不出原樣了。”
……
回憶到此戛然而止,蕭策微微眯眼,已然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走出那座深殿,渾渾噩噩中,只記得手中牢牢抓着那隻匣子,那被雪水浸得泛黃的絲履……
已經幾個月過去了,那時的心悸與絕望,此刻卻仍是銘心刻骨,蕭策的手微微痙攣着,再一次地掀開匣蓋,任由那一雙明珠的冷光直射眼中。
在書架的背面,明珠於半明半暗間光華清冷,吞吐宛如活物,他驟然閉目,雙目彷彿被刺痛一般。
曾經親手相贈,曾經甜蜜溫馨,如今卻已只剩下最爲不堪的慘痛結局。閉上眼,她颯然明淨的微笑好似仍在眼前,
可剩下的,卻惟有這一雙鞋,這一對談笑間凝聚誓言的明珠。
是怎樣走到如此地步的?!
蕭策苦笑着在心中自問,卻終究是沒有答案,他的雙手顫抖着,緊緊的握住了這唯一的外物,唯一的依憑,彷彿孤注一擲的要抓住些什麼。
然而什麼也不會再有了……也或許,斯人斯情,從自己長劍刺入的那一瞬,便從來就沒有存在過!
“原諒我……也原諒你自己吧……”
他以低不可聞的聲音喃喃道。窗外明媚的春guang斜斜照入,他的笑容加深,彷彿無盡歡暢,惟獨那眼中的幽黑空寂,永久的凝在了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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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城睦元殿中,這一陣倒是平靜的許多,自從燕姬出了那等醜事後,滿殿裡女眷越發謹小慎微,半步也不願多出外間,這般近乎幽閉深宮的日子,實在讓衆人百無聊賴,這一日春guang晴好,天氣有些熱了起來,衆人都是青春年少,北地女子終究是活絡慣了的,不比京城閨秀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於是一干女眷慫恿了瑗夫人,又稟了朱聞,到了郊外的獵苑中。
北人好弓馬,雖然已不復過去馬上吃睡的歲月,卻終究連女子也會一兩手。
瑗夫人在衆人展開的屏帳後換了窄袖輕衣,一眼瞥見一旁靜坐的疏真,脣邊閃過一道玩味的笑容,“妹妹不換衣服嗎?”
“我今日有些咳喘,平日裡也甚少騎馬,就不出醜露乖了,你們玩得盡興吧。“
疏真淡淡說道,她坐在小圓杌子上,任由微風吹拂她的髮絲,腰間束帶不盈一握,仍顯得有些寬了。
她輕咳兩聲,面色仍是蒼白,映得那些靛青黥印也越發鮮明,弱不勝衣之態,卻是讓瑗夫人皺了皺眉,道:“妹妹的身體也太過柔弱了……宮裡最近有位新進太醫甚是年輕,爲娘娘們診治頗得讚賞,不如改日請他過來一視。”
疏真聞言又咳——這卻是真價實貨笑嗆了的,她有些啼笑皆非,含糊道:“這位太醫我也有所耳聞……”
微微皺起眉,暗怪葉秋太過張揚,正在想法婉拒,卻聽瑗夫人嫣然一笑,拿出當家側夫人的派頭,不由分說道:“那就這麼說定了,明日一早就請他過來。”
她隨即起身,侍女們亦是騎裝颯爽,縱馬揚鞭之下,不遠處草叢裡頓時飛起幾隻山雞,銀鈴般的笑聲不時傳來,有大膽的侍女朝這邊望了一眼,低聲笑着說了句什麼,其他人也跟着笑。
天空蔚藍明淨,日光照耀下,女眷們的嬉笑聲清晰可聞,越發顯得這邊寧靜寂寥,剩下的幾個侍女呆呆立着,也是魂不守舍,躍躍欲試。
虹菱橫了她們一眼,撇了撇嘴,在疏真耳邊悄聲道:“瑗夫人那羣侍女笑得不懷好意……這是在故意削您的面子呢!”
疏真笑着回看她一眼,見小妮子滿面懊惱不服,脣邊笑意越發加深,“我自己身體不爭氣,她們愛笑就笑去好了,若是以爲憑這點小心眼就能幫她們主子鬥寵,那就太過愚蠢了。”
她輕描淡寫說道,卻是一針見血,虹菱目光閃動,正要再說什麼,卻聽不遠處隱約有女音爭執——
“好象是瑗夫人她們。”
只聽女眷們拉住另一幫華衣貴女,正在嬌聲叱責,另一幫人的也是聲音不小,一時之間亂成一團。
疏真慢慢起身,逐漸朝着那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