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使動容開,一顧傾人城?
無雙當如此,等閒安可逢。?
得到消息的時候,恰是午夜。?
萬壽節的慶典最後,御花園墮心湖水榭。?
煙波致爽,縱是隆冬森寒,眼前依然一片碎波粼粼。湖面上無數綢綾紙絹紮成的河燈,用螺蚌羽毛制就的荷荇鳧鷺,各色俱備,襯着滿天煙花如雨,上下爭輝水天映彩,真一片繁華富貴、氣象風流。?
臨水立在臺邊,擡頭,看天空上盛開的碩大華美的煙花,御苑遠處晃動的燈光人影,風裡面傳來的笑語話音……?
覺得和往年比,總缺了點什麼,是吧??
北洛君王威嚴而沉穩的聲音響起。?
一驚,回身,剛要行禮,卻被擺手示意免去。?
雙手扶上欄杆,擡頭望滿天花雨,嘴邊一絲淡淡的笑。缺了那麼幾個人……不,其實只缺了兩個,這宮裡頭的宴會就全無意趣,若璃心裡是這麼想的,是不是??
無法抑制地震一震:父皇……?
就算是大軍攻克高城的消息也不能讓你愉快多少。在朕的壽筵上所有人歡欣鼓舞,獨有你心事重重――若璃,身爲朕的女兒,這樣的表現不好,很不好。?
兒臣很抱歉,父皇……但兒臣只是爲軍報上說到傷亡,還有靖王的身先士卒,爲九皇弟感到擔憂而已。?
是,比起其他的公主,你與司冥確是最好。君王依舊是淡淡的微笑,隨後緩緩斜轉眼眸。不過,擔憂,不僅僅是爲他吧??
父皇……?
他沒事。?
遠方如一顆明星冉冉升起,金紅色花朵夜空中驟然綻放,流光揮灑。?
還有,前天半夜的奏報,御華緋熒死了。?
來不及掩飾聞知確實信息的竊喜,笑容,瞬間僵硬在面龐。?
北洛胤軒二十四年十一月廿六,北洛靖王所率大軍攻克東炎雁碭草原南方重鎮高城。?
十一月廿八,無雙公主到高城外平岡,見柳青梵。是夜,毒發魂斷。?
十二月初一,軍報到達承安。?
十二月初四,萬壽節,因有戰事,只做簡潔的慶典,並賀高城之勝。?
而這一個夜晚,我也從父皇口中得到了,比一切的戰事,更驚動我心的信息。?
你是神明也要垂青的女兒,若璃。?
十八歲妝新,望着鏡中些微陌生的人影,立在身後的母后這樣說。?
受到了……神明垂愛??
神明垂愛――這是一個天家、乃至整個承安京城都非常熟悉的詞語。縱是久在神宮鮮知俗事的我,慣聽與神明有關的一切故事與傳說。?
沒有承京一夜的牡丹奇蹟,只是自幼由母后帶領着出入神宮,習慣與神殿侍女們一樣生活起居,這樣……也可以麼??
疑問,但望着滿眼慈愛的母后,話,沒有問出口。?
母后不是生身的母親,但十八年膝前承教,情分遠勝他人。?
雍容高貴的女子,臉上完美的矜持笑容中,露出一點微微的信息和驕傲。?
這是你第一次參加朝廷的盛會,擎雲宮裡的大宴,第一次與滿朝文武和宮廷所有的命婦見面,但,一定不要慌張。?
若璃,你是我與你父皇最愛的女兒,北洛最美麗的公主,自幼蒙受神明垂愛薰陶的你,這世上的一切人都不需要放在眼裡。?
記着,若璃:你,是我與你父皇的女兒――?
胤軒十八年,十八歲。?
有人說,我,是與北洛胤軒朝一齊開始命運的女子。?
是否如此,或果然如此,又有何關聯深意,我,並不知曉。?
只記得,那一年,第一次參加擎雲宮大宴。?
爲蝴蝶谷擊潰強敵、徹底取得與西陵勝利的北洛軍士,和滿朝盡心爲國的文武廷臣,一齊祈福的慶功大宴。?
也是爲款待西陵遠道而來的使臣,展示我北洛國威和朝廷風度的歡迎大宴。?
