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思翰說風就是雨,開着工具車帶着夏鴻四處轉了好久,快到傍晚的時候纔到了一家酒店。吳思翰因爲職業的便利關係,無論何時去餐廳或者酒店都是有特留位置的。吳思翰停好車,便帶着夏鴻進了酒店的餐廳。
夏鴻見吳思翰帶着她到酒店喝酒,覺得有些隆重了,她咬着脣盤算着等會兒自己的錢夠不夠付賬,於是腳步有些遲緩。但吳思翰走前兩步,回過頭來看着她,無聲地問:“怎麼了?”她只好加快腳步跟上去。
酒店的餐廳剛剛開始營業,還沒有什麼客人,他們被帶到落地窗前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酒店外面剛剛亮起燈的假山和噴泉。兩人落座,吳思翰先擡眼看夏鴻,說:“你喝酒嗎?”他今晚真的是想好好喝酒,本來想帶夏鴻去酒吧的,但想起之前她在酒吧裡受的委屈,怕勾起她不快,所以就改地方吃飯好了。
這些日子以來,除了應酬,他幾乎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
夏鴻坐在鬆軟寬敞的沙發卡座上,見吳思翰問她,遲疑了一下才搖搖頭,有些靦腆地說:“醉酒怕了,不敢再喝。”
吳思翰“嗤”地一聲低笑,低頭點了菜還有啤酒,待得侍應生先把酒拿來,給吳思翰斟了酒,給夏鴻倒的則是加了冰糖的菊花茶,隨後侍應生識眼色地退了出去。吳思翰也不客套,他端起啤酒杯就喝了一大口,然後望向窗外出神。而夏鴻小心翼翼地喝着菊花茶,並沒有去打擾吳思翰的思緒。
夏鴻邊喝着茶,邊偷偷地摸着口袋,仔細在計算自己的錢包裡有多少錢。吳思翰之前請過她吃飯,今天她也要還他一個人情。吳思翰轉過頭來,她正好低着頭悄悄拿出牛仔褲兜裡的錢包在數錢,她覺察到了吳思翰的視線,立刻擡起頭來見吳思翰的視線在她的腿上,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期期艾艾地說:“那個……今天我請你……”
“哦,你發財了嗎?”吳思翰喝着酒,深邃的眼神盯着夏鴻,夏鴻攥着錢包,臉色更紅,他太清楚她的底細了,她只是個窮學生,哪有什麼錢啊,就連跟着他到這個高檔的酒店餐廳來吃飯,她也還是趿拉着破拖鞋進來的。幸好是和他一起進來的,否則衣着隨便的她非得被攔在酒店餐廳的外頭不可。
覺察到吳思翰的眼神落在自己的穿着拖鞋的光腳上,夏鴻連忙把自己的腳往桌子底下藏了藏,她的光腳板走了一路都已經髒了,實在是不能登大雅之堂。面對吳思翰直視的眼神,她羞囧得耳根都有些紅了,拿着錢包的纖細手指都不知道該怎麼擺放纔好。
吳思翰將視線從夏鴻的腿上調開,極力不讓自己去看她那雙白皙粉嫩的腳,沒事她爲什麼穿着拖鞋,還不穿襪子?難道怕別人不從她的漂亮的腳趾頭而聯想到她修長挺直的雙腿嗎?煩人的是他就這麼聯想起來了,吳思翰低着頭又猛地灌了一口啤酒。
帶女人在酒店單獨吃飯,然後順道上樓開房,是很多男人泡妞的既定程序,他今天也很想放鬆發泄一下。但是他不能,且不說夏鴻是魏申濹的女朋友,就衝着她是他的下屬他也斷不能這麼做。即使他很想借着喝酒,將夏鴻帶到酒店上面去開房,他不能否認,夏鴻對他還是具有吸引力的。
他邊喝酒邊看着夏鴻,這個單純的女生微紅着臉在喝菊花茶,沒有揣測到他陰暗的心理活動。她纖細白嫩的手指捧着茶杯,紅潤的小嘴嘟起在吹着茶杯上的菊花,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的,臉頰上貼着幾絲長頭髮,隨着她嘟嘴吹茶葉的動作貼在鼻脣邊不停飄拂卻不落下,看得吳思翰的心裡也跟着微微發癢起來,直想探過身去,替她撩開臉上的頭髮。
他連忙捏緊了手中的酒杯,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就這麼伸過手去真地動起手來。爲了阻止自己內心齷齪的衝動繼續上揚,他咳了一聲,對夏鴻說:“你給魏申濹打個電話,讓他一起出來喝酒——”
這不就是代表吳思翰已經原諒魏申濹的口無遮攔了嗎?夏鴻聽吳思翰這麼說,連忙說了一聲“好”,她拿出小巧的手機,開始積極地給魏申濹打電話,但是聲音裡傳來的卻是:“您撥打的手機已經轉到來電提示語音信箱……”
呀,魏申濹手機沒電了嗎?夏鴻有些困惑,剛纔在家他不是還用電話嗎。
吳思翰見夏鴻的神情有異,就問她:“怎麼了?那小子呢?”
