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英望着他誠懇得有些憨厚的臉,心裡陣陣發寒,喃喃道:“那麼新婚之夜,父親命我們姐妹和虞無奇鼓動你前往蒲阪奪位,你……你早就知道?”
“知道。父親殺了上一任火之血脈者,是我讓虞無奇向帝堯報告的。”姚重華含笑道,“目的就是鼓動他們儘快衝突,然後纔有我的機會。”
女英頓時無語,看了看娥皇。娥皇輕輕摟着她,柔聲道:“妹妹,大荒貴胄,如果沒有權謀心機,他又能活到幾時?夫君自幼坎坷,也是被逼迫熬煉出來的。”
女英嘆了口氣,默然不語。
“小弟。”姚重華望着少丘誠懇地道,“父親要殺我由來已久了,我若是不用權謀,如果能活到現在?我身爲人子,自當向父親盡孝,然而我能麼?我的才華、武功、品格,在虞部族乃至整個大荒之中,何人能在我之上?我所到之處,百姓棄家追隨,簞食壺漿,視我如兄如父,各大部族無不奉爲上賓。然而父親卻要將我驅逐,誅殺?我心中的不平之氣,又向何人訴說?”
姚重華壓抑了三十年,今日願望終成,可以敞開訴說自己的襟懷,心中之快意難以想象,越說越激憤,臉色漲得通紅,神情亢奮:“而他卻四處樹敵,將虞部族拖入萬劫不復的深淵,我身爲虞氏的子孫,難道就眼睜睜看着父親這樣折騰,然後再由虞象繼承族君之位,將虞部族徹底毀滅麼?”
“父親本來就因爲驅逐了巫者引發了與巫門的衝突,於是我就更進一步,讓虞無極在父親身邊獻策,謀變大荒,挑戰帝堯容忍的底線。我們策劃完備,如何殺東嶽君,如何扶植荀季子掌權,拿下金天部族;如何扶植蒼舒叛亂,誅殺熊牧野,掌控高陽部族。嘿,父親一聽說可以將兩大部族囊括掌中,比我還急不可待,立刻派虞無極和虞封瀚率領虎駁軍團東進。最終,我的計劃一一實現,不但和兩大部族歃血結盟,還挑起了逐巫之戰。而覡門被壓抑了數百年,眼看如此肥肉,少覡氏更是急不可待,秘密與我達成契約,共同滅巫。哈哈,如此,我不但有了高陽、金天兩大部族,還有整個覡門在背後支持,今日計劃徹底成功,此時即便與帝堯翻臉,他也奈何我不得!”
姚重華亢奮之際,說到痛快處,正欲放聲大笑,忽然臉色一變,笑吟吟地噓了一聲:“我險些忘了,這高臺之下,還有無數的使者和戰士們,可不能讓他們聽見了。”
他目光迷醉,極度想放生狂笑,偏又生生壓抑,瞧起來竟是無比詭異。
芮丘城,統領府。
虞封瀚正在庭院之中煩躁地踱着步子,甲冑上的青銅片碰撞,發出叮噹的響聲。芮丘城統領辛柏則端坐在前廳裡,面容沉凝,手中拄着一把青銅巨劍,含笑望着他。
辛柏年約六旬,功力雖然算不得超一流的高手,但深通謀略,駐守芮丘三十年,功勳卓著,虞部族之南黃河沿線可謂固若金湯,無人敢覬覦。
虞封瀚見辛柏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不由咚咚咚地大步走過來,大聲道:“辛統領,您怎麼就不急呢?火焰隼傳書,說歡兜已經在攻打蒲阪城了呀!咱們坐擁大軍在此,卻眼睜睜看着那幫金妖肆虐……”
“虞統領,何必爲蒲阪擔憂?”辛柏淡淡地笑道,“四方軍團雖然出征,但蒲阪仍舊有一兩萬的戰士,有族君坐鎮,兼且四座凝火器守城,你以爲歡兜真能攻得下來麼?你我使芮丘穩定,外敵不敢趁亂謀變,就是對蒲阪最大的支持。”
虞封瀚一愕,搖頭嘆息,心中卻道:“這老東西,當真不好對付。按照少君的謀劃,潛伏在黃河以南的荀皋大軍,此時應該已經被覡門給收服,該要進軍芮丘了。可我若拿不下這老東西,荀皋冒冒然殺過來,他一旦斬斷黃河浮橋,荀皋面臨這滔滔黃河,還進軍個屁。”
“既然調不走他,也只有按照第二方案,就地刺殺了。”一想到這,虞封瀚又發起愁來,“這辛柏神通不在我之下,他孃的又是水系,老子可不容易下手啊!”
正在發愁,忽然院門外甲冑聲響,固鳩君一身青銅衣甲,大步走了過來。這半年多來她跟隨虞封瀚南征北戰,雖然自己的固鳩部落戰士早死了個七七八八,可卻嚐到了統帥數千大軍的癮,在虞封瀚的滋潤下,身材雖然略顯豐腴,臉上卻更增添肅殺之色,英氣勃勃。
“封瀚,我方纔視察了一下,眼下軍中人心不穩,都擔憂着蒲阪的戰事。”固鳩君急道,“咱們是否增援蒲阪?”
“你——”虞封瀚雖然對她的肉體無比癡迷,卻見不得她如男人般強勢的模樣,喝道,“別跟我添亂!軍中謀劃,幹你女人何事?我好像警告你無數次了,不要干預軍事,不要身穿甲冑,不要整天舞刀弄劍。我虞部族跟你固鳩部落不一樣,不是沒有開化的母系氏族!”
固鳩君勃然大怒,冷冷道:“我自然知道虞部族和固鳩部落不同,可我乃是固鳩部落之君!我身上帶着固鳩的血!在我固鳩,女人更勝男兒!”
虞封瀚氣得說不出話來,怒視着她,半晌才道:“你難道就不能改改?在我虞部族,老子的事情若是被一個女人指手畫腳,那是天大的恥辱!你他媽好好在老子府裡呆着,生孩子,管家事,縫皮甲,就行了,還他媽跑到老子的隊伍中吆五喝六……你是什麼身份?就是老子的露水夫妻,連正妻都不是!”
辛柏在旁邊看得連連搖頭,苦笑不已。這兩人倒也是對絕配,男的粗豪,女的強硬,恩愛時好到了天上,掐架時又掐到了天上,也不知道他們日子是怎麼過的。不過也難怪,固鳩君乃是母系氏族的族君,在部落中女人地位至高無上,而虞封瀚卻受到男權的薰陶,認爲女人就是男人的戰利品和生育機器。不起爭端纔怪。
正思忖間,卻見固鳩君的臉色慢慢地變了,待虞封瀚說完,她忽然冷冷地道:“虞封瀚,你知道麼?我在固鳩部落有六個男壻,幾乎就是我的男奴。在我心裡面,男人天生就是爲了供養女人而辛勞,而存在。你在我心中,也不過是第七個男壻!”
“你……”虞封瀚怒不可遏,上前一把揪住她的頭髮,喝道,“你竟然有六個男壻?你他媽的怎麼沒跟老子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