千年的神之西陵……一道教旨,大宴上呈現了大陸最古老隆重的盛大樂舞,《舞樂飛天》。?
從急速的旋轉中定住身形,我感到,周圍心搖神曳、炫煥迷離的視線。?
心中不知所謂地微微笑,臉上只淡然着神情,移步,爲目光迷散的西陵使臣奉上金盞,然後頷首、小退、行禮,再轉身向帝后所在高臺,拜倒、行禮、稱頌、謝恩,最後坐到父皇手下,斟酒祝壽――這就是這第一次的大宴上,自己所要做的一切。?
從容着,依母后的教導和無數次的演習,一步步完成着,身爲北洛公主、帝后最愛女兒的職責。?
一切,都如想象中順利。?
只在最後,習慣性地,向母后送去期待肯定和鼓勵的一眼。?
卻不知,這一眼……註定一生。?
柳青梵。?
沒有人會不知道這個名字。?
摩陽山大神殿預言的“天命者”――?
十三歲登藏書殿。?
十五歲主持擎雲宮大比。?
十六歲與胤軒帝制定國策新政。?
二十三歲突然現身前線搶救冥王,並主導最後蝴蝶谷的大勝……?
這是北洛當朝唯一的太子太傅,執掌提調、典獄、尚禮督點三司的大司正?
比之少年沙場的冥王,這,纔是所謂真正的“赫赫”。?
而在眼前,卻是如此清俊、溫雅與柔和。?
“但使動容開,一顧傾人城。”――若能得那雙夜一般沉靜眼眸片刻相顧,又何妨傾城傾國??
心頭鹿撞,卻在猛然驚覺歌詞含義的一瞬,蒼白了全部表情。?
第一次知道,暮春,比嚴冬更寒冷。?
協商,會盟,定議。?
西陵安王與傾城公主成婚聯姻。?
納彩,問名,納言,納徽,請期……公主出嫁,自然繁瑣隆重非凡。?
而國與國的王室聯姻結親,更是西雲大陸千百年來第一次。?
短短數月的時間,原本繁冗的準備儀式,中間着數不清的首例未見、無窮多細節瑣事,然而一項接一項緊鑼密鼓,終是件件樁樁,無不妥貼。?
只親迎一節,依着太寧會盟條款入承安爲質的西陵安王,將直接到一國最高神宮――太阿神宮迎接新娘並完成結婚儀式。?
――所以,從胤軒帝向西陵使臣親口許諾之日起,我便從宮中搬離,住到了神宮。?
這幾個月裡,做虔心侍奉大神的侍女,在將少女的全部真心交到命中註定的丈夫手中之前。?
擡頭,是神宮主持烏倫貝林仁慈而寬厚的眼。?
喉頭微微顫動幾下,想張口,眼一瞥,卻掃到了大殿門外,水天一色的淡淡身影。?
那孩子就交給您了,大祭司……一切拜託你,凝雪。?
凝雪――那是被神明寵愛垂青之人,輕易不能被呼出口的真名。?
神道領袖的女子卻輕輕笑着:青梵大人,請放心,凝雪定好好照料她,教導她……?
眼前一陣陣不明由來的黑,那笑聲,莫名的刺耳。?
秋原佩蘭。?
柳青梵所收第一名門生,秋原鏡葉同胞雙生的姐姐。?
他親眼看好、送上神殿的女子,交待叮嚀着一定要照料妥貼的人。?
果然明麗而聰慧。?
周身更有一股淡淡的,不易覺察卻始終存在、可以沁透人心的溫暖流轉。?
與那種所謂孤高自許、目下無塵、萬事不動、言笑不苟的冷清淡漠,全然不同的溫暖。?
凝視她的笑容,便是一塊冰也能融化。?
純淨澄澈的目光,溫柔清雅的嗓音,像柔柔的水,不知不覺間,撫熨過心頭每一點脆弱的角落。?
我……太傅大人的意思,是要我侍奉靖王殿下的。?
羞澀,卻依舊真誠,坦蕩的目光神情,不自卑慌亂,也無自誇自驕。?
只有明眸深處,羞色裡滿滿的少女春心;提到、甚至聽到那個名字時的神采飛揚,彷彿倒影出對面內心全部隱藏不能語的癡情。?
而撞破深夜祈禱真實心意的一刻,驚惶一過,便是彼此心照、永誓相護的默契情誼。?