“他的手機轉入來電提示了,可能沒電了吧?”夏鴻說:“我給如藝打個電話,看看他們在不在家裡,一起出來好了……”說着她繼續給楊如藝打電話,可是楊如藝的手機卻關機了。“如藝的手機總是關機,”夏鴻嘟起嘴聳聳肩頭,說:“她週末總是不開機的。”
“哦,都關機了嗎?”吳思翰拿着酒杯輕描淡寫地問着夏鴻,精明的眼眸裡卻凝神了一下。
“是啊,”夏鴻有些失望,她試着再打了幾遍還是老樣子,只好把手機收起來,說:“算了,不管他們了,我來陪你喝酒就好了,”她擡起頭來,臉上的笑容明朗而單純。
吳思翰眯起眼來,說:“陪我喝酒?你不是說要喝茶嗎?”
“我以茶代酒,”夏鴻吐吐舌頭,說:“吳總……我敬你……”
“別吳總吳總的了,”吳思翰有些嫌惡地挑眉,“除了在公司,以後你私下裡就叫我思翰吧,我的朋友都這麼叫我。”
“好吧,思翰,”夏鴻的臉兒紅通通的,舉起手中的茶杯和吳思翰碰了碰杯,然後吳思翰喝了口酒,她卻喝了一大杯茶。
“你這樣不是在灌水嗎?”吳思翰看了她半天,終於忍俊不禁說道。
“這樣比較有誠意呀,”夏鴻調皮地說,“我喝茶,你喝酒,要是我和你一樣只抿一口,對你就不公平了呀。”
吳思翰盯着夏鴻,覺得她相當有趣,他什麼場合的酒沒喝過,但像夏鴻這樣實誠的女人他確實沒見過。“算了,你也別猛灌水了,”吳思翰對夏鴻說:“陪我坐會兒就好。”
“嗯,”夏鴻點點頭,說:“朋友嘛,一定會陪你的。”
“你——”吳思翰借酒掩了臉,對夏鴻說:“真的要做我的朋友嗎?”
“當然,你介紹魏申濹給我,你是他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了,”夏鴻誠懇地擡眼看着吳思翰,眼神清純如水,不含一絲雜質。
“哧,”吳思翰笑,說:“這麼說,我是沾了魏申濹的光才成了你朋友啊?”
“不是,不是,”夏鴻連忙想解釋,“你……”吳思翰卻笑着看她:“好了,小丫頭,逗你玩呢,別老是動不動就解釋,你聽說過越描越黑這個詞嗎?所以有時候不解釋比胡亂解釋更讓人信服。”
夏鴻沉默了一會兒,才小聲地說:“那你就是因爲這樣才把所有心事都放在心裡嗎?”
吳思翰一怔,盯着夏鴻說:“你對我的心事很好奇嗎?”
夏鴻咬着脣靦腆地笑,但明亮的眼珠子卻不停轉動,“說出來會好過啊,你也不用喝這麼多酒消愁啊——”
“消愁?”吳思翰嗤之以鼻,“我吳思翰還沒有爲婆婆媽媽的這些鳥心事發愁的時候……”
夏鴻吐吐舌,正想說:“真的嗎,你確定嗎?”卻又聽吳思翰說:“即使是李姍竹也不例外……”
話匣一打開,吳思翰又開了一瓶紅酒,自己倒了紅酒,嘗也不嘗,仰頭就喝了一杯,然後對夏鴻說:“她是我的同學,也是我的初戀,當初我爲了追求她,確實花費了不少功夫,”他拿着酒杯,微微晃動杯中的紅酒,看着紅色的液體從杯壁上緩緩滴淌下來,“不過大學還沒畢業,她和我就分手了……”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沒有繼續說李姍竹最初的時候是被他的魅力所吸引,最後見他是個窮小子,然後拋棄他跟了別人,往事畢竟是往事,說起來他也有不對的地方,因爲他向李姍竹隱瞞了他不俗的家世。
他爲何會耿耿於懷,那是因爲李姍竹讓他第一次明白了權力和金錢是男人最好的裝飾品,在她之後他對待女人的態度便有了質的改變。男人帥有什麼用?深情有什麼用?到最後一筆錢就可以把忠貞不渝的女人從自己的身邊搶走。
男人和女人一樣,都是會受傷的。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麼真情,有的只是赤裸裸的慾望,不管是女人,還是所謂的真心都可以用金錢來買到。吳思翰冷冷地笑,透過手中紅酒的杯子看着對面的夏鴻,不久以後他面前這個清純如水的女孩,進了社會的大染缸,也會淪落爲芸芸衆生中的一員,在濁世紅塵中摸打滾爬,他自己不就是一直在教她所謂的“做人”道理嗎?
那些道貌岸然的“很會做人”的讚美,戳穿了本質,其實就是兩個字:“圓滑”。
夏鴻以後在他的指導下會變得圓滑嗎?吳思翰盯着夏鴻,心裡突然覺得有些可惜和悵惘。
眼下的夏鴻用一臉同情與憐憫的眼神看着他,吳思翰突然覺得很好笑,看來她一直想安慰他關心他,他卻像只暗地裡磨尖了牙齒的惡狼一樣,時刻揣摩着把她整個人囫圇吞下肚。
不行,不行,他要教她怎麼應對男人的壞心眼,吳思翰有些醉意迷濛,看着夏鴻的眼睛也朦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