然而,背過身,我慘笑。?
秋原佩蘭啊,你永遠,永遠也不會明白自己有多幸運……?
霓裳閣。?
花弄影。?
耳邊只聽上方無忌一篇篇詩一首首曲地描述,眼前清明,捏着繡針的手卻控制不住顫抖。?
眼前似乎清清楚楚舞出那紅衣女子的身影。?
……怎麼不說了??
公主……若璃,不喜歡,就彆強逼自己――聽這些,其實無益。?
手被握住,針線繡緞被撇開,一身駙馬冠帶的男子有些笨手笨腳地包紮着指上針腳拉開的傷口。你知道那個人的,公主,這兩年他最常就在那裡……?
靜靜坐着,聽着,其實,我早已經感覺不到疼痛。?
上方無忌,我的丈夫,是聰明人,也是個好人。“沒有誰對不起誰”,從新婚的第一句話起,便是彼此的體貼憐惜,依靠扶持。?
只是,傷心人各自懷抱,縱知己,也解不開心中愁結。?
實在過意不去,親眼看看……也好。?
耳邊淡淡一句,我錯愕,擡頭,卻是青藍色眼眸閃亮溫柔。?
便似他慣常的穿着……?
心中刺痛,隨後,本能一般地頷首。?
你喜歡柳青梵麼??
那個人,原是沒有女子會不喜愛的。?
我不會讓自己增加他的煩惱。?
我想認識你,見到你,不是以公主的身份。?
請盡你一切所能讓他快樂,讓他幸福。?
因爲他的希望……我可以爲他做更多的事情。?
只要我能夠做到,只有我能夠做到。?
傾城公主殿下,你知道這樣做很危險。?
危險?什麼叫做危險??
面對一身祭司白袍的女子關切的表情,我微笑。?
不過是在父皇震怒、朝臣側目不敢與之言的時候與他說兩句話,不過是把一張多少年前留下來的、現在不知道有用無用的圖給他,不過是在弟弟爲受到一時打擊做出錯事的時候拉他一把,不過是因爲重視姐弟之間的親情,偶然忘記了宗室女子不當干涉朝廷的規矩,錯亂了身爲皇室中人行爲舉止應當遵守的禮法……相比起大祭司當年改革教宗重整全國神殿體系的堅決,危險,哪裡有什麼危險??
可是公主殿下,我們都很清楚,皇上是因爲靖王最終圓滿了事情纔沒有更多追究――?
也不可能追究,因爲我們做到了皇上還有他想要我們做的事情,這一點你我也都很清楚,徐凝雪?
頓一頓,靜靜對上女子不知是因被打斷言語,還是被直呼其名而閃過驚訝的眼。?
那是隻有我能做到的事情,而我,都會爲他去做。?
無論何地何時何種情況,無論要面對什麼樣的所謂困難危險,無論其中可能有多少芥蒂曲折心理琢磨,都不能阻擋我。?
只要是爲了他,我真的不在乎,什麼都不會讓我介意。?
不介意。?
只要是爲了他,我什麼都不會在意。?
可爲什麼,看到密報上的言語,聽到使臣傳回的言語,心……竟痛勝刀割??
無雙公主。?
“御家有女心氣宏,?
褰裙逐馬如卷蓬,?
左射右射必疊雙,?
觀者驚心復動容:?
無雙當如此,?
等閒安可逢。”?
短短三十八個字,寫出的,是一段怎樣瀟灑快意的風流??
輕騎縱馬,賭賽射獵,會宴賦詩……當着大陸諸國會集兕寧的使者,那是一片怎樣明朗無拘的真情??
無雙當如此,無雙當如此!?
有是伊人,天下無雙。?
豈是傾城,豈止傾城?!?
公主殿下……又是爲小郡主祈福來的嗎??
跪在神明面前,我已經無力去爲身後悄然響起的腳步起身回頭。?
我記得,殿下曾經對凝雪說過,只要是爲了他,什麼都可以不在乎。?
而且靖王妃也曾經告訴我,殿下曾親口向花弄影要了誓言,爲他的快活與幸福,儘自己所能的一切。?
還有,神明面前,“這一生的心願都已不可能達成,但只要看到心愛之人幸福,一切的犧牲和隱忍,都將成爲值得驕傲和珍藏的記憶。”?
旁人耳邊還清清楚楚的每一遭每一句,難道殿下自己,卻已經忘記了嗎??
猛然回首:徐、凝、雪!?
卻見白色長袍的最高祭司,眼中寧靜微笑裡,淡淡的苦澀。?
您明知道……殿下,你這是在無爲地傷害自己。?
可是――?
可是我不甘心。?
對花弄影,或許還能維持着真實的笑容,說一句懇請。?
但對無雙公主,御華緋熒……卻是真的、真的不能甘心。?
都是一國之中,地位最尊的公主。?
都是深得君王寵愛、權勢及天的女人。?
容貌,當不分高下。?
心智,須難論優差。?
而性情……縱然霓裳閣中柳青梵最愛花弄影熱烈潑辣,但真正入得他眼的女子,怎可能是草原無知的粗野、東炎少有含蓄文雅的任性恣情??
將上方無忌從霓裳閣強行帶回的寫真摹影推開一旁,畫卷上滿目深深淺淺卻光亮明媚的紅,實在耀花了眼,更刺痛着心。?
――是何等樣的女子,竟讓他牽掛,讓他分心,能夠讓他如專有獨佔一般,縱使百般求肯纏磨,也決計不肯向旁人輕示容貌身形??
無雙當如此。?
無雙當如此!?
鏡葉回來與我說過她,提起來就沒法不流露出讚歎的目光表情,就算心中對御華一姓有再大怨氣、面對她也不自主真誠恭敬……無雙公主,應該是極好的女子吧??
斜倚着靠枕,秋原佩蘭微微淺笑着,蒼白瘦削的面容,神情寧靜而安詳。?
那是靖王妃一貫溫文柔和的表情,看在自己眼裡,卻是心頭大痛:用盡全部心思調理,將養已有整整半年,秋原佩蘭自胤軒二十二年年末遭到重大打擊的身體,幾乎看不出有多少起色。就是多說幾句話,也必須倚靠着靠枕不能坐直吃力――想到她往日的儀態端莊,恭謹守禮絲毫不肯鬆懈,對比此刻,便忍不住地酸澀。?
可是佩蘭,你忘記了你是因爲……?
那又不是她的錯,也不是她要人來害我。而且我們都知道的,爲了避免這場戰爭,她做了多少努力。王爺能夠不在雁碭草原遭受多少阻礙,突入腹地之後也沒有來自草原最強部族班都爾的兵力威脅……這些都是她的心意――她根本不願意害我,不願意兩國交戰的!我只是爲她難過,身爲東炎的公主,卻被自己的哥哥逼着做這樣的選擇……?
難過……??
我怔住,良久。佩蘭,你的意思是……?
靖王殿下曾經說,如果太傅首肯,就算朝中有多少不一樣的聲音,也必當爲他達成心願。太傅對我姐弟的恩情傾盡此生都無法報答,王爺此說,我自然也是一樣的心思。可是太傅在承安京裡,卻從來不曾主動提起一個字。而經過這一次,經過這一次,太傅,無雙公主,他們……?
溫柔的、誠摯的,越說越低,到最後近乎自喃的聲音,爲什麼,要讓我聽清楚每一個字??
佩蘭,兩年,我已經真的、真的明白了啊!?
只是那陣陣的刺痛,全不由心。?
兩年,又是兩年。?
國中富足,安寧。?
草原卻是大旱。?
“流民成災,餓殍千里”,秋原鏡葉奏報中短短八個字,描繪出難以想象的人間煉獄。?
大旱,大災,大荒逃生的本能和草原劫掠他人的習俗,點燃了原本一片焦枯上戰爭的火星?
按着風氏王族的慣例,大戰發兵的前夕,所有宗室女子,集合到祈年殿前爲出征的將士祈福。?
會很艱難,這一次。?
我震驚,擡頭,看向一貫平靜沉穩的白袍女子。祭司不能說謊,可輕易吐出不吉的言語……在這將士集結的大戰出兵之前??
對他,會是最艱難的遭遇……青梵大人。?
心重重沉下,眼前只覺一片片晃動的、窒息一般的黑。?
草原,班都爾,御華緋熒――他的……無雙。?
“褰裙逐馬如卷蓬,左射右射必疊雙”,這樣的……公主無雙。?
――會怎樣?!事情究竟會怎樣?他們怎麼辦,他們會怎麼辦……大祭司大人,請告訴我啊大祭司!?
用盡一切努力勸說君王,甚至當衆直諫激怒主君而被幽禁。?
飲下七日無解的毒藥,拒絕激發士氣的聯姻,逃脫離京連夜疾行,在期限的最後時刻,到達北洛的大營。?
交談三言兩語,微笑相對片刻,心願完成之時,也是毒性如預計地發作,就在情人的懷中,安詳從容地,慢慢失去感官、失去生命。?
這,就是結局。?
跪倒在神前,淚,早不能自抑。?
爲什麼??
爲什麼一定要死??
爲什麼不假意地應允婚姻??
爲什麼花費了無數心機只爲在他懷中死去??
爲什麼……就不肯選擇活着??
活着就有希望,也許未來種種艱難,但只要活着,就終有一天可以等待啊!?
因爲她不是你。?
最高祭司的聲音,自黑暗中緩緩傳來。?
你是北洛的公主,你的心願與他的意志,永遠不會有真正的衝突。?
而她,卻是草原的女子,凱茉朵絲的血脈後裔,她不能背叛自己的國家和族民。?
可是,活着,等到戰事結束,最終達成心願,這又有什麼不可以呢?接受神明決定的命運,接受天命者帶來的結局,難道會有人可以指責?她是草原的公主、班都爾的統領,就算只爲了這些族民不多受兵亂之苦,活下來,領導他們,做他們的核心,無論是和還是戰,難道不比絕然的一死好嗎??
又或者,其實,她的心裡早已沒有了別人,只是想着這樣好讓他一輩子自己麼……?
伏跪在神前的蒲團,像冬日畏懼寒冷一般蜷起身,臉上的眼淚,卻在一點點陰乾。?
她不是我。?
她是火一樣的女子。?
從火中誕生的神明血統,身上燃燒着火一樣的熱情。?
火焰,熾烈、通透、純淨,焚盡一切瑕穢,縱使煙滅灰飛,亦不能容半點泥污。?
火一樣的女子,會隨性,會固執,會高瞻遠矚看清一切,會爲自己所認定的拼盡全力竭盡己能地抗爭,卻惟獨不會屈服。?
無論是對命運,還是對那些……所謂的親人。?
“無雙當如此。”?
無意識念出,竟恍若讖語。?
大祭司輕輕一聲嘆息。?
風若璃,你從來……都不需要我來告訴你答案。?
慢慢走出殿外,擡頭,初升的朝陽,一片蒼白日光。?
從遠而近的轆聲,一輛全不起眼的馬車停在神宮階前,車上下來素衣素裙的女子,手裡攜着滿籃的緋櫻,自階下,一步步緩緩上前。?
我微微眯起眼。?
隆冬時節,那是……用火一樣的絹紗,製成的花束。?
驚訝,卻在認出女子面容的一刻,驚得摔落了遮顏的面紗。?
那是靖寧親王的側妃――鍾無射!?
你怎麼會來??
你來做什麼??
你祭奠的是誰?又爲什麼奉上這絹紗的緋櫻??
……?
無數的疑問,在舌尖,卻終於沒有出口。?
像是身邊並無他人盯視觀察,從容地拜祭,祝告完畢,素衣的靖王側妃方纔緩緩擡頭。?
第一次真正對視,才知道那素日只以爲是歌兒舞伎出身惑人的雙眼,竟是一片林泉悽靜的幽森。?
我祭的,是東炎的無雙公主,御華緋熒。?
震驚。?
你……?
目光交會,有太多的東西,明知道此刻應該開口,卻什麼也不想說。?
也不用說。?
直到了這一天,我才終於明白,心上的刺痛,也許會隨着時間慢慢地消隱,卻永遠……都不會消失。?
無雙當如此。?
她是無雙,而我是傾城。?
胤軒十八年大宴,手執玉壺金盞,偶然擡首的視線相接裡,一顧傾城。?
胤軒二十年草原,一騎白馬紅衣,追風逐雲的柔情豪氣間,世已無雙。?
緣生,緣盡。?
而我,僅僅是傾城。?
番外:《傾城無雙》完